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301~32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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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1.
阿尘本来不叫阿尘，她叫黄丫。
父亲早亡，只留下母亲一个人辛辛苦苦把阿尘养大。乡下人最讲究家中要有顶梁柱，阿尘是女子身，又生为omega，那是赔钱货，小o生来就要嫁人的。
寡妇孤女，在村里人人欺凌。
先是大伯借口为侄女保管弟弟留下来的家产，把阿尘父亲的卖命钱夺走。
后来舅母一家鸠占鹊巢，硬是把阿尘一家赶到仓库住。
就更别提村里的外人了。
302.
若是阿尘生为alpha，也不至于被人欺到如此。
不是老单身汉来轻薄阿尘的母亲，就是村里的妇女朝阿尘吐口水，骂她克父的扫把星，长得一副狐狸精样，结婚也要讨客兄。
讨客兄是个极为恶毒的词语，说的是女子假认干哥哥，实则是和汉子偷情。一个未婚姑娘被骂这种词真是恶毒到没边了。
303.
唯一对阿尘好的只有竹马一个。竹马是男性beta，家里经商，经常在阿尘饿得头昏眼花的时候给她点吃的。
匆匆十几年过去，竹马家做了一笔大生意搬到了城里。阿尘已经十八岁了，该出去干活了，村里人说话难听，没人愿意让她打小工。她早对竹马芳心暗许，一合计，干脆摸到城里找活干。
304.
阿尘只有初中学历，好工作根本找不到。一开始她身无分文，找不到地方住，就去捡破烂卖钱，晚上睡马路边。
捡破烂也划地盘。阿尘初来乍到，被当地的流浪汉追得没命，懵头懵脑地窜进一家饭店后厨。
老板娘看她可怜，就安排她当个洗碗工，没有工资，吃住全包。
305.
她干活努力，没多久因为长得好看，老板让她在外头当端菜的服务员。
好景不长，一位吃饭的常客被阿尘的长相迷恋，这位常客的老婆听到风声，打杀过来，把阿尘打了一顿，又在饭店闹了一场，吓跑了不少生意。
饭店老板就把阿尘赶走了。
306.
阿尘又流落街头继续捡破烂，每天疲于躲避流浪汉的追打。
常客对阿尘贼心不死，借口资助其生活，把阿尘侵占一番后卖到风雅颂——著名的红灯区。
阿尘本欲求死，风雅颂的老鸨舍不得这棵潜在的摇钱树，把她狠狠调教了一番。
阿尘自此死心塌地地卖笑，从黄丫改名阿尘。
307.
事情的变故来自于阿尘与竹马的相遇。
阿尘身段好，长相妖媚，卖笑的几年虽然落了一身脏病，钱倒赚了不少。
她去商场购物的时候遇到了竹马。
竹马已经不是原来水嫩青葱的少年了，他肉眼可见地发了福，肚子吹气似的胀起来。偶然见到童年的伙伴黄丫，竹马又惊又喜，和阿尘约到咖啡店里叙旧。
阿尘瞒着竹马自己的职业，就当和朋友相处一般三不五时地和竹马约见。
308.
她对竹马的情从未消散，在那段苦难的岁月里酝酿，又在梦一般的日子里开花。竹马生意上资金周转不周，她就拿出自己卖笑钱慷慨相助。竹马婚姻不顺，她又小意温存。
后来竹马彻底破产，他的妻子与他离婚，阿尘不离不弃陪在身边。
“他小时候给我一口吃的，现在我总要报答回去。”
“可是他宁可要他那个粗笨的老实媳妇，也不要我。”阿尘直溜溜地盯着地面，细长的烟放在鼻子面前使劲地嗅着，手已经抖得不成样子。
“男人的心思我又怎么猜不到？纸瞒不住火，他知道了我是卖肉的，便嫌我一身脏病，又舍不得我傻乎乎地对他好。”阿尘勾起红艳艳的嘴角冷冷地笑，“他连碰我一下都要洗半天手呢。”
309.
好梦犹来最易醒。
竹马生意有了起色，与前妻复婚。阿尘连年不要命地接客挣钱，身体早已虚空，也没钱可给他了。
此时竹马的妻子发现竹马与阿尘似有私情，又要和竹马闹离婚。阿尘得知，实在气不过，便赶到竹马家大闹了一场。
“那男人知道我是干什么的后碰都不愿意碰我，还什么私情！怕不是笑话！”
“没做过的事栽我头上，我可不认。早知道我一开始就把他给强上了，最好传得他一家都得病，也好过现在便宜没占到还背了一口锅！”阿尘扯着沙哑的嗓子喊。
310.
闹过一场，阿尘心灰意冷回老家打算和母亲凑合着过日子。
没想到她母亲早在阿尘进城的那年就被村里人指指点点气死了，阿尘这些年的卖身钱全被舅母一家吞走。
阿尘进城后，村里人就开始说她果然是去城里讨客兄了。母亲身体不好，又受不得自己清清白白的女儿被人如此羞辱，竟一病不起。
舅母不愿把阿尘的母亲送去看病，活生生病死了。
310.
