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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十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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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两年前的记忆又出现在自己的脑海中,阿木不禁叹了口气,当年的信誓旦旦的话语却换来了今天这样的结果。望着这个不是很大却也温暖的茅草房,无奈的摇了摇头,记得那天提出要求之后,少年竟然要他也一起留下来,不仅如此还以阿轩的幸福“要挟”他。结果就只好留在了赤焰宫,只是自己这个样子毕竟上不了台面,只在马房里谋了一份轻松的活,每天给马添饲料。阿轩则成了濮阳晔的读伴,日子过得也算是不错,至于濮阳晔,阿木笑着摇了摇头,孩子毕竟是孩子,记得快忘得也快,两年来没有看到过他的身影,不过这样也好,像自己这样的人,他是不需要记得的。
提着筐子缓缓的挪了出去,自己总是在人比较少的时候去干活,比如清晨天未亮的时候,中午吃午饭的时候,傍晚天色昏暗的时候。并不是因为自卑,这两年相处下来,原本讨厌他的人已经越来越少,相反因为他行动不便,很多重活都由其他人帮着干了,所以这样做只是因为不想添不必要的麻烦。
颤抖着手抓起草料放进马槽中,这两年虽然不再风餐露宿,但是身体还是越来越坏了,人已经越来越不灵活了,就这样死了吗?真不甘心啊!忽然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这个时候怎么会有人来马房呢?阿木的心中甚是奇怪,但也想不到什么,只是习惯得退到角落中去。
“这么晚了,你还想去哪里啊?”说话者应该是一个二十左右的青年吧,刚毅的声线中夹带着责备,“你发什么脾气啊?” 又是哪位小姐在赌气了,阿木微微的笑了,然而下一秒传入耳朵的声音却将他的笑容定格在瞬间,怎么可能?……
“潇清,不要这样……”低沉而温柔的声音中带着淡淡的幽怨,怎么会是他,阿木微微动了动嘴角,无数的祈祷不要再见到他们,可是命运偏偏喜欢作弄人。
风潇清狠狠得盯着陵落溪,五年的时光已经将一个翩翩少年幻化成一个俊秀的青年的,不变的是那张风华绝代的脸,岁月将他雕刻得更为精致:“我只是来赤焰宫找晔聊天,不会这样的事情你也要管吧,陵大宫主!”
陵落溪无奈的摇摇头,不是不放心他,只是每年的这个时候,风潇清情绪总是会相当的不稳定,或者在屋子喝上一天的酒,或者在林中舞一天的剑,反正不到精疲力竭他是不会停下来的,所以才会不放心的赶来。虽然知道他这样是为了什么,但是无论怎么做都是无法改变现实的,只好轻叹一声:“我不妨碍你做什么,只是在必要的时候出现总行了吧!”
“不——行——” 风潇清一字一句的说着,凭什么他要来干涉他的事情,自己爱干什么事情关他什么事情?心情不爽中,挥手狠狠的拍打着柱子,马房上的尘土纷纷扬扬的洒落了下来,阿木捂着嘴小声的咳嗽着,但是这一切已经暴露了他的方位,还未反应过来就被人抓住。
“什么人?”濮阳晔的声音明显比两年前成熟了许多,身型也已经长成了大人,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稚气的孩子了。巨大的冲击使得阿木趴在地上迟迟起不了身,还没有做好见他们两人的心理准备,老天真的太会捉弄人了,只好捂着胸口自然的抬起头来,只要不是刻意的伪装,凭自己现在这个样子他们是无论如何也发现不了的。
第一次见到如此恐怖的人,灰白的头发,枯槁的身体,狰狞的面容,双眼深深的凹陷着,眼白已经幻化成为枯老的黄色。如果不是看到他吃力的喘着气,真的不相信这个人还活着。
“你是什么人,在这里干什么?” 风潇清本来想狠狠的质问他的,但是看到那人的模样之后,语气不由的缓了点。
“阿木!”苍老而沙哑的声音慢慢的回道:“我叫阿木,是赤焰宫的下人,在这里负责喂马的。”
“下人?”陵落溪置疑的看着濮阳晔,濮阳晔却尚沉静在回忆中,两年前就是眼前这个人将自己从死亡的边缘救回来,又是他使得自己走出了人生的迷惘。而过去的两年中,自己却没有想起他半分,关心就更提不上了,内疚感在他的心中久久回荡着。
“你到底是什么人,快说!” 陵落溪重重得将他按倒在地,时阁五年,这就是你给我的见面礼吗?陵大哥!阿木一动不动的倒在地上,他知道这时候挣扎的话,对他没有任何好处。
“落溪兄,住手,他的确是赤焰宫的下人,因为行动不便就安排他在这里喂马。” 濮阳晔慌忙阻止陵落溪,他知道阿木的身体是禁不住重击的,“实不相瞒,阿木是我当年的救命恩人,若不是因为他,当年我早死在冰天雪地中了。”
“既然是救命恩人应当以礼相待,怎么安排他在这里喂马?” 陵落溪的疑问让濮阳晔微微红了脸,当年不是没有提出过这个建议,但是阿木死活都不答应,结果只好……
看出濮阳晔的窘境,阿木笑道:“我虽然行动不便,但也不愿意寄人篱下,况且救人一命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就算当年遇上的不是少爷,我也一样会救的。”
救人?风潇清一直默默的听着他们的对话,如果当年有人可以救得了小晰话,那该多好,只可惜繁花依旧,斯人已逝。不想再纠缠下去了,转身离开了那里,又要到中秋了,小晰你在天上过的好吗?
