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3、第三十章 海棠无香情丝丝(九) ...

  •   紫禁城的黄昏有着让人欲罢不能的诱惑,高远清澈的天空,无边无际展延的红霞,每天一点一点隐失,人仿佛习惯了这份消逝,并不失望,只是一丝忧伤袭上心头,尘浮缠绕。
      凝枫倚坐在廊边,静静望天,等到夕霞散尽,仍然石雕一般沉寂。
      莲沁从屋里出来点亮廊檐烛灯,看着凝枫落寞身影,不由叹气,心想:原本男女之间的事儿,是两厢情愿,自然生成。虽然八阿哥心深难测,但总还是觉察着有一些异样。只可惜,在皇宫这样的地方,情意永远不是最重要的,难免栖月到将来还是-----。”
      敞开的院门有人进来,莲沁顾着看凝枫不曾留意,倒是凝枫看见来人猛然起身,却一时又立在那里并不说话。
      莲沁转眼,看到胤禟大步走来,身后不见胤禩的身影。莲沁问:“怎么你一个人?八阿哥没有一起?”
      胤禟微微扬眉,说:“今儿事忙,这会儿刚刚歇下来。我想着到你这儿坐一会儿该出宫了,八哥原本是跟着过来的,却又说想起别事要办,到门口却又走了。”
      凝枫不及多想,抬腿快步出院。
      胤禟直到凝枫的身影掩于门后,才眉宇微蹙问道:“她这是----?”
      莲沁转身进屋,边走边说:“唉,感情的事儿真是折磨人。”
      胤禟随后跟着,说:“若这丫头真是对八哥动了心思,你还是劝她趁早死了那份心吧!八哥的心思从来不在女人身上。”
      “你如何这般肯定?栖月自有不同旁人的长处,八阿哥是聪慧之人,心里自有自己的衡量。”莲沁不悦地反驳。
      胤禟赶忙应和:“是啊,是啊,我不过是好意,看着你跟栖月感情真,才提醒两句,免得日后伤心。”
      莲沁也知胤禟所言有理,心中更为凝枫忐忑,但无良方解忧,只得闷闷陪着胤禟饮茶。

      凝枫追出院外,直寻到御花园入口仍是不得相遇胤禩。这几日来,宫里正牌主子大多不在,各项防卫监守、规矩礼数都有些闲散,刚才一路小跑着,没撞到一位奴才或是巡视太监,竟好像诺大的天地只有自己一人。
      月半悬天,星光浅闪,映照凝枫面前几条石路四方散开。她一时怔在那里不知去处,过一会儿才向着偏静小道走去。
      她想着两天前,在胤禩怀里哭湿了他的衣领,他不恼陪着她往园里逛,后来走到两人第一次有肌肤之亲的山洞,进洞时他有些微犹豫,最后仍是牵着她去到属于两人的小天地里。
      地上凌乱铺散的杂草让她一惊,问道:“这些怎么-----?”
      他淡淡解释:“或许是风吹落的。”
      她走过去收拾,他不拦,也不帮忙,自个儿坐到石床上笑看着她。
      收拢的杂草无处丢弃,她手捧着正想该如何,他笑道:“你真是操心的命,这点儿事也值得花心思,随意丢开也就是了。”
      “你可说的轻松,这个地方应该是个秘密之所,平日除了你来,估计没有别人。如果这些杂乱之物被风雨弄脏弄乱,又不收拾,时间长了,怕是你也不爱来了。”说着话,走过去拨开草门将弃物置在外面。
      再回到洞里,他仰躺在石床上,闭目养神。她过去坐在一边,看着他唇边虽不笑亦有印纹的痕迹,忍不住伸手触碰。指腹沾染温暖的柔软,一种母性般泛滥的爱意滚滚涌来,整只手掌抚摸他的面庞,近乎贪婪。
      他终是笑了,伸手拉她一下,人偎躺入怀。他轻说:“别再挑逗我。”
      她害羞起来,在他怀里不依扭动,佯恼轻嚷:“我、我没有----。”
      他环实手臂将她禁锢住,唇贴耳垂低语:“休息一下,我累了。”
      两人身体几乎密合一体,她能感觉到他身下的异样,但同时也觉察他身体克制地僵硬。她有些不解,为什么他要控制欲望,自己并不会拒绝呀?想要问,却听到他均匀的呼吸,像是睡熟了。
      她也不知自己是几时睡着的,醒来时仍在他怀中,而他仰面向上望着什么,神情安详放松。她转眼望上去,天色已暗,高悬的洞口处一轮明月熠熠清辉,素净光芒仿佛嫦娥于月宫里一舞敛裳,意境难忘。
      他不说话,她也不想扰乱静谧氛围,更偎近他,无声相伴。
      过了许久,月影不见,天际沉黑。他回眸时,她差点看不出他眼中的那一丝闪亮,他的呼吸拂过她的唇齿,声音低吟,似心灵深处浅奏的梵音:“就这样一生,也可以吗?”
