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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1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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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沈慕清公寓里的第一晚,纪念睡得格外安稳。再醒来时,她看到阳光穿过厚重窗帘的缝隙投入室内,在地板上刻画出一条金色的线。
她闭了闭眼,又睁开,在心里叹气——这么强烈的阳光,估计已经是中午了。
她拿过枕边的手机来看,果然有一个沈慕清的未接来电。
她边从床上爬起来边回拨过去,电话很久才被接通。
“对不起沈老师,我起晚了,没听到您的电话。”
电话那边沈慕清沉默了片刻,然后用没什么温度的声音说:“我来学校处理点事情,暂时过不去了。”
“没关系的,我自己……”
纪念想说自己去学校也行,可是话还没说完,就被他打断:“你今天就先在家休息吧,不用来实验室了。”
他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纪念对着被匆忙挂断的电话不禁有点发愣,她下午还有两节课呢……
她看了眼时间,还来得及赶回学校吃个午饭再去上课,于是简单地洗漱了一下,便背着包包出门了。
想着沈慕清大费周章把她接到这里来住,就是怕别人知道她的行踪,她这么回学校保不齐让他的一片苦心付诸东流,所以虽然这里离学校很近,可是谨慎起见,她还是叫了一辆出租车,也像沈慕清第一次带她来时那样,指挥着出租车司机左拐右拐,最后才到学校。
还没到实验楼下,她的手机又响了,这次是宁萌。
纪念边上台阶边接通电话:“正要约你吃午饭。”
电话中宁萌火急火燎地问:“你在哪儿呢?”
“刚到实验楼下,怎么了?”
“你快上来看看,吴琼的父母跑到院里来闹事了。”
纪念放缓脚步:“为什么?”
“你上来看看就知道了,沈老师这锅可背得够冤的!”
挂了电话,纪念加快脚步上了楼,一跨出电梯,就听到吵吵嚷嚷的声音从沈慕清办公室的方向传来。
纪念顺着声音看过去,只见副院长办公室门前挤满了人,有一对中年夫妇正在歇斯底里地哭骂,有几个院里的老师在一旁手足无措地安抚。沈慕清站在这群人中间,默然看着这一切,脸上没什么表情。
宁萌见到纪念,连忙将她拉到一边。
纪念问:“什么情况?”
宁萌说:“听说他们早上跑到警局闹了一会儿,不知道听了什么风言风语,就又跑到学校来闹。”
纪念不解:“吴琼的事情都过去快一个月了,他们这是为什么?”
“还不是因为死因不明确吗!我听那意思,好像警方怀疑吴琼不是自杀,就说服她家里人做了个尸检,但尸检却没发现什么蛛丝马迹,她的家人就不干了,去警局闹,后来不知道听了什么话,就找来学校闹了,认为是学校课业压力重逼死了他们的女儿。”
“那怎么不去找校长或者院长?”
“不知道怎的就直接来这儿了,又赶上院长刚好出差在外,沈老师就负责接待一下,结果对方一听是他,情绪更激动了。”
这时候刚刚安静了一会儿的中年女人又哭了起来,边哭边骂沈慕清不近人情逼死吴琼,骂得不过瘾,甚至还放出狠话诅咒他。有保安见此情形想要上前制止,却被沈慕清抬手示意拦了下来。
“保卫处的高处长亲自带人来,想把吴琼的爸妈弄走。这里毕竟是实验楼,是老师们搞科研的地方,这样影响太不好了。但沈老师不许,就那样听他们埋怨他。”宁萌在一旁感慨,“本来我还挺同情吴琼的,可现在她的父母这么一搞,我也没什么同情心了,大家做的都是一样的卷子,你自己考不过就埋怨老师啊?沈老师真是够冤的,要我是他,我才不这么忍让。”
纪念看着沈慕清沉默地面对吴琼妈妈的指责,他没有丝毫的情绪。
“没人跟他们说吗?这不关沈老师的事。”
“说了啊,如果沈老师还得操心每个被他挂掉的学生会不会因此自杀,那他还怎么当老师?”
吴琼的父母一直哭闹到中午,仿佛真是沈慕清杀了他们的女儿,直到校长带着人赶过来,当众答应愿意做些赔偿,他们才收住了哭声,同意到校长办公室去协商。
闹事的人终于走了,围观看热闹的人也就散了。纪念远远地看着沈慕清,他那双一向沉静的眼中竟也泛着些许疲惫。
沈慕清在过往的三十几年里,鲜有这种面对生死苍白无力的感觉,第一次是他的导师去世的时候,第二次就是这一次。
送走了吴琼的父母,他正要去关办公室的门,一抬头却对上纪念的目光。在四散开的人流中,她像生了根一样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她看着他,脸上写满了不解与困惑,或许还有怀疑,但他不愿意多想了,在她错开目光前,他漠然地关上了房门。
纪念看着那紧闭的房门,心里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还不到两个小时的时间,先是校内BBS,紧接着是各大网站论坛,都出现了“D大教授逼死年轻女学生”的字眼。
“标题党”们不看帖子内容就想入非非,一些唯恐天下不乱的媒体人轻而易举就捏造了一出充斥着阴谋论的校园“潜规则”事件。网友群情激奋,不分是非黑白地将这位教授钉在了耻辱柱上翻来覆去地骂。
“呵呵,这种事还少吗?隔壁大学被‘潜’就能保研的事情我可是早就听说过。”
“教授=叫兽。”
“这教授是谁啊?我猜是个猥琐的中年大叔!”
