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有所钟》陆千金

15、心有所钟.015

　　心有所钟.015

　　“你都不知道我那个宿友有多气人，好几次我都想直接搬出宿舍算了，虽然价钱贵点，好歹不用再受气。”此刻景浅正坐在奶茶店吧台前，对着邹季成抱怨宿友。

　　今天人很少，邹季成难得有空闲。和昨天一样，仍旧靠在墙壁上休息。烟已经抽完，他索性闭上眼睛假寐，借此躲避景浅的喋喋不休。这么久了，他太了解景浅。即使他毫无回应，她依然能够接连不断说下去。说实在的，有时候会感觉很烦。有时候又会觉得，有人在身边叽叽喳喳，其实也是种很不错的感觉。至少让他看上去没那么死寂。

　　“对了，你今晚吃什么？”看他对这个话题毫无兴趣，景浅很识趣地调转话头：“昨天你请我吃麻辣烫，今天我请你吃晚饭吧？”

　　“我记得昨天跟你说过，是最后一次。”邹季成睁开眼睛，冷淡的看着景浅，语气很冰冷：“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盯着我，但是你很烦。”

　　一个男人毫不留情地说一个女生烦，就是明确表示，自己对她毫无好感，甚至连进一步的接触都不想有。说是拒绝，其实更像一种变相的侮辱。有更委婉温和的方式，他却不想选。因为不想再兜圈子，让她自以为和别人有所不同。在邹季成眼中，所有女人都是一样。

　　景浅是个招人喜欢的小姑娘，从没有人表示出厌恶她。即使她再怎么厚着脸皮贴近邹季成，这句话也太伤人。一瞬间眼泪就凝满整个眼眶。景浅觉得自己很丢人，她不想在邹季成面前哭。可恨自己这么不争气，他这么不耐烦了，她竟然还是无法对他生出讨厌。

　　“你心情不好，我不烦你了。”景浅低下头不让他看见自己哭，可是鼻音太重，带出的哭腔怎么也掩藏不住。

　　“你走吧。”邹季成丝毫没觉得自己过分，他说了自己一直想说的话，这时候竟然觉得很畅快。至于景浅的心情？他没工夫，也不想花心思去了解。

　　景浅小声抽泣也没多久，就从包里翻出一样东西放在吧台上，然后静静离开了。这是这么长时间一来，她第一次这么早离开。以前邹季成不锁门，她是不会走的。

　　可是这一次，她是真的被伤到了。

　　景浅很想快点回宿舍，可是低头拉背包拉链时，却又看见一瓶遗留的牛奶。女生宿舍可以订牛奶，赵芩订了一份吃早饭的时候喝。今天有事没喝，就把这瓶牛奶留给景浅。景浅有乳糖不耐症，原本要拒绝，但是话到嘴边却又想起邹季成。万一邹季成喜欢喝这个呢？牛奶很好，还能补钙。这么想着，景浅也就收下了这瓶牛奶。

　　邹季成没想到景浅会去而复返，他原本以为她哭着离开，从此不会再回来。景浅低着头进来，像是怕看见他一样，在吧台上又放了一样东西，轻声说：“瓶子不能扔。”说完，也没等邹季成回答，就转身离开。

　　邹季成没兴趣看景浅留下了什么，一直靠在墙壁上没动。直到有两个女生结伴进来买奶茶，其中一个指着台面说：“这里怎么会有个保温盒？”

　　“是我的。”邹季成随口答了一句。

　　等两个女生拿着奶茶走了，邹季成才看了吧台一眼。吧台上静静摆着一只粉红色的保温盒，还有一瓶牛奶。

　　这种东西他根本不会放在眼里，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然把保温盒打开了。保温盒很小巧，一共三层。第一层上是一份炒空心菜，上面还卧着两个荷包蛋。第二层里有四只鸡翅，邹季成闻到了可乐的味道，应该是可乐鸡翅。最后一层是白米饭。

