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宵明与太子长琴》秋水晴

9、009章

　　深夜，一个穿着橘红色衣裙的少女，化作一阵狂风，卷进了黑齿国护国寺旁的一个院子。

　　接着，就是一个女子的声音响起——
　　“你是谁？”

　　三更半夜，有人闯进了闺房，而那女子的声音竟也不见惊慌。

　　余瑶站在床前，看了看床上坐起来的女子，她看着已经是凡人二十岁左右的姑娘模样，听说这个岁数的姑娘，是老姑娘了。不过因为她是黑齿国的公主，就算是老姑娘，也是被天子和百姓捧在手掌心的人，只要不会改朝换代，她衣食无忧，没必要纠结那些嫁得出嫁不出的问题。

　　女子即使是披头散发，依然十分美丽。这个长相，余瑶是认得的，很久很久以前，天帝在昆仑山设宴，余瑶就是那时头一次见到太子长琴的，而在太子长琴的身旁，还有个美的不可方物的神女陪伴着他。

　　那个神女，就是眼前这个女子的模样。

　　余瑶侧头，那乌溜溜的眼珠转了转，手轻轻一抬，只见房中的空地上忽然就冒出了一堆金子，堆起来都像座小山了。

　　床上的女子看着在月光下闪闪发光的金子，瞠目结舌。

　　余瑶清了清嗓子，跟床上的女子说：“宵明，这么多金子，够吗？”

　　女子还是坐在床上一动不动，她只是侧头，打量了余瑶半晌。眼前的少女长得漂亮，一双杏眼里充满了灵气，让人一看就感觉她该是个性子活泼的，而且，她不是凡人。凡人不会有这样的能耐，半夜三更能绕开她的护卫，还给她带来一座小金山。

　　女子静默了一会儿，忽然说道：“宵明是谁？我不叫宵明，我叫烛光。”

　　不是宵明是烛光？改名字了？

　　余瑶想了想，又问：“那你知道长琴吗？”

　　烛光闻言，轻轻点头。她看着余瑶的模样，觉得这个少女给她的感觉十分的天真无邪，并不让人讨厌。她自幼在宫中长大，识人的眼力还是有的，眼前的这个少女对她也并没有恶意。想着，烛光看了看那堆显得少女十分财大气粗的金山，原本微皱的眉毛舒展开，她有种这个少女是要来讨好她的感觉。

　　余瑶原本想着宵明，不对，应该是烛光。她原本想着烛光如今只是个凡人，她这样三更半夜出来有可能会吓到烛光，因此都已经提前想好了无数种方法去安抚受到惊吓的烛光，此刻竟然没有派上用场，这让余瑶心里有些失望。

　　明明看戏文的时候，凡间的这些姑娘都很容易受到惊吓的。余瑶忽然觉得，那些戏文，约莫是不怎么靠谱。

　　烛光见余瑶站在她的房中，一会儿皱眉一会儿撇嘴，又不说话的模样，于是问道：“你是长琴的朋友吗？”

　　余瑶摇头，“不是，但我家凤主是他的朋友。”

　　烛光调整了一下坐姿，将床前有些碍事的珠帘撩开：“你家凤主是什么人？你又是什么人？你半夜三更跑到我房间做什么？”

　　烛光这么一问，余瑶终于想起了正事。

　　“你喜欢长琴吗？”

　　烛光一怔，凡间女子在男女之事上都十分含蓄被动，从未有人这么直白地问她这种事情。而且她又贵为公主，母妃去世得早，父亲对她百依百顺从不过问这些事，其余之人，谁也没那样的胆子以下犯上。

　　烛光被人戳中了心事，俏脸飞红，可到底是公主出身，举止大方淡定得很。公主的架势端出来，她睨了余瑶一眼，反问：“你是谁啊，我喜不喜欢长琴，跟你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告诉你？”

　　余瑶“哦”了一声，烛光告诉她自己的名字了，她也该要告诉烛光她的名字，凡人将这个叫做礼尚往来。

　　于是，恍然大悟状的余瑶说：“我叫余瑶。好了，你知道我是谁了，能告诉我你到底喜不喜欢长琴了吗？”

　　烛光：“……”

　　余瑶看着烛光的模样，有些狐疑：“还是不能说吗？是不是觉得金子还不够多？不够多的话我再去拿。”

　　余瑶难得找了个凤锦和太子长琴都不在的时候，找到了烛光。她倒不是多在意烛光到底喜不喜欢太子长琴，就是素女很在意。

　　余瑶到了黑齿国，没两天就在洛水流经黑齿国的地方找到了素女。素女不像余瑶，余瑶可以长期离开水里，可素女不行，她每天都在在水里泡上一两个时辰，化成人形的时候才不会伤到她的鱼尾巴。
　　余瑶找到素女的时候，素女正在月亮下哼着那天她遇见太子长琴的小调，依然是媚人入骨的嗓音，带着几分缱绻几分伤感。余瑶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听着素女的吟唱，竟然很想哭。

