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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 14 章 ...

  •   冯伯是个孤老,一辈子没婚配,当然也没生养,只说家在隔壁湖州,却鲜少有什么亲眷朋友来看望,怎么忽拉巴的变出个“家”来?

      “那……家里还好?”七荷试探着询问。

      “好,都好。”老头含混应了,将门仔细栓好,自转了话题,“公子歇下了么?”

      “早歇下了。”

      “药呢?”

      “伺候公子喝过了。”顾七荷耸耸肩。老年人嘛,总有些奇奇怪怪的秘密,冯伯在云家多年,侍奉公子兢兢业业,从不肯有一丝错漏,自己新来乍到,有什么理由去怀疑这样一位忠仆?

      夜黑得深沉,七荷看不清冯伯面上的神情,只瞧着他轻手轻脚的入了云峥的卧房,备细查看一番又出来,悄没声音的关好门,自回屋去了。

      这是每晚必有的规矩,顾七荷倒不觉得什么,才要走,脚下却踩上了一样东西。弯腰拾起来看时,却是一张白纸,上头一个字迹也无,倒像是公子日常开药方用的笺子。

      敢是冯伯掉的?

      七荷要叫冯伯,他却已经进了房,拿着那纸对着月亮看了半晌,却也看不出什么异样,暗骂自己多事。

      万籁俱寂,郊外的院子里,只有几只草虫不甘寂寞的唧唧鸣叫。夜幕仿如穹庐,笼罩着大地的四极,晚风拂过天际,竟像是吹动了一川淡月疏星,荡起点点金色的瀿漪。

      顾七荷抬头望着夜空,纷繁复杂的疑问在这一刻离她而去,她信手摆弄着那白纸,不一时便折出一只极漂亮的纸鹤。这是小时候玩惯了的把戏,只是再没有阿爹阿娘在旁笑着观看,亦不闻如意和阿宝雀跃着来抢,一切都如碧霄浮云,聚散不由人心。

      好香。

      清新芬芳的气息随着风儿透入她的知觉,舒缓着她紧绷的心境,这世界安静得仿佛只余七荷一人,她却在此时闻见了熟悉的花香。

      顾七荷不由自主的打开房门,走到院子里,寻找着香气的来源。这香气如同一把精巧的钥匙,打开了记忆的闸口,儿时模糊的画面在此刻瞬间清晰,阿爹的微笑,阿娘的惊喜,雀跃的弟妹,统统一股脑回溯而来,让凄冷的夜色化为微不足道的一粒冰砂。

      那是……昙花的香气!

      七荷五岁上,阿娘的身子日渐衰微,镇日愁眉泪眼。阿爹为讨她欢心,特意托人从广里带回一株昙花的小苗,说是悉心照料,待夏秋之交便可开花,若得一见,可使人忘忧消愁。

      于是那个飘香的午夜,一家人围在一起守候了两个时辰,终于得见这月下美人的真容。阿娘笑得极宽慰,她靠在阿爹怀里,一手牵住七荷,另一手牵住如意,还在呀呀学语的小弟阿宝坐在她床前,这景象让七荷至今想起,都觉得那是自己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刻。

      那一晚,顾七荷姐弟都挤在父母的榻上,踏踏实实睡了个好觉。清晨天蒙蒙亮时,七荷醒转,朦胧中听见阿娘虚弱的声气,似乎在同阿爹交代些什么。

      “我之前不告诉你,是为着你们好。荷丫头命苦,切莫教她像我一样,白白为它送了性命。”

      “放心吧。”阿爹哽咽着,“这件事到此为止,就算烂在我心里了。”

      “它”是什么呢?爹娘没有说下去,七荷也莫名其妙。当日晚间,阿娘便去了。

      开败了的昙花被阿爹放在她的棺木里,葬在了村后的祖坟中。自那之后,阿爹的脸上便不再有笑容,只一袋接一袋的抽着旱烟,眉心的皱纹锁得比犁出的沟壑还深,不过年余,竟也撇下七荷姐弟,撒手人寰。

      “想什么呢?”

      云峥不晓得在她身后站了多久,瞧着七荷那一副被针扎了似的样子,真有点哭笑不得。

      “公子还没睡?”顾七荷缓过口气,忙施了一礼,不安的往后退了半步。云峥既已起身,说不定方才还看见了乔松年,无数个念头在七荷脑海里旋转,却不知接下来要说些什么。

      “想是晚间多吃了半颗杏子,有些停食,所以出来走走。”云峥端详着她的神情,又看看四周,“你呢,也吃多了?”

      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么?

      七荷翻了个白眼,被乔松年败坏的心绪忽然浮上一抹亮色——那个牙尖嘴利的云峥似乎又回来了,一边自嘲,还不忘了拉身边人下水,初时令人可厌,细想又觉得可亲。

      她一颗心落地,便想问云峥昙花在何处,却又觉得唐突。那人夜间的起居都是冯伯一人照料,七荷只在白日里伺候琐事,这时分深宵独对,感觉有种说不出的异样。她这里欲言又止,云峥却早闻见了花香,登时恍然道:“别傻站着了,跟我去看花!”

      卧房的门扉被他们推开,浓烈馥郁的香气扑面而来,淡薄的月色里,一朵昙花盈盈带露,碧绿的枝叶稳稳托着雪白的花瓣,犹如冰刻玉琢,教人不敢触碰,生怕一沾了体温,就会顷刻间融化殆尽。

      七荷屏住呼吸,小心翼翼的挨近那花儿,似乎想要摸一摸它,又犹疑着不敢伸手,半晌叹了一声:“这么美的花,不一时就要谢了。”一语未尽,她忽然觉得这话实在太扫兴,忐忑的回望,云峥却似浑然不觉。

      “我五岁那年,因为觉得昙花好香,所以摘了片花瓣来尝尝,结果上吐下泻了三天。”

      真的假的?顾七荷诧异的看向云峥,那人眉毛拧着,像是兀自为儿时的腹痛而难过。

      这人真有趣,顾七荷借着咳嗽掩住了笑意。别看云峥生就一副见者忘俗的皮囊,但凡进了家门,不食人间烟火的“神医”架子说倒就倒,七荷刚才还在懊悔自己扫兴,不想这人说话比她还煞风景。

      又或许,他只是不想让你难堪。七荷想着,暖意慢慢浮上心头。

      “你以前见过昙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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