　　说实在的，这菜卖相不是很好。如果是外面买的，邹季成觉得那家店可以关门了。

　　他看了一眼就关上了保温盒，和牛奶一起放到一边，没再多看一眼。

　　邹季成每天吃的饭是最便宜的套餐，有专门的人送过来。一餐饭只需要五元，一个素半个蛋加一份白米饭，菜很少，米饭分量却很足，至少足够让邹季成吃饱。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送晚饭的人一直没来。直到九点关门了，也没看见人影。说起来，从昨天开始，送饭的人就没过来。只是昨天和景浅出去吃，一时没注意这件事。

　　邹季成没出去买饭，九点按时锁门，然后拿着那只粉红色的饭盒和那瓶牛奶回到阁楼里。他很饿，回去之后第一件事，就是灌下半杯凉开水。水有股怪味，邹季成才想起来，这是昨天的水。放下水杯躺到弹簧床|上，然而没有丝毫用处。邹季成第一次发现饥饿如此恐怖，如骨附蛆，一点点瓦解人的意志力。

　　他像是鬼迷心窍了，翻身坐起来，鬼使神差地打开了那只粉色的保温盒。菜已经凉了，但还能闻到隐约的香气。

　　邹季成听见自己的肚子在叫。

　　景浅没给他准备筷子，家里也没有。他打开第二层，直接用手拿起一只鸡翅吃。

　　平心而论，景浅的厨艺不是很好。鸡翅煮得太久，肉很老。可乐放得太少，吃起来很淡，甚至有股肉腥气。等吃到最后一看，里面还是生的，有丝肉带着鲜艳的血色。

　　邹季成想起上次吃盒饭时多给了两双筷子，他忘了扔。从角落里找出来，洗干净还能用。对于这些，他要求没那么高。能吃就行。

　　景浅的荷包蛋煎得最合邹季成胃口，不是溏心蛋，黄很硬。邹季成不爱吃溏心蛋。

　　邹季成把饭菜和牛奶吃得干干净净，然后起身去卫生间把饭盒和瓶子洗干净。等下次景浅来店里的时候，再还给她。

　　出乎意料，景浅竟然整整一个礼拜没有再到奶茶店去。

　　赵芩戳了戳秦骄，小声说：“你有没有觉得，景浅有点不对劲？”

　　秦骄抬头看景浅，后者正安安静静地坐着看书，看上去很认真。秦骄说：“没觉得啊，哪里不对劲了？”

　　“她都快一个星期没到奶茶店去了，不会失恋了吧？”

　　秦骄白了赵芩一眼：“这叫什么不对劲，该说景浅恢复正常了才对。”

　　在遇见邹季成之前，景浅的生活就是如此，按部就班上课下课，然后窝在图书馆看资料写小说。

　　前段时间遇见邹季成，才是超出预期的事。所有改变都因此开始，说是心性大变也不为过。

　　话虽然是这么说，赵芩却觉得景浅明显看上去没之前那么开心。

　　赵芩想了想，压低声音叫她：“景浅，今天中午吃什么？”

　　“嗯？”景浅诧异地问：“你今天跟我们一起吃？”

　　赵芩刚进学校就和计算机系的沈松林谈恋爱了，基本午饭都和沈松林一起吃，很少会和秦骄还有景浅在一起。

　　“不管他，天天抱着电脑吃鸡，懒得理他。今天想和我的两个爱妃在一起吃饭，怎么样，想好吃什么了吗？”

　　景浅认真想了想，说：“没什么胃口，不是很想吃东西。我等会买个鸡蛋灌饼算了。”

　　这次不只是赵芩，就连秦骄也感觉不对劲了。“景浅，你没事吧？”

　　“没事啊，我能有什么事？”

　　“这不像你！你可是属于那种，说没胃口还能吃掉一碗饭的人。今天你说只想吃个鸡蛋灌饼？”秦骄说：“你不会病了吧？还是失恋了？”

　　“都没有。”景浅朝两人笑笑，关上书站起身，看了看手机说：“我约了编辑谈事情，先走了。”

　　景浅从初中开始写小说，高中和网站签下合约，从此成为百万网络小说中的一个。一开始其实只是兴趣而已，但是家里出事之后，兴趣就成了赖以生存的工具。这么多年了，她没学会什么谋生的本领。她会写东西，单也只是写东西而已。