      她不曾想过会有这样的询问,听出他的疑惑里没有半分肯定,仿佛早已确定了答案,却又任性地再承受一次。她轻吻他的唇,誓言犹如无处不在的空气让人陷溺:“好的,我陪你一生。”
      誓言总让人澎湃,却也让人逃避,胆怯自己是否拥有相随相伴的勇气和决心。
      他缓缓将身体抽离,坐起身背对着她,声音清冷如夜:“石床性寒,久卧对身体不好,我送你回去。”
      她原本不是追根究底的个性,凡事得过且过也就算了。可他的行迹反应真真使人心屈意闷,百思不得其解。
      她起身走到他身前,他表情淡漠,眉眼无波,连唇边的一抹笑痕亦纹丝不乱。她说:“胤禩,有些话若挑明说会让人尴尬,但我不想猜测,那没有意义。我说我喜欢你,是真心的,我说陪你一生,也是真心的。如果你有难言之隐,或是你认为你是主我是奴,身份不配,请你直接告诉我,不要每次都回避!”
      他抬眼望她,目清如星,微笑地说:“真心?也许吧。小枫,如果一个人的来历、过去,都是谜,你还会相信什么是真心吗?”
      她一时愣在那里,问题很简单,可要从何说起、如何说起,怎样对一个为了未来的成功用尽心力的人、说出结局的惨败,却变成了临崖止步的难题。
      她吞吐着:“我---我就是我,过去、过去都过去了,知不知道有什么所谓----。”她虽看不见自己的脸,但一阵急热,她想自己的脸一定红白混乱。
      他仍是笑着:“好了,天真得快亮了,再迟些时候出去,若被人瞧见,我倒是无妨,只怕你说不清,日后遭人编排。”
      说完,不再理她径自出洞。等她随到洞外,只见天边浅亮,他的身影已行去渐远,不可追了。
      两日不见,她反复回想他说话的语气、深意,如果一个人的来历、过去,都是谜,你还会相信什么是真心吗?她一遍一遍自问,终于回答自己,不能相信那样的真心,因为没有过去的真心,就好像海市蜃楼的幻境,难寻根基;又仿佛松土浅埋的树干,不禁风雨。
      她心乱如麻,但最终决定告诉他穿越的实情,即使他不能接受将来的失败,毕竟自己可以带着一颗坦荡的真心相伴余生,也就无怨无悔了。
      可是,心思虽定,人影难觅,一分一秒的煎熬,始终等不到他的出现。她几次走出门去,四顾南北,方向迷茫,反又担心他若刚巧来到,机缘擦肩,不知何时得见。只能静坐在屋外廊边,苦苦等候。

      凝枫想着心思,走过假山前不远处的小树林,原本并未留意异样,突然听闻一声低叹,如雷贯耳,一下子停住,竟有些不可置信的欣喜,寻声看去,树影间月光照耀的隐约身影确是胤禩无异。她不及多想,他为何不在山洞却在这边停留,小跑两步扬声叫道:“胤禩,胤禩,我有话要跟你说。”
      胤禩回头,刀刻的笑容,温柔地唤:“栖月。”
      凝枫感觉安慰,他并没有生气,却又莫名心寒,为什么不唤“小枫”而是“栖月”呢?她有些着慌地说:“胤禩,我想跟你说说我的过去,我告诉你我究竟是什么-----。”
      话未说尽,凝枫终于看见胤禩不是一个人,一旁坐在石凳上还有另一个人,四阿哥胤禛。
      胤禩说:“四哥,让你见笑了。你这丫头,事事火急,连称谓名分也不顾了?可是额娘那儿有什么要紧事?”
      胤禛背光,凝枫看不清他的表情,也不见他说话,一时间心慌起来,支吾地答:“哦,---娘娘、娘娘那儿------。”
      胤禛语气平淡:“八弟,既然良额娘那儿有事,今儿就先散了吧。”说完起身,胤禩相送两步,自行离去。
      胤禩回身,见到凝枫傻愣在那里,真是又气恼又无奈,走过去坐在石凳上,说:“平日里你也算有分寸,今日是怎么了?大呼小叫也就罢了,见了人也不请安也不解释,倒像是个孩子,任性无辜。----刚才提到你的过去,这会儿没人了,说吧。”
      而此时,凝枫的满腔热血已经被胤禩那一声客套的“栖月”,被胤禛直到离去都没有望她一眼的陌生,浇淋得所剩无几,轻声说:“我的过去说来话长,换个时间再说给你听。”
      胤禩亦不劝,两人一坐一立,似僵持、似默契、似无话可说。
      良久,凝枫忍不住开口:“胤---八阿哥,我若想见你,该往哪里找呢?”