“这世界上，有钱有权的人说话才大声，像我这种歹命人没钱没势，人见人打。连喊冤都没人听。”阿尘嗬嗬地笑着，“赚点钱呢，那是把自己赌上换的皮肉钱。哪像你们这种人，空调房里坐着，小车开着，动动嘴皮子，坐收我的性命钱。”
我尴尬地说不出话。
“放轻松，皮肉钱也是我自己的钱，想怎么花就怎么花。”阿尘轻蔑地说。
311.
“我妈死得不冤了，”阿尘撇着嘴，“我可不就是进城讨客兄吗！”
她一口喝干杯里的水，如释重负道：“我说完了！再给我倒杯水。这陪聊可真贵，我多享受会儿。”
我便开门让小礼再接一杯热水。
“不要热的，要凉的！”阿尘在里面喊。
312.
“不好意思，我们这里只有热水。”我温声道。
“啧，这什么服务？还比不上我们店呢，要抽烟能抽烟，要酒有酒，你们连凉水都不给，真黑。”阿尘不满道。
我把热水轻轻放在阿尘面前，坐下来直视着她的眼睛：“这里是心理咨询室，不是欢场。虽然两个地方同为宣泄场所，但欢场是□□宣泄，心理咨询室是心灵宣泄。一样，也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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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尘便安静了。
“欢场有欢场的规矩，咨询室有咨询室的规矩。来到这里就要守规矩，你做得很好。”我适时地对她肯定。
阿尘不自在地扭了一下，像是第一次接受表扬的小姑娘一样低了头。
“我很感谢你愿意把你的经历分享给我，这是对我的肯定和信任。”我真挚地看着她，“你很坚强，坚强的人往往承担着更多的沉重，你受苦了。”
314.
阿尘一个弱女子在这财狼横行的社会独自支撑，面对的都是世人的打骂呵斥，从没有人对她温声温语。我这话一出，像戳了心窝子一般令她心神激荡。
阿尘突然就哭了出来。
她脸上的残妆本就斑驳，被泪水一洗，更是一道黑一道白，配着她大而无神的双眼，硬生生丑了四五分。
她泣不成声，嘴上还犟着：“那都是命，命来了只能担着，有什么苦不苦的？”
我沉默地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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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是歹命人，生出来就克死爹，长大后卖皮肉。人家千金小姐相夫教子一生顺遂，我这个风尘女噶意个男人还要被人后面竖中指，说是讨客兄！明明是我先遇到他的啊……”阿尘哀哀地哭嚎，“哪有什么先来后到的理，谁有钱谁就可以不讲理，我被人欺到尘埃里去了呀！
我又能怎样呢！这都是我的命啊！你说我坚强，谁是生来就坚强的？那都是命运一步一步逼的呀，我不坚强就只能倒下。可我后背空空身无依靠，我倒下，就什么都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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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没关系了，我现在无牵无挂，什么都没有，就什么都没有吧。”阿尘满脸泪痕，声音经过哭嚎，已经细得没法听，“老是挺直腰板也累，我现在可以一了百了了。我就是惦记着一肚子的话没人听，现在跟你说出来也好多了。就这样吧。”
等一下，什么意思？我有些慌，莫不是要自杀？
317.
“我早就一身病痛，没打算医治。去医院浪费钱，反正也治不好，干脆就这样拖着。”阿尘疲倦地说。
“你放心，我不会自杀的。像我这种烂人贱命是舍不得死的。”阿尘擦干眼泪，“人间多美好啊，我还替我娘想多看几眼呢。趁着这段时间，我得把我以前没吃过没享受过的东西试一遍，捞回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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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快不行了，我就找个阳光灿烂的地方，还要有水，我是水查某，所以要在水边走。”阿尘抚着脸，“我死的时候一定不闭眼，我得看着太阳，看看这么热烈的东西为什么照不到世间的黑暗。然后我就能高高兴兴地下去看看我从没见过面的短命老爹，看看他和我老娘在地下过得怎么样。虽然咱家没后，无人烧纸，做了鬼也是穷鬼，反正穷一辈子了，不怕。至少女鬼总不用介意人家骂讨客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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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阿尘来咨询的目的不是为了更好地活着，而是为了更爽快地死去。
尽管我不忍见到一条生命就这样放弃自己，可她身也空，心也倦，大罗金丹也没法拉回来。
320.
阿尘走了。
很久之后我收到一项汇款单，单子只有薄薄的两百一十三元四毛五，汇款人是黄丫，下面还写着一行歪歪扭扭的字。
“这是我最后剩的钱财，感谢你给我生命中唯一的温暖。黄丫。”
新闻上报道着某处桥洞发现无名女尸一具，我抬头，女尸的脸漂亮妖媚，无神的眼睛睁得老大，依稀是阿尘的样子。
我把这两百一十三元四毛五放进了庙里的香油箱，在和尚的往生册上填上黄丫的名，为她日日念经超度。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301~3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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