　　这次要去见的编辑是新星文化的陌上桑。陌上桑和景浅也算是老相识，当时写《处处爱》的时候，陌上桑就很看好景浅，甚至复审都已经过了，然而最终还是没能出版。《处处爱》的主题是娱乐圈，算是早两年很吃香的题材。但是近两年热度已经降下来。国家又在调整小说这一块，娱乐圈文的书号越来越难拿。和景浅同一批过复审的，还有一位小神作者。虽然故事没有景浅的优秀，却胜在名气比较足，最终主编选择了那位作者。景浅原以为那次能成功出版，改了很多次稿子。没想到最终流|产，一切努力付诸东流。

　　这次和陌上桑见面的原因，则是因为新书《玉楼春》。这本书景浅很早之前就已经开始构思，但是家里出事之后才开始动笔。算是仿红楼的题材，叙述方式和文字都像红楼靠拢，景浅写的极为用心。陌上桑很看好这本书，平心而论，景浅的文笔也算是出众，然而不知道为什么，临到要出彩的时候，却总是功亏一篑。《玉楼春》刚开坑的时候势头尚可，可是越到后面，暗线埋设得越多，养肥的读者也就越多。直接导致订阅和数据没能跟上，已经很久没榜单。

　　景浅走投无路，快要山穷水尽，才想到陌上桑。想看看有没有办法走出版的路子。

　　“哪个？”

　　“就那个！站在吧台后面调奶茶的那个。”

　　“吧台后面有两个人，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谁？”

　　“帅的那个！”

　　赵芩和秦骄两个站在门口，指着吧台窃窃私语，毫无所觉自己的行为举动全部被人看在眼里。

　　站在邹季成边上的男人饶有兴味地看了半天，才问邹季成：“来找你的？”

　　邹季成看了一眼，发现不认识，于是冷淡地说：“不是。”

　　男人摩挲着下巴上的胡子，感慨万千：“现在这世道，再怎样也不及有一副好皮相管用。你看看，我这店本来都快倒闭了，结果你往这一站，好家伙，起死回生那就是！”

　　原来这个男人就是奶茶店的老板，自从招了邹季成之后失踪已久，很久没在这里出现。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再度出现在这里。

　　面对老板，邹季成依然不冷不热。调好奶茶就靠到墙壁上休息，根本不想理会他。

　　这老板也是个有意思的人，邹季成越是不喜欢说话，他倒越想逼着他开口。索性逼近一步，说道：“说起来，我上次看见你的身份证，你都已经三十六了。有老婆没有？”

　　邹季成摇头：“谈过一个，没结成婚。”那时候和简情媃确实已经到谈婚论嫁的地步，甚至连请帖都已经写好，婚纱也已经挑好。可是临到最后，简情媃却说，她不想结婚了。

　　“现在的女人呐，都市侩。看你长得好看，就都涌上来跟你谈恋爱。真到了要结婚了，她有嫌弃你没房没车。”老板拍了拍邹季成的肩，很理解他的样子。“但是说到底，还是得娶个老婆。男人年纪大了，没个知冷知热的人不行。”

　　邹季成半阖这眼，像是对一切都不感兴趣，“我这条件，没女人肯跟我。”

　　“这也是实话。男人得拼，不然没人肯正眼看你。你还是得寻摸别的法子，总不能在我这奶茶店干一辈子。”老板也算是个实心肠的人，说出的话都是货真价实的。说到底他这奶茶店能开多久还不一定，谁知道邹季成什么时候就失业。

　　邹季成听到门开的声音，睁开眼睛走到吧台前，等客人点奶茶。

　　进来的是两个女生，站在吧台前，一句话不说，反而盯着邹季成看。邹季成很厌恶被人打量的目光，皱着眉却也没说什么。

　　“你就是邹季成？”邹季成觉得这个女生有点眼熟，回忆了一下，才想起，是在宿舍楼前遇见的，景浅的宿友。

　　“你来得正好。”邹季成从柜子里拿出饭盒和牛奶瓶放到台面上，“请你交给景浅，也请告诉她，以后没必要这样，我不需要。”

