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荒》景同

2、渡师2

　　照理来说，这段脚程走上一趟来回也绝花不了这么长时间。可是慕清河路上却一直不安分。看到一栋阁楼便要停下脚步，笑着问凌歌此处是否有人住？何人住此？芳龄几许？

　　实则慕清河早看出凌歌想把他安排在距她住处极远的地方，这才频频发问。凌歌若是不肯回答，慕清河便只当此处无人居住，顺着就要住下来。

　　起初凌歌直接无视慕清河的话，只斜睨着眸子冷眼看他几下，便又重新带路。倒不是因为担心被问到有空的阁楼后他要强求住下来，而是她根本就不愿回答。何况，她若不点头，慕清河也不会赖着不跟她走。

　　即便凌歌冷眼相待，慕清河却热情不减，依旧没有闭口的意思，路上一直滔滔不绝地问着。

　　凌歌终于止住脚步，侧身看他，脸上瞧不出任何情绪:“你若缺人暖床，流梦坊前院最不缺姑娘。”

　　慕清河一听便知晓凌歌为何要说这样的话，无非是因为自己一路上别的姑娘姓名生辰容貌问个不停。虽然凌歌不予作答，但他也一直口中幻想。凌歌能停下来说句话，也算是终于沉不住气了。

　　慕清河心中明朗，于是立马叹气，又摇了摇头，遗憾地说道:“可惜慕某好色，若要找暖床人，定要有姑娘这般绝色才……”

　　“不想留下便直说，我绝不强人所难。”凌歌看了慕清河几眼，又冷言道。

　　“咳咳，”慕清河捂嘴佯咳一声，继而伸手赔笑着说道，“姑娘带路，带路。”

　　经这一出后，路上才走得顺心了许多。无奈慕清河先前拖沓严重，凌歌又有意将他带远，致使最后还是花了大半时辰才到。

　　东南方太阳微露，射出几束晨曦拨散霜雾，照在人眼前，使得万物越发清晰。路上凝在凌歌头发上的白霜此时已经化成了细细的水珠挂在了发丝上。发与发碰触时，水珠相碰，融连成一片，竟弄湿了凌歌的大片墨发。

　　慕清河见状，快速往前踏了两大步，又转过身，与凌歌相对而立。

　　凌歌停下脚步，抬头看着他。

　　谁知慕清河竟抬起手欲抚上她的头。

　　一瞬错愕，凌歌下意识地往后退开几步，可慕清河哪肯让她离开。另一只手飞快地搂住了她往后倾的腰，拦住了她的退路。

　　慕清河反应敏捷，凌歌却半步未退。反倒是慕清河还借着搂住凌歌的缘由而身体前倾着，两人之间因此仅隔了半个拳头的距离。

　　凌歌正想挣扎，慕清河迅速勾起她的一缕发丝，搁置两人眼前，话中微带怒气：“头发湿成这样。怎么不知道好好爱惜自己的身子？”怒归怒，但话还未说完，慕清河便用内力替她把头发给烘干。

　　慕清河体内有元丹护身，外界冷热根本无法影响到他。但凌歌不同，她体内非但没有元丹，甚至连灵根也没有。说白了，她不过是个略懂些法术的寻常人罢了。即是普通人，自然会收风寒侵蚀。

　　凌歌见慕清河只是想帮自己弄干头发，便也就没有挣扎。只是不明白，为何自己不爱惜自己的身子，倘若得了病，遭罪的也只是自己。慕清河这生的又是哪门子的气？

　　许是发丝与手缠绕实在是太过缱绻让人舍不得洞松开；也或是舍不得怀里如此乖顺的凌歌，慕清河有意调整自己的灵力，故意放慢烘干速度。无奈抵不过心底担心凌歌的身体，故而片刻后，凌歌的头发便已全干。

　　凌歌见自己头发已干，可慕清河放在自己腰上的手却迟迟没有松开的意思，便知他心里又在打什么主意，于是立马闪身，站了离他二尺远的地方。

　　凌歌拢了拢身上披着的外衣，道：“这里便是你的住处。”顿了一顿，凌歌垂下眼，继续道：“我会吩咐人来照顾你。”

　　慕清河站在屋外，并未踏进院中，只是看着凌歌离去的身影，眼中有深意，却什么也没有说。

　　与凌歌相处，心底总会无意识地担心，若是逼急了她，非但不能让她想起过去的事，还会适得其反。那自己不顾族人反对长期留在中州，这些朝朝暮暮，岂不是都将打了水漂？

　　......

