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江南gl》三千白

37、春易老

　　夜凉如水。
　　“喂，你究竟打算守着我到什么时候。”苏铭斜眼看着端坐在身前的无心。
　　“等你好了。”
　　“我已经好了。”苏铭像是急于证明似得，动了动手腕。
　　“你还没好。”
　　“那怎样才算好了？”
　　“等你又能像猴子一样蹦蹦跳跳了吧。”
　　“我什么时候像过猴子……”苏铭不满，在柔软的草垫上拱了拱身子，那样子就像猪相中了某根白菜，看的无心嘴角微微翘了翘。
　　“那，你跑丢了，你们醉欢楼里怕是要闹翻天了，把你拐走的我可能要上通缉了。”
　　“也许吧。”三年来，这还是无心第一次离开那个地方这么久，颇有种音讯全无的意味，她也不知道醉欢楼之中那些人会如何，大概是不会太好的。虽然苏铭已经没什么事了，可无心偏不想离开，这应该是她这三年之中第一次如此任性了。
　　“那，等我好了，我定送你回去。”苏铭如是说，内心就连她自己都没有发现生出了一丝喜悦。
　　“好。”无心看着苏铭，弯着嘴角，一脸宠溺。
　　苏铭从没见过冰山露出如此表情，一时间竟然有些呆愣了，是了，冰山笑起来像极了那个人。
　　她不禁脱口而出，“你……真好看。”
　　很直白的赞美。
　　无心自是不缺赞美的，那些变着花样吹捧她的人连起来，是可以绕杭州城一圈的。
　　多的是华丽词藻，多的是生动比喻，多的是文采斐然的诗，言语之中里仿佛要穷尽说话者所有才情。
　　只不过，那些人多是为了展现自己的。
　　只不过，那些人多是为了取悦无心的。
　　所以那些话听起来，徒有其表的味道不言而喻，这般情话，中听却不耐听。就仿佛台上的戏子念着不属于自己人生的台词。
　　说者既无心，又何求听者有心？
　　可苏铭这句土的不能再土的话，配合着她眼里那赤裸裸的爱慕倾心之情，竟是让无心一个激灵，一抹绯红染了面颊。
　　这榆木脑袋说的情话，还真是朴素又真挚啊。
　　苏铭意识到自己的唐突，原想花魁的生活应是不乏赞美的，便想转移话题，可偷眼冰山，冰山竟脸红了！
　　这……怕是个假的花魁吧？
　　突然，脑子里出现了无心气势汹汹要手撕鸡肉的画面，可能这花魁的生活也不甚如意。还是自己的夸赞太露骨？苏铭认为确实有必要转移一下话题，让漂亮姑娘尴尬的行径，总归不那么君子。
　　于是，苏铭开口。
　　“你笑起来的样子，真像她。”
　　此话一出，笑容顿时僵在无心脸上。
　　苏铭很是满意，因为眼前之人脸也不红了，表情也变回了冰山该有的样子，二人之间的气氛一下子也不尴尬了，她也得以洗清之前唐突登徒子的形象。
　　真好！我真是个会聊天的人。苏铭有些得意的心想。
　　无心心中却如遭重击。
　　果然，苏铭所有的温柔爱慕，都不是对自己。第一次，无心心中出现了一抹讨厌的情绪，对那个人。
　　即便她不在了，看似已然输了所有，可却在苏铭这里，胜了她无心千千万万，怕是连带在自己手腕上那只镯子，都比自己要重要吧。想到这，无心觉得那镯子竟无比生冷硌人。
　　可偏偏，就是不想认输啊。
　　“你在想什么？”苏铭不合时宜的问道，“以后我会常去醉欢楼看你的。”
　　“不必了。”无心有气。
　　“为什么？”苏铭不解。
　　“看我要花钱。”
　　“我有钱！”
　　“一百两买个通报。见不见你看我心情。”
　　“……”苏铭心算了一下，顿了顿，“那……有没有……友情价？”
　　“没有。”
　　“我挣钱……还挺不容易的……”苏铭一脸受伤，“真不能便宜点？”
　　“你买白菜呢？”无心看苏铭像是大街上买菜一样讨价还价，心中更是不爽。
　　“这都实在关系……”
　　“谁和你有关系。”
　　“好歹胸都给你摸了！”苏铭竟然耍起了无赖，“无心姑娘这是不想负责么？”
　　“你还知道你有胸。”无心一听到这个，有点绷不住了，脸一红，啐了他一口。“姑娘家家的，逛什么青楼。”
　　“去看你。”苏铭瘫在草垫上，歪着头看无心，若不是亲手证实过，无心是绝不相信这个有些痞气的少年竟会是个女子。
　　突然，一个疑问涌上心头。
　　“你那个她，可知晓你是女子？”无心问。
　　“不知。”苏铭神色暗了暗，“她自是当我是男子的。”
　　“那，她可对你有情？”
　　“身份悬殊，应该是没有的。就算有，也未必多深。”苏铭很理智的回答。
　　无心惊异，合着她印象之中苏铭的青梅竹马小相好旧情人，其实只是苏铭的一厢情愿一往情深？
　　“那你们之间？有什么？”
　　“幼时的一面之缘，她曾赠我一玉镯，约定日后去寻她作为信物的，不过如今也被我遗失了。”苏铭叹了口气，“只不过我去寻她的时候，她已经不在了。”
