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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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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姐姐们快落光的时候,海棠树上,我成了最有资历的一朵花,和别的海棠花一样,蜜蜂蝴蝶时时来到我面前献殷勤,而且因为我是全盛的,有着妹妹们不具备的成熟味道,那些想占我便宜的家伙,越来越多了。
“去去去,真讨厌!”我轰走了一只小蜜蜂,用一片叶子遮住自己。
“哟,还‘守身如玉’呐?”我觉得合欢这话像在挖苦我。
于是我没好气的说:“怎么,不可以?”
“当心被妹妹们笑成是‘老处女’!”合欢继续挖苦。
“‘老处女’怎么啦?我就当‘老处女’!让它们议论去吧,我无所谓!”我一瞪眼。
“哟,别真的生气啊,我是开玩笑的。”合欢陪不是。
“我没生气。”其实我就是不高兴,“那些家伙真难缠,烦人!”
“这是正常规律。”合欢笑道,“你问问,普天之下,不都是蝶恋花来花恋蝶的,哪里有你这么硌涩的花?而且还是不起眼的海棠花。喜欢人就喜欢呗,还动起真格儿的了!”
“有什么不对吗?”
“没什么不对,只是太奇怪了。”
“奇怪的事多了,不是常听人家说‘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吗?”
“也是,好吧,只要你高兴,随便你吧。”合欢笑笑,“可是,那只黑斑蝶似乎对你情有独钟呢!”它一指不远处树枝上一只蝴蝶,那蝴蝶很漂亮,但似乎很犹豫,正眼巴巴的望着我。
“哼,才懒的管它是不是喜欢我呢。”我不屑一顾。一抬头,忽然看见纳兰和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一起进了园子。合欢也看见了,告诉我说,那个男人是纳兰的同门,叫韩菼,现在是个大官。
他俩好象在谈论什么什么文选,我觉得今天的纳兰神采飞扬,是难得的好心情,所以连带我的心情也变的很好很好了。
“慕庐兄以为如何?”他问。
那个叫韩菼的人笑笑,来了一句:“但闻容若贤弟高见。”
“方逊志文章,犹如黄河之水,直泻万里,真子瞻后身也;杨诚斋笔力风貌,平淡中见趣味,有似醉翁;归震川文字清雅高洁,又可比柳河东……”纳兰侃侃而谈。
“有理。”半天,韩菼才冒出那么一句话,但是明显是敷衍。我觉得他一定不是那么认为的。
二人继续谈论着诗词方面的问题,我听不太懂,也没心思听,因为那只黑斑蝶老在远处那么看着我,弄的我浑身上下不自在。
但是虽然我不听他们说,却觉得能看到自己喜欢的人很幸福,于是不禁哼起了一支不知道打哪儿听来的一个小曲:
“不是爱风尘,似被前缘误。花落花开自有时,总赖东君主。去也终须去,住也如何住。若得山花插满头,莫问奴归处——莫问奴归处。”
“不错不错。”合欢摇摇枝子,叶子沙沙地像鼓掌。
一阵风过,和我差不多大的海棠花,纷纷陨落。在它们落下时,纳兰正好走到海棠树前。花之雨中的他,高贵而凝重。我不禁失声叫道:“容若!”
不知道是他听到了我的叫声,还是被花雨所吸引,他抬头看看这株海棠树。他的眼中,全是海棠花,飘落的,盛开的,含苞的,粉白一片。可是他的眼中,没有我,我开的地方出了他的视野!
“容若……”我呆呆望着树下的他,我的眼中,却只有他。
“容若贤弟,容若贤弟?”韩菼拉拉他。
“小花儿,小花儿?”合欢拍拍我。
纳兰容若对韩菼微笑一下,和他一起走了。我目送他离去,眼泪却落了下来。
“小花儿,这,这是怎么了?”
“他难得注意我们,但是他注意的时候眼中没有我……”我趴在合欢的枝桠上哭了起来。
“唉,还是个长不大的小孩儿脾气。”合欢拍拍我,“我不是老早就说过的,活着的意义并不是被人注意。”
“可,可是他是容若呀,是我爱的纳兰容若,我怎能不希望被他注意呢?”我还是哭。
“你,你好!”一个不大的声音。
谁这么没眼力价?!我不禁皱着眉头看看它——是那只黑斑蝶。它不知道什么时候飞了过来,落在合欢的枝头,冲我傻笑。
“这个笨蛋。”合欢低低嘲弄一句。
“你是谁?干什么?”我板着脸问。
“我,我是蝴蝶——黑斑蝶。我来是,我想,我……”它似乎语无伦次。
“你走开!”我厉声说。
“我看你哭,想……”它接着说,可是说不出来。
“你想干什么!?”我冷冷的问。
“就是想过来看看……”它这么说。
“无聊!”我恶狠狠的打断它。把它吓了一跳。
它飞走了。
合欢笑了笑:“它是想说它看你哭,就过来看看能不能帮助你。你怎么那么凶啊,把我都吓了一跳,更别说它了。”
“它活该!”我一点儿也不客气。
“你看你,怎么这么说。就算你不喜欢它,但是对于人家的好意也不能这样啊。”合欢责怪我,“你总不能因为一个根本不可能的感情而把身边的现实都忽略啊!”
“是啊,那个黑斑蝶来了好几天了,谁都不去亲近只远远看着姐姐你,你无论如何也不能那么对它呀。”树上的妹妹们替那只黑斑蝶打抱不平。
“它呆头呆脑的,看着就笨——它来惹我就是最笨的表现!”我嘴巴很硬很硬,心更硬的像块石头。
合欢和一树的海棠花都不说话了,各自去享受阳光去了,它们显然对我的态度不满。我知道它们都很善良,都是为我好,但是很可惜,我心里除了纳兰谁也装不下了。
几天里,我经常能看见那只黑斑蝶在远处看我,我假装看不见它,照样和合欢有说有笑。其实我知道,黑斑蝶心很好,它总爱帮助其他的蜜蜂蝴蝶。但是我不能因为它很好就能忘记我爱的容若,尽管我每天都能看到黑斑蝶而经常看不到容若。
我也不知道容若什么时候那么深入我心,其实我不过是知道他一点点情况——我真的不知道自己何以那么那么喜欢他,但是我就是那么那么喜欢他,喜欢得连自己都觉得可怕。我只是一朵小小的海棠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