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第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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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到了台历本上被红笔圈涂出的那天，然而在这个被期待了良久的日子，牵着提前放学的罗西南迪早早就登在码头上的克莱尔，却没能见到牵挂许久的海军大将。
至少没能见到清醒着的他。
“快让让！所有人都让开！！中尉！清理码头！给军官们扫出一条通道来！！”身穿白大褂的随船军医领着几个人高马大、正扛着好几张担架的海兵们匆匆从刚靠岸的军舰上跑下来。与克莱尔和罗西南迪一样早已等在码头上的家属们满头雾水地凑前去，似乎预感到了什么坏消息似得，开始大声呼喊着他们的亲人、丈夫、兄弟或是爱人的名字！
然而随着越来越多身穿白大褂的军医和医护人员从四面八方涌来，家属们只能被迫隔离开，为那一架接着一架的担架让出通道。
“救护车！！！赶紧把救护车开过来这边！！”一个紫发的高大将领浑身是伤、半张脸还裹着绷带却还是逞强地抬着一张担架快步从船上走下来，一边高声呼喊着。
！！那是泽法中将！！！
克莱尔抓着罗西南迪手掌的五指下意识收紧，而随着泽法一瘸一拐地抬着那张担架从她面前通过，擦身而过之间，克莱尔清楚地看到了那张担架上，躺着一个熟悉的高大身影……
蓬松的黑发、常年在海上漂晒出来的小麦色皮肤、还有标志性的圆框眼镜……
那人伤痕累累、血淋淋的手臂垂落在担架外面，暗色的液体沿着指尖滴滴答答地砸落在地，蜿蜒而出一道道刺目的痕迹。
是战国。
克莱尔的瞳孔猛然收缩，整个人都僵硬在原地，呆愣地看着泽法他们把战国还有其他几名重伤将领抬上救护车后箱，伴随着刺耳的鸣笛声扬长而去。
那张担架上的……是战国先生…………
无意识地，克莱尔垂下眼睛看向几人刚经过的地面。
木质地板铺成的码头上，一连串点点滴滴的血迹沿着泽法他们离去的方向蔓延开去，直到上了救护车的位置，才消失。
血………………
战国先生……
战国先生…………
“！！！！！！”
这个瞬间，克莱尔面色惨白，双腿一软，差点没站稳跪下来。
罗西南迪已经吓傻了，金发的孩子无措地看着地上的血迹，又抬头去看那已经开走了的救护车，脸上的表情猛地一挎，下一刻就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呜、呜啊啊——战、战国、战国桑——呜啊啊啊——”
男孩儿的哭声如同一道响雷在克莱尔耳边炸响，黑发的女教师猛地一抹脸，用力掐了掐鼻梁，这才算是缓神过来。
“别怕，罗西……别怕，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克莱尔弯腰把罗西南迪抱起来，将他的脑袋按在肩膀上，任由那孩子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说话都说不了，只能狼狈地闷头大哭。
她只能一直反复地念着‘没事的，不要怕’这几句话，不知道是在安慰罗西南迪，还是在说服她自己……
最终，克莱尔还是一咬牙，抱着又害怕又不知所措只能放生大哭的罗西南迪抬脚往救护车离开的那个方向走去。
她抬手，从路边拦了辆计程车，飞快钻了进去。
司机：“女士，您要去……”
克莱尔飞快道：“麻烦您载我们去海军本部第一医院！急救部！”
不论怎样，她都要赶过去！
她要赶到那个人身边去！！
——
“……回程途中遭遇了百兽之凯多的船队正在抢劫，战国大将和卡普中将毅然迎战！”
“战国大将早先在与白胡子的交手中负伤，这次逞强与凯多战斗，战况非常惨烈！”
“我方沉没三艘军舰，最后在只剩下一搜完好军舰的情况下，勉强取得胜利！凯多已经逃跑了！”
“战国大将果实能力透支，再加上身负重伤，我们以最快的速度往回赶……”
