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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章完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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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1
古佛青烟,寺里面香火旺盛。
来往的香客从扫地的小僧身边走过,不时地向他行佛礼。
他穿着灰扑扑的僧衣,手执着一把枯草枝做的扫把,从药师殿扫到正殿门口,若遇到施主,必把扫把收到身侧,立掌一礼,宣一声佛号。
他把殿前的落叶扫做一堆,正巧她穿着小鞋小袄从寺里面的客房跑出来,拿着一幅字画笑着对他说,“慧园,慧园,你看,我画的好不好?”
他停下动作接过画,看到上面墨迹凌乱,却依然温和的回道,“好。”
得到肯定的珞珞,一下子兴奋的扑到慧园的袍子上,抬起小脸,亮晶晶的眼睛盯着慧园小和尚,“那下次我给慧园画像好不好?”
他看着满是墨迹肮脏不堪的宣纸,似是联想到她画的自己,笑眯了眼,弯下腰抱起她,“你知道该把我画成什么样子?”
她被他抱在怀里,张大了眼睛看着他,“知道啊,方丈教过我了,慧园是佛的样子。”
他轻笑出声,揉揉她的脑袋,把她放到一边,继续低下头把落叶拢到竹筐里。
她则蹲到她身边,去捡他遗漏的树叶。
那年他十六岁,她九岁。
002
她是方丈九年前在寺门口拾来的弃婴,方圆十里穷苦人家不少,估计是哪家养不活的女娃。
我佛慈悲,她虽是个女娃,但由于附近没有尼姑庵,方丈终是忍不下心肠,将她收养在了寺里,取名珞珞,没有姓,因为没有人知道她姓什么。
她从小和寺里的和尚同吃斋饭,一同念经,却唯独和慧园小和尚最亲。
大家都猜,可能是因为他们俩年龄最相近,因为寺里面除了慧园小和尚以外,无一不是上了年纪的老和尚。
她经常满院子的找他,从僧舍寻到大雄宝殿。
人家都说哪里找的到慧园,哪里就能看见珞珞。
她有时是和他分享一个刚刚发生的趣事,有时是给他看她新凃的画作,但是更多时候,她只是静静的蹲在大雄宝殿外面,听他念佛经。
他念佛经的声音很好听,温润而清脆,犹如环佩相击。
他念,“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
她在殿外用毛笔在地上的宣纸上划拉,墨迹透过宣纸印到地面上,细细看去,是一个人形的轮廓。
她画的是大雄宝殿上那尊金光闪闪的佛。
但是那佛低头拈花微笑的样子,轮廓里却有着慧园的影子。
003
方丈曾对慧园说过,他有佛骨,天生与佛有缘,唯独差的就是佛心。
若想得佛心,必先行佛道。
方丈说这些的时候,他还懵懂的很,因为一出生克父克母,被家人送来这寺中修行。
方丈说他注定与红尘无缘,因为佛缘难断。
那个时候他不懂什么叫佛缘难断,只知道别人看不懂的经书,到了他的手里,他总是可以迅速得悟。
方丈说,佛缘难得,所以你需得净心守志,可会至道。
就这样慧园从小就认认真真的礼佛,从未犯戒,修行也自然比他人精进许多,所有人都将他视为净秽寺的下任方丈。
珞珞听说了之后,总是缠着慧园让他讲佛理,但是却在听完之后,拼命的反问,直到把慧园讲的哑口无言,她才罢休。
看着她一脸‘你的修为也不过如此’的傲娇样子,每每都惹得慧园哑然失笑。
她不过是希望慧园能多陪她玩一会儿,少花点时间礼佛。
但是身为下任方丈的慧园,却总是空不出时间。
两个人最常做的事情就是一同坐在藏书阁里,慧园读佛经,珞珞则在一旁画画。
这样的时间持续了很久,直到净秽寺在慧园二十岁那年,名动天下。
不少名人才子不远万里争相来净秽寺一游,只为净秽寺里供的那几幅佛像。
挂在寺中的那几张巨大的佛像,虽只是寥寥几笔,也未认真的上色,但是张张丰腴灵动,尽得佛意,如瞻真佛。
这些名人才子到寺里观后,多会对着佛像赞不绝口,纷纷询问这画是哪位大家所画。
那时珞珞已年满十七,不便见男客,所以方丈总是回答画像其实是一位香客所画。
名人才子没打听到画家的名字,都失望而归,但净秽寺却因这画像名动天下,不知多了多少香火钱。
珞珞知道之后整天没脸没皮的跟在方丈后面强烈要求加餐,尤其是加肉。
方丈被他缠着没有办法,让慧园去打发她。
慧园早已不是扫地僧了,他总是身着一身白色的僧衣,拿着一串红木佛珠,眉目如玉。
珞珞也不像小时候那般缠他,见他从僧舍里面出来,只是开心的凑过去跟在他身后,从旁边的柳树上揪下一条柳枝,一片一片的对付那枝条上的叶子,“慧园,今天吃肉不行吗?”