见风潇清已经离开,陵落溪也不再追究,默默的跟了上去,濮阳晔则不好意思得向阿木道了个歉,飞身追了上去。揉揉身上的痛处,阿木缓缓的移回了小屋,五年了,这就是我们的第一次相遇吗?你们风华正茂,世界是你们的,而我只有枯老和死亡陪伴着……
“啊呦……”一个白衣少年没形象的叫着,十五、六岁的年龄却长着一张超级可爱的娃娃脸,只是这时这张小脸正精彩的扭曲着,细细的双眉紧锁着,明珠般的大眼睛吧嗒吧嗒的掉着眼泪,粉嫩的小嘴高高的橛着,“轻点啊,很痛的耶~~~~~~~~”
狠狠得擦着药,阿木没好气的说道:“终于知道疼了,做的时候怎么就不想想结果!”这孩子啊,自从到这里读书之后,没有一天不和人打架的,也不想想对手是谁,堂堂赤焰宫的少主,要不是对方手下留情,早就不知道变成什么样了。
一旁委屈得看着阿木,木茗轩小声的嘟囔着:“要不是他们又说了那种话,我才不理会他们呢!” 木茗轩是阿木帮他取的学名,其实学堂里也没什么事情,只是几个淘气的娃娃老是喜欢相互间叫劲,木茗轩天资聪颖,再加上有阿木在一旁指点,自然学得比一般人要好。于是学堂中几个家世好的子弟们老是喜欢气他。
“又是那种无聊的小事吗?我说过多少遍了,不要去理会它。”怎么会不知道他们说的是什么呢?阿木轻轻的摇了摇头。
“可是他们说的是爹爹你啊!”不服气的反驳着。
“我当然知道。”语气中充满了平静,“茗轩,这个世界上很多事情不能只凭一时的意气,要瞻前思后才是成大事之道。我并不期望你去成就一番怎样的事业,但是至少此时你没有必要去和他们争这种无聊的事情。等到你羽翼丰满,振翅翱翔的时候,回过头来看这些事情,不过是你人生的一段插曲而已!”
“好一番意气之论啊!” 濮阳晔的声音赫然在门口响起,木茗轩见到他立刻张开笑脸跑了过去:“晔哥哥,你怎么来了!”
“我怎么来了,你还问啊!”爽朗的笑声从濮阳晔的口中发出,捏捏对方的鼻子,“你今天是不是又和人打架了,还闹得后山鸡飞狗跳的,看我不好好惩罚惩罚你!”
一听到对方的话,木茗轩吐吐舌头,被他惩罚的话,那也太恐怖了,曾经亲眼看见他将一个犯了事的人活活打死,不由害怕的说道:“我只是为了爹爹啊……”
“阿木?”惊讶得看这对方,“阿木又惹到他们什么了?”在他的记忆中,阿木从来不愿意出头的,以至于这两年他根本没有想起这个人来。
阿木一笑道:“没什么,几个孩子无聊的玩笑罢了!”
“是吗?”怀疑的看着对方,平静如水的神情中看不出一丝痕迹,濮阳晔知道在他那里是问不出什么的,于是转头问了木茗轩,“阿轩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想说,但是想起阿木平时的教导,又犹豫不决起来。濮阳晔轻哼一声,原因他早已知晓:“是不是有人在说阿木的坏话?”