“………………”
如今新一代的海军之中，几近半数都是从克莱尔的教鞭下磨砺出来的，当这个在当年以‘魔王’之称、大名响彻整个海军学校的女教师带着战国大将的养子气势汹汹地走进已经全面被封锁起来的急救部时，虽然遇到了一些阻拦，但最后还是被那两个跟在战国身边的勤务兵一脸焦急地迎了进去。
隔着急救室的大门，克莱尔抱着哭得直抽抽的罗西南迪面无表情地瞪着那亮起的‘手术中’的红灯，耳边官兵们的议论声纷纷杂杂穿脑而过，让她原本就惨白的脸色彻底褪去了血色，神色也越来越惊慌。
战国这次出征是撞了什么大运？！
先是大战罗杰和金狮子史基，然后又追着罗杰进了白胡子地盘、跟那个声名远扬的地震人干了一架，好不容易熬到回程了，却在快到家时正好撞上那一位号称‘□□世界最强’的四皇百兽凯多打家劫舍！身为正义的海军，战国怎么可能置之不理，于是又带伤跟人开战…………
克莱尔紧紧咬着嘴唇，手掌颤抖地抚摸过哭得直打嗝的罗西南迪瘦小的背脊，脸上的神色是一种惊惶交加到极致的空白。
战国先生……
请您务必、务必要熬过来啊！！
拜托了！！！
她现在……她现在………………
根本没有办法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他死去啊！！！
黑发女教师抱着哭着哭着逐渐昏睡过去的罗西南迪坐在急救室外，克莱尔这一坐，就是一整夜。
直到正在进行手术的红灯灭掉……
恍然一抬头，竟已经是第二天天明之时。
手术室的门……终于打开了。
——
…………
………………
白。
一片刺目的白。
差点没把他晃瞎咯……
不行，回头得跟医院的人好好说说，这医院已经够白的了，天花板能不能换个颜色，免得让他们这些大难不死重新从地狱爬回来的军官们刚睁眼就闪瞎狗眼……
哎……刷个墙能花多少钱？怎么医院的人就是这么固执呢……
全身几乎被包成个粽子，战国昏昏沉沉地从一片昏暗中挣脱出来，愣愣地眯着眼，瞪着头顶的天花板漫无边际地想到。
然而对于他根本没有感觉的左腿、根本动弹不得的双臂，还有熟悉的、打着好几枚固定钉子正隐隐作痛的肋骨，战国倒是没觉得有啥大惊小怪的。
军人嘛，打起仗来谁不挂点彩，身为海军本部最强战斗力的海军大将，战国入伍以来打得仗还少么？能力越大责任越大这句话可不是说着玩的，每次打仗，他作为统帅都得身先士卒，冲进战斗中心区厮杀。
这种程度的伤势，在他记忆力也不算罕见了，没事儿，养一段时间就好了，没啥大问……
题…………
“咔哒——”
病房的门被推开了，战国顺着声响艰难地转头去看，结果就看见了那个……意想不到的人。
“………………！！”那个人也注意到了他，见他醒了，脸上飞快闪过一丝激动，连忙扑到他床边，神色焦急打量着他，暗色的眼睛里竟逐渐蒙上一层水汽……
战国试着调动沙哑得不像话的嗓子，不太确定地呼唤道：
“……克莱尔老师？”
你怎么会在这里？？
“嘘……别，别说话。”听着战国和平日相差巨大的沙哑嗓音，眼圈微微发红的黑发女教师猛地咬住下唇，飞快朝他比了个嘘声的动作，神色复杂地看着他，眼睛里的心疼藏都藏不住，满的快要溢出来……
战国看着克莱尔眼眶发红、咬着下唇默不作声坐在床边看着他的样子，沙哑的喉咙忽然无比干涸，简直如同被堵着什么般，张了张口，却没能再说出一个字。
加护病房中的两个人，一个重伤躺着，一个默然无言坐在床边，一时间，谁都没有再说话。
寂静的病房中只剩下检测器械有规律的滴滴声在回荡着，大难不死（但战国却早已习以为常）的男人似乎还有些神志迷蒙，他努力地试图睁大眼睛，但没了眼镜来校正视线，即使那个黑发的女教师就近在眼前，他还是无法将那人的表情看清楚……
直到，扎着针管的手背上，忽然砸落一颗水滴。
战国心中一怔，下意识地半眯起眼睛对焦，试图看清那人低垂着的脸庞。
一滴、两滴……
水滴砸落在皮肤上的声音小的几乎微不可闻，但战国却还是很清楚地听到了那些从黑发女教师脸颊上坠落的小水滴砸在自己手背上的声响……
“………………”再度张了张口，却还是一个字都没能说出口。