      “见我?见我又能如何?”胤禩正坐在胤禛刚才的位置,光影掩在身后,无法显现神情冷暖,声音依旧平和,只是淡淡的凉意像一帘纱,隔开旁人。
      凝枫不耐拐弯抹角,直说道:“胤禩,我想你,很想很想,所以我要见你!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我的真心既然交给你,就绝不会收回!我知道这个宫里的规矩,你有你的身份,我有我的身份,如果让你为难,我自然会克制感情,不让你厌烦。但若是你并不反感我的感情,那么我总在一个地方等着你,只要你想见我,我总在那里-----。”她忽然说不下去,也许是夜风清清,猛然一身细汗,仿佛听到静黑四周,叠加不息传来刘贵人的呓语“我在樱花林里等你,要记得来找我-----”。
      胤禩心思玲珑,听她的声音由强渐弱,想是忆起感伤之事。他无心安慰,因为她执拗的爱意让他难信真伪,也无意融合,起身说道:“好了,夜已深,我要出宫去,明日还有要事需办。”说话时人已走过凝枫身边,竟是未有停留之意。
      凝枫转身看去,云遮月的光晕映着他的背影,一眨眼的刹那,轻薄如画,不真切了。她跑过去张臂拦腰抱住他,紧紧贴在背上。他挣一下,挣不脱,使上力要掰开她揽死在腰前的手指,骨骼脆响,仍然十指相扣,不肯分离。
      她的声音撞着他的后背,极轻极柔,像春日午后的风,携着一丝倔强的抑闷:“我会想你,一直想你,一直想你,直到不再想你为止。”
      夜风一阵一阵袭来,胤禩觉出冷来,低头看着自己腰际,刚才还有一双手牢牢护在那里,而现在,除了孤身只影,唯有风儿像是一个愿意相伴的朋友,不离不弃。
      他望向她消失的小径,连一缕香也没有留下。

      凝枫情意凄怆,匆匆步出御花园,泪眼朦胧时不曾留意路边亭子间人影虚飘。等她去远,流辉低声请示:“可需点灯?”
      胤禛隔窗望向浅月,等一阵仍不见胤禩身影,沉音吩咐:“明日辰时将她秘密送出神武门,自然有人接应。”
      虽然近时监守松懈,但若要不合规矩悄然出宫,始终是欠妥之举,更不要说宫女的身份,一旦公开,必定杀鸡儆猴,生还无望。其实,宫女的生死在这座宏伟华丽的城池中,微不足道,可是细密之初若被有心人利用,层层抽丝,难免触及核心。流辉不得不问:“主子,如此冒险真有必要吗?”
      胤禛心思百转,刚才本在御花园中小憩,不料相见胤禩,两人寒暄几句,并无私密之言。这次皇阿玛携众人出行,留下自己和八弟全权处理宫中事宜,如此安排耐人寻味。因着皇阿玛对党派之争深恶痛绝,近年来八弟身边虽然渐渐聚拢一批有心人士,倒也没有张扬的过激举措,只是私下里对太子的不满偶有发生。
      想起太子,胤禛略有微词,本身忠贞相随辅佐,可惜太子毫无自律自省之心,随心所欲,我行我素,留下多少不及弥补的漏洞。皇阿玛怜惜亲情,罔作不觉,无形中更助太子乖张之性,每每行事确难服众。
      胤禛心知若说自己从未动过高位之念,那不是欺骗他人,简直是自欺欺人。但是皇阿玛从小已经选择了太子,出于对皇阿玛的崇敬,也出于对皇室强规的无奈,他竭力克制欲望丛生,直到心无杂念相伴太子左右。月积日累,连他自己亦已默认那个高高在上黄灿灿的龙座,只不过是白昼黑夜都不能重温,更无法留存的残梦罢了。
      然而,有一日,那个奇异来历的女子用一种带着绝望的肯定对着他说:“你会有一个专用的称谓,雍正皇帝!”
      他的个性从不轻易相信他人,十三弟相随多年,事事维护,方才心无芥蒂。他无法解释为什么竟会相信了她,更不可抑制地被“雍正皇帝”四个字击中,深埋心底的欲望开始蠢蠢涌动。
      紫禁城里有着全天下最至高的权利,同时也有着全天下最复杂的人性,残酷争斗的人们由血缘鉴定是至亲的同脉骨肉。
      胤禛虽有心动,但毕竟经历过宫闱党争的大风雨,深知万事谨慎为先的道理。他安排眼线在凝枫身边,对胤禩与凝枫的交往了如指掌。凝枫的情感过于炽烈,有些难寻原由,竟像是前世今生的孽缘,不可理喻。
      胤禛想着寻个时机需找凝枫聊聊,这几日宫中诸事繁杂,一时间耽误下来。刚才听到凝枫欲将来历说与胤禩知道,猛然惊觉,此事不可再拖,倘若胤禩真得获知将来,事态不知会有怎样不可控的变化。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3章 第三十章 海棠无香情丝丝(九)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