“都教授了,至少中年,肯定也是有家室的!”
“我就说不是所有人都愿意忍气吞声的,早晚会出事,看看校方怎么处理吧。”
“咳,我听说好像是SMQ,不是什么猥琐大叔,年轻有为帅得一塌糊涂……确定没搞错吗?”
“啊啊啊啊啊,真的是他吗?不要啊!我男神!”
“楼上两位脑残吧?潜规则就是潜规则!逼死人就是逼死人!跟他帅不帅没有半毛钱关系!”
……
纪念看着这些,心乱如麻,就没有人站出来说句公道话吗?沈慕清是谁?他可是D大引以为傲的中流砥柱,是行业里知名的年轻学者,怎么能蒙受这种不白之冤?这对他的公众形象乃至学术研究都可能造成致命的打击!
然而,事情一直在发酵,最了解事情真相的警方不方便介入,最了解沈慕清的人又以寡敌众说话无力,言论彻底向一边倾倒。
纪念一直留意着沈慕清办公室里的情形。一直到晚上,磨砂玻璃窗内有橘红色的灯光,但是里面的人却没有出来过。
等了许久,等实验室的学生们全部离开,只剩下纪念一个人时,她才走过去,敲响了他办公室的门。
静了片刻后,里面的人说“请进”。
纪念推门进去,沈慕清正专注地低头看着论文,手里的笔勾勾画画不知在记录什么。如果不是上午亲眼看到,她恐怕很难相信今天在他身上发生了这么多事。
他匆忙间抬头看了她一眼:“你在沙发上稍等一下。”
纪念安静地走到角落的沙发前坐下,目光却再也没有离开过他。
没有别人的时候这间办公室里很少开日光灯,只是开着一盏读书灯。橘黄色的灯光从他头顶倾泻下来笼罩着他,显得他整个人异常温暖,白日里略显冷漠的轮廓此时也被勾勒得无比柔和。
她突然很想知道这样一个人有着什么样的过去和情感,怎么她的记忆中竟无一点有关他的信息呢?
不知过了多久,沈慕清放下笔,闭着眼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再一睁眼看到角落里的纪念,他的神色松缓了许多:“累了吧?”
“我不累。”
他似乎笑了一下,站起身来收拾东西:“回去吧。”
回去的路上,车里静悄悄的,她这才注意到,几次坐他的车,他从来不听广播,也不听音乐,就是这样安静而专注地开着车,有些沉闷,却又沉闷得颇有魅力。
似乎感受到了她的目光,沈慕清回头看了她一眼:“怎么了?”
“那不是您的错。”她说。
他沉默了片刻,回答却是:“也许。”
“那您为什么要那么忍让?其实可以让他们直接和校方沟通的。”
“这有什么区别吗?再说他们失去了女儿,而我只是被骂了几句。”
“被骂了几句?”纪念无语,差点就要掏出手机给他看那些不堪入目的评论了。
沈慕清像是猜到了她的想法,说:“不用给我看了,我都看过了。”
这倒是让纪念很意外,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在这种情况下还如此气定神闲的。
沈慕清说:“其实这也没什么,我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将纪念送到蓝山公寓,他却没有进门,而是站在门口说:“今天是意外。”
“什么?”
“以后我不会爽约了,你也不要私自行动,毕竟,你的安全更重要。”
听到最后一句话,她的心里顿时五味杂陈。
“沈老师。”就在他要离开时,她叫住了他。
沈慕清回过头,等着她的下文。
她顿了顿说:“要不,我去配合警方做催眠吧?查出真相,吴琼也能安心离开,也能……”
“还您一个清白”这话还没说出口,就听沈慕清打断她说:“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
很显然,他拒绝这个提议,宁愿自己背负舆论压力,也不愿她去冒险。
“我能再问一个问题吗?”纪念想了想说。
“你问。”
“您做这么多,真的只是因为我是您的学生吗?”
夜风吹得房内的窗子呼啦啦响,沈慕清的眼睛就如今晚的夜色一样,看似沉静,却又带着些凛冽的味道。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她突然有些后悔,这样的问题,不管他怎么回答,两人之间都会变得很尴尬。
可是就在这时,却听他轻轻地叹了口气:“快到清明了,去看看你爸爸吧。”
纪念有点意外:“您认识我爸?”
“不止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