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第二十章 ...
-
董思娘是个心灵手巧的女子，我们一起上路之后，她总是事事勤快细致。
也许是嘉德宫中的十余年养成我不爱说话的习惯，又也许是我天性不爱多言，我的话总是不多，而且我心里也觉得很多的话其实完全没有必要。崔是的话也不多，除非有人向他询问，那他会温和地回答，否则他说得最多的就是“阿弥陀佛”。
董思娘改变了这种安静。她很善于言语，尤其善于把她学过的诗情画意都用在欣赏沿途的事物上。
路过一个村庄，她说“绿树村边合，青山郭外斜”；遇见童子垂钓，她说“蓬头稚子学垂纶，侧坐莓苔草映身。路人借问遥招手，怕得鱼惊不应人”；看见莲池中刚刚返青的莲叶，她说“莲叶深处谁家女，隔水笑抛一枝莲”。
除了口头的语言，董思娘的一双眼睛也很善于言辞。她的眼睛很明亮，总像含了一掬清水在里面那样清澈。她看着人时总是双眼聚集在那人身上，聚精会神地仿佛全身心都在听人说话。有时候她坐在那里，只是眼睛看着人但是嘴巴并没有动，可是她看着人的眼睛却好像说了千言万语。
我问她，你到了姑姑那里准备怎么说呢？
董思娘答：“姑姑一向最疼爱我，只要把事情都告诉姑姑，她一定会同意我留下来。”
崔是：“想必令尊只是一时情急才出此下策，董姑娘你到了令姑家后当写信给令尊报个平安，以免老人家着急。”
董思娘：“全依崔公子意思。”
我们在路上行了半个月的时间，在某日傍晚进了大安县的地界。赶不上在城门关闭前进城，我们城外一家野店投宿过夜。
投宿的这天晚上，董思娘没有吃晚饭。她说自己身体不适，想静躺休息，崔是于是向店家买了点干粮预备给她。
其实在到达大安县的前几天董思娘就开始精神不好，她的话没开始上路时多，“诗句”吟得爷少了，吃东西也胃口不佳。崔是问她是否病了，她说没有，是路上颠簸疲倦。
到了大安县外的这晚，她不吃饭了。
崔是对我说：“你和董姑娘住一处，该问她是否病了，倘若真病了，我去请郎中来。身体攸关性命，不可大意。”
“她是真病了。”我答。
“什么病？”
“心神病。”
“我见她最近几日确是郁郁不欢，只是不明白，已经到了大安县，她该高兴才是。”崔是不解。
“舅舅。”我故意喊他，“你为何不自己去问她呢”？
“我意思只在治病救人，伊川，你问不是更好吗？”
我答应崔是晚上睡觉的时候问。
但是没有问，董思娘早早就睡着了。
那一夜我睡得不踏实，心里总悬着翠云峰下那块石刻的字。我觉得那不是简单的巧合，应当是一种指引我接下去行走的命运的安排。可是除了“伊川”“瑶光”这些字眼外，我又看不出任何别的。
直到我怀着心事进入梦乡，再次梦见了那个梦。
那是三个梦中的第二个梦，一个风和日丽的渡口。
渡口旁栽满了柳树，长长的柳条垂进水中，几艘高大的商船正准备驶离港口。突然，有个女人的声音从空中传来，她凄厉而哀婉地叫着我的名字，“伊川！伊川”！
我惊醒过来，正听见更夫敲更，三更天了。
当我睁开眼睛听见更声，并且尝试着使自己平静下来时却发现了一件让我惊诧的事——董思娘不见了。
因为是在深夜，所以没有声张。我连忙从床上下来，准备到隔壁去找崔是说这件事。
我轻轻打开房门走到崔是住的屋前，正准备敲响门板时，突然听见门缝中传来屋里微弱的声音。
那天夜里特别安静，我站在崔是的房门前，清楚地听见里边传出来的声音。
是董思娘的声音。
董思娘说：“思娘无处可去，公子是绝好的善心人，若能蒙公子不嫌弃，愿意为公子奉帚洗衣……”
崔是急道：“董姑娘，有事明日路上再说罢……请你先回去……”
“公子可是嫌弃思娘有过婚约？”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有事明日天亮了说罢……”
“我虽有过婚约，但还未拜过堂，而且，而且身子还是干净的！”
“董姑娘，请你先回去，明日再说……”
崔是的声音越发急促，门缝中传来里面拉拉扯扯的声音。
“公子，你都热了……”董思娘娇娇地说。
“姑娘！”崔是的声音急得有些语无伦次起来，“请你自重！快些走吧”！
“我离了公子也没活路了”，董思娘娇滴滴的声音带着哭腔，“不怕公子笑话，思娘自打在山洞里见到公子的第一眼就喜欢上公子，公子，你……你这东西也热了……”
里头又是一阵推搡声。
我不知道董思娘说的“这东西”指的是什么，但她的语气告诉我，是见不得人的。
“阿弥陀佛！”崔是突然大声念了一句，“我是出家人，董姑娘你自重”！
他推着董思娘想往门口来，但是董思娘抱住了他。我听见董氏贴在他身上说话的声音。
董氏娇软地说：“哪里有个蓄发带着外甥女的和尚？崔公子，我今夜自己送上门来，你不要我，我没有活路了。”
又是一阵推搡声。
崔是：“崔是跟师父约定，只要把伊川姑娘送到目的地就回寺落发。董姑娘，你快快走，今夜的事就当从未发生过！”
董思娘：“原来伊川姑娘真的不是你的外甥，难怪崔公子你瞧不上思娘。”
“董姑娘，不是这样的话！你快快走！”
我听见董思娘小声抽泣的声音。
“纵是公子有了心上人，思娘，思娘此生也只爱公子一人。横竖没有活路，今夜索性就将这身子给了公子也无悔！”
那道细小的门缝似乎突然变得宽大起来，能够借着从天窗透露下来的月光看到屋里发生的事。
董思娘脱去了自己的外衣，月光正照在她洁白的肩膀和手臂上，正如一朵盛开的白莲花。
我转身快步走出了野店。
天上悬着一轮明亮的月，清冷皎洁的光辉正撒向人间。月光把原本黑暗的路照得清清楚楚，墨绿色的山，卷成团团的云。
我加快脚步往大安县城的那条路走去。我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远离崔是和董思娘，也不知道他们之间将要发生什么事。我只觉得董思娘的话不是我该听的，他们之间要发生什么事也不是我该放在心上的。
和尚抱女，抱得多了，也许就放不下了。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第二十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