慧园看着一地狼藉,无奈的摇摇头,“你从小也读了不少佛经,这性子还是改不了。一草一木皆是生命,何必如此对它。”
珞珞笑嘻嘻的回道,“佛说一切皆为虚妄,既然它是虚妄,我何必管那么多。”
慧园听到这歪理,一时气结,温润的眉眼带上怒气。
珞珞见状赶紧扯扯慧园的衣角,插科打诨,“都是我的错,慧园你别生气,是我歪曲佛理。”
慧园无奈的叹口气,两个人终于走早寺里面的藏书阁,一个从书架上翻出来难解的经书,另一个拿起笔,静静的描案上未画完的画。
窗外柳树微微的摇着枝丫,桃花微微绽开花苞。
寺内的飞花一瓣一瓣的飘落地面。
珞珞望着慧园低头读经的样子微微的发着呆,再低下头的时候,画卷上的佛,都带着慧园的眉眼。
怪只怪,缘起则生。
004
第二年四月的时候,山下村庄的媒婆上山来说媒,她是替路家村魏寡妇家说亲。
魏寡妇的儿子有腿疾,一直找不到媳妇,快三十了也没有个姑娘看上眼。
魏寡妇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山上的净秽寺里面养了一个十八岁的老姑娘,竟打起了珞珞的主意。
方丈推说要问问珞珞的主意,并未一下子答应提亲。
第二天,村里的一群妇女在河边敲打着衣服,大嗓门的说起来珞珞,字眼里面都带着瞧不起,她们想不通一个女娃整天和和尚混在一起,做饭绣花样样不会,以后该怎么持家。
魏寡妇倒不这么想,“儿媳儿媳,娶进门了变成自己家人了之后再慢慢调教呗,自己儿子用起来也顺手。”
那天正好轮到慧园下山买盐和茶叶,他背着竹筐从妇人们身后经过,闻言微微蹙了蹙眉,到底是忍不住,他抬脚走到河边,打断妇人们的谈话,“女施主们,不要妄言,恐生业障。”
一群妇人面红耳赤的收拾衣服走人,最后只剩下魏寡妇和慧园。
魏寡妇将洗好的衣服放进盆里,端起盆笑嘻嘻向慧园打探消息,“小师傅,你们寺里面的那个姑娘身体还好吧,粗活什么都会干不?不会干也没事,呆在家里生养孩子就行了,大不了我们也少给她几口饭吃。”
慧园微微蹙眉,回道,“施主,珞珞是个好姑娘,若是结亲,请你们务必好好待她。”
魏寡妇一脸嘲笑,“你个小和尚,没想到对这姑娘还恋恋不舍,这姑娘肯定不是什么正经姑娘,都恩能够让和尚动了烦心。”
慧园的双手气的发颤,他不停的在心中默念佛号,终是忍住怒火,往寺中走去。
这门婚事没过几天就不了了之了。
珞珞为了庆祝这事在寺里面嘻嘻哈哈的闹了好一阵子,搞得方丈头痛不已。
到底还是慧园出马,他拿出从山下买的那卷《古画品录》,珞珞立马安静下来。
两个人面对面的坐在石桌前看起书。
慧园用右手翻佛经的时候,手顿了顿,他偷瞄了一眼珞珞,确定珞珞没看见,他才仔细地看了眼自己的手,手上握笔的地方通红,应该是又新起了一层茧。
好在他抄的佛经向来是供不应求,方丈才同意让他私自动用一些香火钱给珞珞买书。
慧园放下手,用僧袍的宽袖遮住手,敛目继续看着佛经。
珞珞则偷偷用余光瞄着他,在佛像上一笔一笔勾勒出慧园的风韵。
005
珞珞十九岁的时候,不理红尘事的方丈终于忍不住,想要插手俗事了。
方丈说,女大不中留。
珞珞撒娇撒泼什么招都用上了,还是没有改变方丈的想法。
方丈竟然叫了山下小镇上的媒婆上山,让媒婆给珞珞寻一个夫家。
“看来方丈这回是铁了心要赶走我这个祸害。”珞珞耷拉着脑袋,双手托腮,目光涣散的坐在藏书阁的画案前跟慧园吐槽。
慧园翻看佛经的手顿了顿。
“我不想离开净秽寺。”想到要离开净秽寺,珞珞的脑袋耷拉的更低了。
慧园放下经书,拿起放在桌案上的佛珠,“你终究还是红尘中人,到红尘中去,难道不好吗?”