　　“素女，你找到太子长琴了吗？”

　　素女好像是早就想到余瑶会来一样，她趴在水边上，跟余瑶说：“你来了，是凤锦跟你一起来的吗？”

　　余瑶走过去，在水边的大石上坐下，其实她也很想跳进这洛水中，可下界浊气滚滚，水也不怎么好，在水里养尊处优惯的余瑶挑剔到不行，只好憋着心里的冲动。

　　“素女，你来多久了？”
　　“没多久，就在下界待了两年吧。”

　　月光下的素女，变得跟从前有些不一样。依然明艳动人，说话的时候，眼角眉梢也会带着几分笑意，看上去有点媚意，真正的撩人于无形。

　　这个自称冷情却并不冷情的人鱼公主，却莫名地让余瑶觉得她不一样了。到底是哪儿不一样呢？余瑶侧头认真地思考了片刻，她想，大概是因为方才素女哼唱小调时的伤感，让她觉得此刻的素女再会撩人于无形，似乎也沉浸在淡淡失落难过中。

　　素女不知道余瑶在想什么，只直接问道：“你见到宵明了吗？”

　　余瑶摇头，很老实地回答：“没有。凤锦说如今宵明是凡人，我们忽然出现在她跟前，会吓到她。”

　　“那你以前，见过宵明吗？”
　　“这当然是见过的。”

　　素女抬眼，看向余瑶：“你见过，她是什么样的？”

　　余瑶站了起来，双手比划着，“长大概这么高，大眼睛，长得很好看。”

　　素女：“……”
　　说了跟没说一样。

　　余瑶：“跟太子长琴很般配的。”停了停，她好像想到了什么，又补充：“其实跟凤锦也会很般配。”

　　素女在水里泡够了，也上了岸。她站在余瑶身旁，从上界到了黑齿国的少女锦鲤，身上穿着黑齿国的民间服饰，橘红色的外衫，及膝的裙子，裙摆处绣着倒挂的黑线蝙蝠，腰间是巴掌大的黑色腰封。脚踩着一双软底的短靴，显得她看起来十分明亮又充满了活力的感觉。

　　还是一尾不曾尝过七情六欲的锦鲤，因此连看人的目光都感觉分外清澈。

　　素女低声说道：“我见过这个转世后的明宵，她是冒充的。”

　　余瑶：“不可能，明宵的转世在黑齿国是凤锦占卜算出来的，绝对不会错。”

　　“那你的意思，就是我胡说？”

　　“没有说你是胡说，可你要有证据。你从前见过跟太子长琴在一起的宵明吗？那可是一万年前，一万年前，你也还没出生呢。”

　　素女撩了一下垂在她肩膀的银色长发，笑叹了一声，“可不是嘛，我就是没有证据，所以你们都以为我在胡说八道。”

　　“余瑶，我确实十分喜欢长琴。即使如今他找到了这个黑齿国的公主，认为她就是宵明，我也依然喜欢他。他喜不喜欢我，并不是那么重要，我早已明白在丹穴山的时光，是属于我一个人的，只对我有意义。”

　　余瑶闻言，沉默不语。

　　其实她最讨厌这些事情了，你喜欢我，我喜欢他，他喜欢她……又或许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我倾尽了所有喜欢你，恨不得将心都掏出来给你，可你却不止喜欢我一个。余瑶想起那时候在昆仑仙池的时候，羲和女神因为天帝的风流多情而黯然失神的模样。那时候开了灵智的她就在想，为什么要纠结这些事情呢？可没想明白。

　　如今看到素女的模样，她又想起了这个问题，依然想不明白。

　　素女幽幽叹了一口气，在她脚边有一朵昙花，正在含苞待放。她弯腰，伸手触碰了一下昙花的花瓣，“昙花一现，再美也不过是两个时辰。”

　　花前，月下。
　　有美人兮，在洛水之畔。

　　余瑶望着素女和昙花，觉得这么美的素女，其实比起当年的宵明女神，也是一点都不差的。

　　素女站直了身体，“小鱼儿，帮我一个忙。”

　　余瑶：“什么忙。”

　　“你能替我去见那个转世的宵明一面吗？”

　　余瑶有些奇怪地看了素女一样，素女虽然不是神族，可到底是在大荒之内的人鱼一族，也有法力，难道竟然还不能去见宵明一面？

　　素女迎着余瑶狐疑的视线，微微苦笑了下，“长琴在宵明的转世上用了符咒，凡是人鱼都不能靠近她。”

　　余瑶闻言，愣住了，“你到底是做了什么事情，居然能让太子长琴不让人鱼靠近宵明的转世？”

　　素女笑着，“也没做什么，我就是看到宵明的转世时，想杀了她。”

　　余瑶闻言，话都有些说不出来了，“为、为什么呀？”

　　素女依然是若无其事的笑着，语气十分轻描淡写：“为什么？我说过了呀，我觉得这个黑齿国的公主，并不是宵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