　　不需要这三个字很伤人。即使他是说实话，也太过直白了。连赵芩这种大大咧咧的人，都由衷为景浅感到难过。那么多人喜欢她，她一个都看不上，到最后就看中了这种人？他凭什么？

　　“你不觉得自己很残忍吗？”赵芩看看台面上的东西，又看向邹季成。不得不承认邹季成的身材模样得天独厚，难怪景浅对他一见钟情，恨不得连后半生都一起搭进去。这样的男人即使没有钱，也多得是女人前赴后继。

　　面对赵芩的质问，邹季成不为所动。

　　看他无所谓的模样，连秦骄都忍不住，秦骄说：“把别人的真心放在地上践踏这么好玩吗？就算不喜欢、不需要，别人辛辛苦苦做了东西，说一句谢谢这么困难？”

　　“现在是工作时间。”邹季成冷声说：“没打算给时间听你们为景浅打抱不平。”

　　“你！”

　　秦骄拦住赵芩，说：“你以为别人的付出很轻松是吗？我亲眼看着景浅做这份东西，宿舍的锅很难用，饭做坏了两次，只有中间那点是好的，景浅全挑出来了。边上那些焦的，她舍不得扔，自己全部吃掉了。还有那两个荷包蛋，是景浅最喜欢的。这两个煎出来的形状最好看，才有幸躺在这只饭盒里。另外形状不好的一共三个，景浅也全部自己吃掉了。她是非常节俭的人，遇见你之后，做了很多奢侈的事。”

　　邹季成不置可否。对于他来说，这些情节更像是偶像剧。他早已经过了为此感动的年纪，心很难因此有波澜。

　　秦骄看他仍然无动于衷，终于失去再说下去的欲望。拿起东西拉起赵芩就往外走，决心不再和邹季成多废半句话。

　　现在她承认赵芩那句话了，景浅看上邹季成完全是眼瞎。现在暂时的伤心没什么要紧，反正总会好的。真和他在一起过一辈子，恐怕才会直面真正的伤心。

　　景浅回到宿舍的时候开心到几乎飞起来，拉着秦骄笑眯眯地说：“我的书谈成功出版了！是新星文化哦！”

　　“真的？恭喜你心想事成！”秦骄由衷为她高兴。

　　赵芩从厕所出来，听见新星文化，八卦因子立刻活泛起来：“我上次刷微博还看见了新星文化他们顶头上司的爱恨情仇，乖乖，那可真是，都能写一本小说了。”

　　景浅虽然签了新星文化，却只知道这是一家很有分量的公司。关于东头上司的事，还真没怎么关注过。于是追问赵芩：“什么爱恨情仇？”

　　赵芩把椅子拖出来坐下，拿起薯片一边吃一边八卦：“新星文化的顶头上司是个女的，年纪比我们也没大多少，但是人家像我们这个时候，已经是成功人士了。上次看微博说是姓简，叫什么……简情媃！对！名字起得都很有水准啊，超浪漫。”

　　秦骄反驳：“晴柔？哪里有水准，虽然很好听，但是也很俗气。”

　　“你以为是哪两个字？我告诉你，是感情的情，女字旁加个柔美的柔，这个情媃！不管了，名字不重要。”赵芩摆手：“简情媃家里超有钱，新星文化就是他们家给她玩票用的。谁知道简情媃弄得风生水起，人人都以为她要成为商界女强人的时候，她拍拍屁股去国外留学深造了。”

　　景浅撑着脸说：“有钱人就是不一样，说走就走，随心所欲。”

　　“你知道她为什么走？不知道是真的假的，反正微博长文里写，是因为感情不顺。说起来简情媃的未婚夫也超厉害，腾云旗下的凌云，那时候被搞得半死不活的。就是简情媃的未婚夫给弄活的，直到现在在服饰行业里还是首屈一指。”赵芩舔了舔手指：“沈松林他爸算厉害了，连凌云的门都进不去。听说不只是凌云，就连腾云也全部都是留给他的。”

　　“这么牛？”秦骄惊叹，“有照片吗？”

　　“没有。只知道是腾云老总的小儿子，连姓什么叫什么都不知道，够神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