珞珞将脸埋在□□,半晌没有说话。
她掀起眼帘看了一眼笑的祥和的慧园,默默又转开了视线。
没有你的红尘俗世,终究比不上有你的佛门……
一时冲动的那些想要告白的话还是被珞珞一句一句狠狠的咽下,她把头埋进裙子里,淡紫色的罗裙被不知道哪里来的液体蹭的湿漉漉的。
006
秋天的时候,净秽寺又来了一个穿着锦衣玉袍的风流才子,他自称是十四王爷府内的门客,因为十四王爷的生母元妃娘娘马上就要过寿,且元妃又十分信佛,于是这个门客想替十四王爷收一套佛像,献给十四王爷的生母当寿礼。
这门客对方丈说,只要方丈愿意帮他寻人,他多少香火费都愿意出,假如方丈不愿,那么净秽寺整座寺庙都难保。
方丈早已超脱红尘物外,自然不会受此等威胁,他回道,“佛像可以画,但是是谁画的,什么时候能够画完,这些统统都不可相告,只是要劳烦施主在寺内等候数日。”
那门客没想到方丈如此好说话,自然是欣喜非常。
他百无聊赖的在寺内的厢房住下,整日的欣赏珞珞画的那几幅佛像,好像能看出什么花来,看完了佛像,他闲来没事就在寺里面晃悠。
这一晃不要紧,没想到接连几日,他都在净秽寺中看到了媒婆,这个门客顿时好奇心大起。
一个寺里面竟然有媒婆出入,而且还如此频繁。
他摸着下巴,笑的狡黠。
看起来这间寺庙的和尚,也都不太安分啊。
第二日,他特意蹲着那媒婆从寺外进来,媒婆熟门熟路的进了寺里面的一个小院儿,这门客探头探脑的跟过去,他发现那小院和寺里的其他地方一点都不一样,满院的花草,和一栋小楼,楼前的青砖上铺了一地的画完的未画完的画卷,一个个佛像或拈花微笑,或立掌念经,面目温润,动作生动而又自然。
他一惊,看起来这就是那画佛像之人的住处,原来这人一直住在寺内,怪不得那老秃驴让他就在这寺里面等着。
他心里想着,怎么招也得看一眼,不然他可就白来了。
他大摇大摆的从院子的门口进去,待走到小楼的门口,他抱拳一礼,“十四王爷府下门客黄付礼前来拜访前辈,打扰了。”
说完他推门就进,生怕这老前辈拒绝他。
结果,老前辈他是没见到,一抬眼他就看见一个少女在画案上拿着毛笔细细描摹菩萨的眉眼,少女长得伶俐可爱,手指鼻头上沾满了笔墨,见到这门客一惊,连忙用一旁的诗书挡住了脸。
媒婆立在一边被眼前的状况吓得瞪圆了眼睛。
007
自从珞珞开始画那一套佛像,慧园每天禅修的时间一下子多了起来,经常在大雄宝殿一坐就是一天。
可到珞珞那一套佛像画好了,慧园也没有看到珞珞的身影,听扫地的小和尚说,她最近一直被十四王爷的门客堵在小院里,为了躲那个黄付礼,她连门都不敢出。
等到十四王爷的生母寿日将近,黄付礼不得已返京了之后,珞珞才终于能从小院里面溜出来,跑来找慧园。
两个人在藏书阁里面一左一右的画画看书,日子又恢复到了往常。
十四王爷的生母大寿后不久,京里面竟然又来了人,一个还是当日前来要佛像的黄付礼另一个则是位公公。
公公手捧着圣旨而来,寺里的和尚全都跪下接旨,谁料黄付礼焦急的喊,“不是你们,不是你们,接旨的不是你们。”
寺里的和尚面面相觑。
跪倒在地的慧园不知为何,心里一慌。
只见黄付礼涨红了脸,说道,“要接圣旨的是后厢房那个姑娘。”
一个小和尚赶紧急忙跑去后院找珞珞,珞珞哪里前院知道什么状况,急急忙忙的跑来,却看到黄付礼站在门口笑嘻嘻的看着她,珞珞吓得转身就跑,却被黄付礼嬉皮笑脸的死死拽住。
公公见人已经盗了,立马宣读了圣旨,原来皇帝亲封了珞珞做十四王爷的侧妃,连长公主也愿意收珞珞为义女。