那个人只是沉默地坐在他床沿，低着头，有些凌乱的发髻散下来几缕柔软的黑发，贴在那人脸颊旁，被越来越密集的水痕黏住，粘在她白皙的皮肤上。
她在哭。
而他很清楚，她为什么而哭。
坚强而严厉的女教师极少会在人前失态，只有在那个被酒精麻痹了神经的夜晚，他才看到了克莱尔隐藏至深的柔软面……然而现在，严厉的女教师再度失态落泪，原因……
则是为了他吧。
战国有些讪讪地看了眼自己这副模样——右腿高高吊着，暂时一点知觉都没有，手臂打着石膏，绷带和医用方布几乎给他做了件衣裳似得，一直裹上他的脑门……纵然自己早已习惯这种架势，但在不常接触到伤兵的克莱尔老师看来，自己这副模样还是太过于吓人了些吧。
哎呀……这可头疼了……
虽然看不清，但手背几乎被打湿的触感告诉他，这位为他担心到控制不了情绪啪嗒啪嗒掉眼泪的女教师怕是哭得有些凶，虽然对方隐忍着不出声，但泪水却是流个没完……
呃……现在该怎么办才好……？
单身这么多年，一门心思扑在自己的正义之路上，战国面对现在这种情况，简直纠结得一个头两个大。
这、这该怎么搞……
总之！先把人劝住，不要哭先！
这样想着，几乎包成个粽子的战国试着调动身体剩余几个还能动弹的部分，结果悲催地发现他现在只有手指是能行动自如的。
好吧，手指就手指，聊胜于无吧……
战国无奈叹气，汇聚起一点力气，伸展开手指。
粗糙的、骨节粗大的、带着常年训练战斗而磨出的厚实老茧的手指往前挪动了一下，略微颤抖着，缓缓覆盖上了黑发女人撰着拳头撑在床沿上的手背。
正在默默掉眼泪的女人全身一僵，下意识地抬起头朝他看去。在战国没戴眼镜而显得模糊不清的视线中，终于出现了女人泪痕斑驳的脸庞。
不明原因的，战国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哭得真厉害……
女人可真能哭，连克莱尔老师也不例外啊。
放在她手背上的五指默默收紧，隔着粗糙的纱布，男人宽大的手掌握住了她的手，引导着她舒展开五指，将自己的掌心贴上男人温热、粗糙的掌心……
战国开口，声音虽然沙哑粗砾，但语调却是一如既往地宽厚而充满包容：
“我没事，你别担心。”
重伤躺在病床上，手臂上插满了针管的黑发男人朝愣愣看着他的女教师扯出个开朗的笑意，那种笑出一口白牙的夸张笑容带着满满的元气，即使知道他只是故意这样逗她开心，但克莱尔还是忍不住激动的情绪……
都伤成这样了，这人还想着逗她笑……
“呜、呜——”
不可抑制地，黑发的女教师捧着脸，干脆放弃了忍耐，放声呜咽出来，哭得更厉害了！
战国简直眼珠子都差点瞪出来！！
“诶诶额？？！！克莱尔老师？！”
他做错了什么吗怎么人家哭得更夸张了——？？！！
别哭了别哭了，他真没事儿……哎哟妈呀，得，哄女人估计是他下半辈子都要持续钻研的一个深远课题了。
战国手足无措地看着克莱尔越哭越大声，就差没翻身起来做个后空翻给她看证明自己真的没啥大事儿休息一段就恢复过来了啊啊啊——
病房里，重伤的那个病患急的满头大汗几乎胡言乱语般上句不接下句地试图安慰那个闷头爆哭的女教师，然而始终收益甚小！最后他实在是急的快要不顾伤势自己坐起来时，那个女教师却忽然扑过来，伏在他身边抽泣哽咽，又把他硬生生吓得躺了回去。
战国无语望天，只能彻底举白旗认输。
哭吧哭吧……哎，他是哄不来哭得不受控制的女教师了……投降，真的投降。
不过……
战国下意识地收紧了手指，粗糙的指腹摩擦着掌中那人软绵娇嫩的手心，那一夜一触即分的柔软触感再度落入掌中，两人之间的距离，却是比上一次要靠近太多了。
…………哭出来也好。
在他面前，她不需要隐忍情绪。
完全不需要，并且在以后，在将来，都不会再需要。
哭吧，只要你哭得开心，就随你哭。
嘿嘿……
反正只有他一个人才能看到……严厉的克莱尔老师脆弱的一面和柔软的一面什么的……
只展现给他一个人看，就足够了。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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