“是……”原本也只是犹犹豫豫的,见对方已经点破,木茗轩也不顾什么情形,滔滔不决的说了起来,“他们说爹爹是一个废物,连走路也不会走,满脸的伤疤像恶鬼一样,身子又和僵尸没有什么区别,他们还说爹爹上辈子一定是十恶不赦的大坏蛋,所以今生才长成这样,还有……”
“够了!”濮阳晔出声打断了木茗轩的话语,没有想到这两年中阿木竟然是这样在被人辱骂中,他竟然还教导阿轩不要去计较这些事情,就算是忍耐也应该有一个极限啊!阴沉着脸说道,“我已经知道了,我会去处理的。”
“濮阳公子!”在一旁不语的阿木终于说话了,不是不介意这些事情,只是不想让人注意自己,如果要报复的话,方法不知会有多少。不能让人怀疑,尤其是现在。
知道阿木这句话的意思,濮阳晔轻轻拍拍木茗轩的肩道:“阿轩说的事情我会处理的,现在你先回去,到药师那里去拿一些金疮药,好好擦擦,明天就不会疼了。”说完,不管木茗轩愿不愿意就将他推出了屋子。
长时间的沉默在两人之间荡漾着,知道彼此想说些什么,但是苦于谁也不想先开口。终于还是微微一叹,阿木淡淡的说道:“濮阳公子,请坐!”然而下一秒,阿木就感到了无比的尴尬,为了方便自己的行动,这屋子里面只有一张席地而铺的床,一张低矮的桌子,至于凳或者椅子是根本没有的。
濮阳晔并没有让尴尬持续太久,信步走向桌子,见上面静静躺着一些笔墨,一张略微发黄的纸上却有几行异常娟秀的字:在天愿为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濮阳晔不由吃惊得看着对方,难道……
明白濮阳晔的猜测,阿木不好意思的笑笑,其实这两年自己在这里除了干活之外,还帮那些常年离家的下人写写家信,同时也写些其他的:“这是门房阿大要我帮忙写的情书,还死活要我非得把这段写上去。”
“原来是这样!” 濮阳晔木木的笑着,“不过你的字到是真有一番别人所没有的风韵!”
无奈的摇摇头,这些年为了不暴露自己的行踪,就算帮他们写信也是故意隐瞒自己的笔迹,不怕一万,自怕万一,要是无意间让他们之中任何一人看到了,都不是好玩的一件事。如果不是因为阿大平时对自己异常照顾的话,也不会这样用心为他写的,只是造化弄人,偏偏就让濮阳晔看到了。
“把这幅字送给我,你再写一幅怎么样?” 濮阳晔询问着,却换来阿木更深的摇头:“濮阳公子的字要已出神入化,我的怎么能和公子比呢?再说这粗纸烂墨的怎么入得了你的眼呢?”
知道对方是决计不肯给了的,也就不强求,转而将话题回到了方才的事情上:“为什么不让阿轩告诉我?”
“公子!你高高在上是不会了解底下人所想的事情的。很多时候明明有一个清廉的大臣,公正的帝王,为什么老百姓还是不肯去伸冤呢?不是他们不够清廉,不够公正,而是有一千种方法可以捏死一只蚂蚁,无论你怎么防都是防不过的。所以宁可息事宁人,也不想枉生是非,这是社会最低层人所想的事情。”
“那照你说,应该如何做呢?” 阿木说话的方式和以前没有一丝改变,还是这样毫不留情的点出问题的最残酷面,不过濮阳晔却发现他喜欢这样的说话形式。
“帝王该如何做,我不清楚,但是我知道,作为老百姓,除非等到,官官不再相护,贵族不再拥有特权,否则是绝对不会做出头无躔子的。”当然明白对方究竟想套出些什么,但是自己绝对不是那种容易让你知晓底细的人。
原本以为事情可以这样简单的解决,但是一群不速之客彻底打乱了阿木的生活,小小的屋子里平白的多出了一张雕花木床,一张书桌和一把舒服的坐椅。狐疑的回头看着濮阳晔,那人正笑吟吟得看着自己,又搞什么鬼,突然间觉得惹上了一只狡猾无比的小狐狸。
“怎么样?”得意的指指屋子里的东西,询问道,“这是我昨天晚上连夜为你挑的,满意吗?以后你就不需要再睡在地上了。”
慢慢得移动着身体,触手那一片雪白的床,柔柔软软的感觉应该很久没有过了吧!不过……“这些东西我根本用不着啊!”无奈的叹息着,“公子以为我凭我这个样子爬得上这么高的床吗?”说着比化着自己的身高,一般的床只到人的大腿中央,但是对于一个只能用膝盖走路的人,这床恰恰到他的腰线,这就意味着阿木根本就不可能爬上这床。发现现实之后却让濮阳晔微微的低下了头,原本是好意,现在却像在讽刺对方的缺陷一样。
知晓对方的尴尬,阿木微微一笑:“谢过公子的好意!”
很多时候世事往往是难以预料的,老天爷总是喜欢在不经意间和你开一个玩笑,然后让那个玩笑变成永恒的事实。三天后,阿木再次在屋子里见到了濮阳晔,这一次他带来了一张经过特别制造的床,只有一般床的一半高,阿木完全可以轻轻松松的爬上去,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愕,濮阳晔笑道:“医生说了,这地上寒气重,有太硬,你这样的身体再睡下去的话会没命的。这床应该刚刚好,以后就不要再睡地上了!”
阿木背过身,轻轻擦去眼角的泪水,这一刻不管对方是出于什么目的,有什么阴谋,都不在乎,只知道自己这颗麻木了的心,许久都未曾体会过这样的一份感动。笑着从桌上拿出一幅字,宁静淡薄悠远的字体静静得躺在纸上。
——清溪深不测,隐处惟孤云。松际露微月,清光犹为君。茅亭宿花影,药院滋苔纹。余亦谢时去,西山鸾鹤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