一众和尚加上珞珞都吓得不轻,谁也说不清楚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平时叽叽喳喳的珞珞被吓得六神无主,下意识的在人群里面寻找慧园的身影,可是目光所及之处,并没有一丁点慧园的踪影,珞珞机械的接过了圣旨。
那位公公把圣旨双手递给了珞珞,转身冲着黄付礼道,“恭喜十四王爷。”
寺里面一众和尚才惊觉,这个自称是十四王爷门客的黄元礼,竟然是十四王爷本尊,纷纷惶恐的跪下行礼。
没想到十四王爷根本没在意他们,傻笑着跑去找珞珞,“小丫头,惊不惊喜?”
“这算惊喜,分明是惊吓!”
黄付礼没脸没皮的接着凑到珞珞身边,“做我的侧妃有什么不好?比待在这穷乡僻壤的和尚庙可强多了。”
珞珞气愤的躲开黄付礼,一溜烟儿跑回了小院儿,一直到晚饭都再也没有出来5。
黄付礼担心的端着晚饭守在珞珞的小院门口,结果珞珞死活都不开门。
方丈眼看着情况越来越糟糕,只好让慧园端一碗给珞珞喝,好歹垫垫肚子。
慧园接过了粥,转身的时候,方丈对慧园说,“缘来缘去,不过虚妄,满眼飞花,尽是泡影,不若垢去明存,断欲无求。”
慧园端着粥碗的手,紧了紧,终究什么话都没有说。
008
慧园将粥端到珞珞院子前面的时候,黄元礼还守在门口,他焦躁的踱步,见到慧园端着粥来,一把夺了过去。
“大师谢谢你啊。”说完,他快步去敲珞珞的房门。
慧园知道,珞珞难过的时候肯定在二楼的卧房,一个人抱着被褥哭。
这么多年来,这个习惯她一直没有改掉。
不过做王爷的侧妃该是很高兴的事情吧,她又何必难过呢?
慧园不是没有察觉到少女那隐秘的心思,只是让她把心挂在他这个佛门中人的身上,还不如早日离开,寻求良配。
他抬头担忧的向楼上望了一眼,正巧对上珞珞的眉眼。
她往下望着他,眉目和九岁的时候很像,只不过那时候她还在他怀里,而现在,她在楼上,他在楼下。
她穿着一袭淡紫色的衣裙。
他一袭白色的袈裟,佛珠在手。
终究是,爱别离,怨憎会,不过是一片虚幻,满目飞花。
009
珞珞趁黄元礼不在的时候溜了出来,她偷偷跑去大雄宝殿寻慧园,果然,大金佛下,白色袈裟的僧人,手中敲着木鱼,闭目念经。
她叫他,慧园慧园。
他狠了狠心没应。
她还在叫他,一声又一声。
他恍惚间觉得,假如有朝一日真佛来渡他,也一定是这样的声音。
珞珞见慧园敲木鱼的一直动作未断,突然就想泄了气的气球一样,靠在寺门口的柱子上,只第呆呆的望着他,不再出声。
到了晚饭时间,慧园起身,看见那个小姑娘坐在大熊宝殿的门口,抱着一个大大的坛子,整个身体都伏在坛子上面,眼角还带着泪痕,像是哭的累了,才睡着了一样。
慧园站起身,把外面的僧衣取下来,给她披上,动作轻轻柔柔,没想到她还是一下子惊醒。
小姑娘坐起身,抬眼望他,睫毛还带着泪。
慧园不知为何,突然慌了。
他只能默默的宣了声佛号,右手一颗一颗的数着佛珠,默默的背起心经。
却见一双手抱着一只坛子,珞珞把她怀中的那个坛子直直的递到了他眼前。
“慧园慧园,这个给你。”
慧园没有动。
“这里面是我所有想对你说的话,我怕我走了,就没有人对你说话了,你会非常非常非常无聊。”珞珞顿了顿,垂下眼帘,遮住了眼睛里的情绪,“假如我走之后,你有一点点想我,你就打开看一张……这里面的张数这么多,以你想起我的次数,没准你到死都看不完。”
“……”
“我们也算是一起长大的,你竟然连想我一想都不肯吗?”