　　凌歌回去的途中，去了一趟卿儿的住处。黑狼妖的魂魄昨夜被慕清河抽了出来，故而卿儿身上已经没什么异样，接下来只需好生修养便可。凌歌叫人撤下了先前设的阵法，又吩咐丫鬟照顾着她。

　　“姑娘，可还有事要吩咐？”丫鬟也是察言观色之人，见凌歌吩咐完照顾好卿儿，却依旧站在原地，似心中还在担忧什么，像是有事要说，便开口问了。

　　凌歌转过身，收回神色。

　　“姑娘恕罪。奴婢只是......”丫鬟见凌歌此样，知凌歌有些不快，于是立马跪在地上，着急说到。

　　凌歌刚走出一步，听身后丫鬟如此，便回头说道：“何必惊慌？有事我自会吩咐。”

　　“是！是！”丫鬟起身，心中松了一口气。见凌歌离去，便作揖道：“姑娘慢走。”

　　凌歌已经走远，丫鬟与房中另一丫鬟相视笑道：“姑娘就是这样，看起来冷冰冰的不近人情，其实心肠可软了。不像...”

　　不像什么，那丫鬟却没再说出口，但两人却都心知肚明。不过是不像这流梦坊的前主人罢了。同样身为流梦坊主子，前人却不止是脸上冰冷，手段更是毒辣。后院人本就不多，可就是光这十几二十人的后院，却不知有多少人在此丧命于流鸢之手。

　　这两位丫鬟能活到现在，也得多亏凌歌。

　　“干活干活，姑娘都吩咐了，还不赶紧去。”另一丫鬟笑着绕过去，不再谈论那人。

　　回房梳洗好，待到早膳时，凌歌才嘱咐下人找大夫去照看慕清河。用完膳，已快巳时，凌歌便起身去前院。

　　流梦坊，闻名，多少便可猜测到这是个烟花之地风月之所。不同于凌歌等少数人住的后院，前院实打实的是姑娘们接待恩客的地方，白日里清净，可一入夜，却是灯火通明笙歌艳舞，好不热闹。

　　后院是凌歌住的地方，也是先师流鸢所住之处。流鸢喜静，凌歌便也只能喜静。

　　流鸢喜静算是喜到了极致，她还在时，后院从早到晚都十分安静，侍候的姑娘寥寥无几，走路都得提心吊胆当心弄出声响。虽然凌歌未曾见过，但从别处听闻，流鸢曾因丫鬟在后院打翻茶杯，扰她清净，便活活打死过那人。凌歌对此事不置可否，自她接过流梦坊后，这种事是绝不可能出现的。

　　后院丫鬟仆侍不多，却各个身怀绝技。虽说比不得那些个修道者，但是对付几个歹人，还是绰绰有余的。而这些姑娘，便也同凌歌一道住在了后院。

　　虽然凌歌喜静，却也不得不继承流鸢遗愿，接下这流梦坊。好在可设结界，前院和后院之间便一直靠结界阻隔，故而前院的声音无法传至后院。但这结界也只晚上用，到了白天，凌歌还是要将这结界给解去的。流梦坊毕竟是流鸢生前所托，她不能一直不管不顾。

　　凌歌踏入前院。

　　这个时辰，恩客都已走得差不多，姑娘们一夜劳累也都歇息了。所以此时也算得上是静的。

　　但是此刻，大堂内却还有两个醉醺醺的恩客依旧趴在桌子上大声嚷嚷着。一人醉得不省人事，却时不时地大吼两句。另一人也是张口就吼，但在流梦坊里，他吼的却不是要美人作伴，而是把这当成酒肆，嚷着要酒吃。

　　没有姑娘作陪，这不是生意人的行事作风，那便只有一个原因:他们自己没有点姑娘。

　　一旁的梅娘见凌歌来了，立马从柜台前抽身而出，朝那两个趴在桌上的醉汉走去。原想制止他们吵闹再把人给哄走。毕竟现在，这里真正的主子可是凌歌，而凌歌却不喜吵闹，梅娘对这一点是再清楚不过了。

　　梅娘嘴里轻声抱怨着这两个醉鬼，甩着帕子往前走去。一只手却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梅娘身前，把她拦住了。

　　梅娘有些惊讶又有些疑惑地看着拦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