他终究还是逃不过一时的心软,那个坛子就这样被塞进了慧园的手里。
珞珞披着慧园的僧衣落荒而逃。
慧园蹲在原地抱着那个坛子半天没有动。
他突然想到,佛说,种如是因,收如是果,一切为心造。
那他和她究竟种下了什么因,为什么却收到了这样的果报?
010
珞珞走的时候,整个寺里只有方丈前去相送。
方丈微笑的交给珞珞一个包裹,里面是这些年方丈省吃俭用剩下的香火钱,“你莫要怪我不让他们来送你,要是他们尘缘难断,我怕他们心性难定,无心修佛。”
谁料珞珞一句抱怨都没有,甚至半滴眼泪都没有流,她嘻嘻笑道,“不会不会,只不过方丈,我这一去路途遥远,我怕我会想你。”
方丈和蔼的小小,回道,“此去你若能得到圆满,老衲也安心了,因此你也不必太过挂心。”
说话间,一辆宽敞的马车驶来,前面是几匹高头大马,最前面的自然是黄付礼。
黄付礼下马对方丈一礼,方丈也还了黄付礼一个佛礼。
只见马车上下来一个小丫鬟,接过珞珞身边的行李,把东西全都搬上了车。
黄付礼道,“珞珞时间不早了,我们也出发吧。”
珞珞随即挥手和方丈道了别,兀自上车去了。
黄元礼一翻身,骑上高头大马行在马车的前方。成群的护卫拥护着马车一起浩浩荡荡的下山去了。
颠簸的马车里,珞珞从包裹里面翻出一幅画像,这是她从寺里面带走的唯一一幅画像。
话里面的人再也不是佛,而是一个坐在案前读书的和尚,他身披月白色的袈裟,面目沉静,宛若已得至道。
画像下面压着一匹月白色的布料,珞珞伸手摸了摸那料子,终究还是没把它拿出来,只是攥着那料子的指节已然泛白。
看着珞珞的马车走远,方丈终究还是不太放心,他问了扫地的小和尚,才寻到了在大雄宝殿的慧园,他穿着一袭灰扑扑的僧衣坐在蒲团上念经。
“你的袈裟呢?”
“丢了,新的还未做好。”慧园站起身,对着方丈行了一个佛礼。
“如求佛心,必修佛行。”
慧园重新在蒲团上坐好,合上眼道,“是。”
011
那坛子里面的纸条终究没有被慧园全部看完。
一直到慧园死去。
他总是看完一张,就将那张纸条又扔回坛子里。
有一年净秽寺走水,等他醒来的时候,他已经被包围在火场里面出不去了,四周的柱子都燃起大火。
那个坛子就端端正正的摆在他的床头。
高温和烟雾让他的呼吸倍加困难,但他还是尽力的把所有的纸条都打开一一浏览了一遍,生怕有哪张纸条他没有打开看到过。
他一张又一张的扫过去,却发现每一张纸条他都是看过的。
不只一遍。
火烧到白色僧袍的一角的时候,他的视线已经模糊了,他只能机械的躲避着火苗把纸条又塞回坛子里。
他伸手想要用力的堵住那个坛子的开口,可是手掌却总是有缝隙。
烟越来越浓,火光越来越亮,透过闪烁的火光,他隐隐约约的看到坛子里最上面的那张纸条上写着。
——方丈说,你是佛的样子,所以我画过的所有的佛,长的都像你。
失去意识的前一秒,他笑着收紧了怀抱。
珞珞,多可笑。
今生与佛有缘的是我,而与我有缘的却是你。
可是你知道吗?
方丈曾对慧园说过,他有佛骨,天生与佛有缘,唯独差的就是佛心。
而我的佛心,却好像全用来装了你。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