　　“其实不在了，也好。”无心呆呆的说。
　　“你说什么？”苏铭突然神色一凝，语气冰封如同寒冬烈风。
　　无心丝毫没有示弱，她不卑不亢的与苏铭对视，然后一字一句的说，“我说，她不在了，也好。”
　　“收回你的话。”苏铭语气已然是浓重的威胁了。
　　“不。”无心看着苏铭，目光之中有这淡淡的悲伤，“如果她还在，你当如何？去寻她么？还是去追求她？你觉得她能接受你的女子身份么？我信她对你是有情的，可若她在，你不过是个欺骗人家感情的骗子而已。”
　　你用情如此，对一玉镯都能舍弃性命，若她非良人，怕是她还在，便能轻易玩弄你于股掌吧。即使她还有心，若不能接受你，你还不是会一世困苦？她不在了你心里都装不下别人，况她还在？
　　有的人，如花一般在开的最动人的时节凋零，已然是最好的结局了，起码记忆中是最好的样子。久了，变质了，腐败了，只会让曾经的美好蒙尘。
　　只不过，这些话，无心终是没有吐出。
　　“我不会欺骗她。女儿身我自当坦白于她，她若不接受，我离去就是了，怎么会死缠烂打多做纠缠？”这一句刚一出口，苏铭心中就动摇了，只是一与她容貌相似之人，她苏铭都不能控制的想去接近，想去了解，若楚幽还在，她当真能如此豁达？
　　苏铭不敢肯定。
　　这份不确定让她实在不好再对无心生气，她叹了口气道，“既已如此，活着的人就不必对死了的人多加评判了。”
　　可她明明活在你心里啊。无心想，可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可也是在这一刻，无心暗自和楚幽较上了劲，这些年来，她多少也是有自己的骄傲在的，就算苏铭现在爱的是自己身上的影子，可相处之后呢？她不相信若真的竞争她会输给那个人。
　　起码也有一战之力的。
　　可无心漏了些什么重要的事，她此行的目的。
　　她并不是来爱她的。她是要来杀她的。
　　即使是为她好，她知道苏铭只有死在她手里，才不会痛苦。
　　她无心是花魁，可到底还是个杀手啊。
　　两人就这样相对无言，无心冷着脸，坐在火堆旁边，有一下没一下的挑动着柴堆，是不是拨起一簇簇火星。
　　由于苏铭所躺之处，在火堆另一侧，原本的聊天因为提到楚幽突然戛然而止，这让苏铭有些无所适从，一开始刻意偏着头不去看无心，可渐渐的，明明二人相处却相对无话的氛围让她觉得很压抑。她暗自奇怪，明明以前与他人相处的时候她巴不得别人别说话，像陆云芷那妹子一般小麻雀似得叽叽喳喳她只觉得头疼，可偏偏面对冰山，她却又期待冰山不要这么冷淡了。想着，目光开始漫无目的的游移，在触到了那个身影的时候才慢慢找回了焦距，隔着火堆，隔着些烟气，女子的脸有些模糊，如锋的眉眼，薄薄的嘴唇也有些暧昧起来。
　　神人不知之际，苏铭竟又对着冰山，傻愣愣的发起呆来。
　　像个痴汉。
　　于是，无心再看苏铭的时候，以为自己看到了望夫崖一类的东西。
　　她一呆，脸色发红，可躲在火堆之后并不明显。不过苏铭这个样子竟让她觉得意外的十分受用。
　　“今日你来画舫寻白景作甚。”无心清了清嗓子，觉得不能让苏铭再这般看的自己脸红心跳了。
　　“白景……你那相好……是了我是去寻他的。”苏铭还有些没回过神，有些所答非所问道。
　　“不是相好。”无心纠正，“我问，你寻他做什么？”
　　“杀了他。”
　　“为何要杀他？”
　　“奉命行事而已。”
　　“你是杀手？”无心惊奇，“怎么会有人让你这般脱线之人做杀手？”
　　“我怎么了？”
　　“你杀他，他好好的活着呢，你却半死不活的躺在这。”
　　“杀手是有风险的。”苏铭严肃的说。
　　“所以很替你上级担心。”无心顿了顿，有些鄙夷，“你见过哪个杀手正好好杀着人，却追起来一个破镯子的，你这杀手当的也忒不称职。”
　　“早知道会丢了我的镯子，我打死也不来伤他。”苏铭撇嘴，一脸委屈，“不仅如此，以后每见到他一次我都叫他一声大爷，只求我的镯儿能回来。”
　　“这么在意？”无心冷笑。
　　“当然。”
　　“下一次这种情况，你还是不要命的去追你那个破镯子？”
　　“这个自然！”
　　“如果野猪要撞我和镯子，你先追那个？”
　　“那得看我身体如何。”
　　“身体健康，长命百岁，千秋万代，先追哪个？”
　　“自然是镯子！”
　　“……”无心一脸黑线，“那像这般呢。”
　　“追你。”苏铭思量了一下，回答。
　　“呵呵……”无心笑的让苏铭后背一凉，“你这副样子，追上了我的时候，我的尸体怕是都凉了。”
　　“嗯。”苏铭想了想，点头。
　　“……”无心好想打人，拿着木条，愤愤的敲打了一番火堆，这一敲之下，一些火星飞射而出，弹跳着冲着苏铭的柔软草堆飞去，于是，苏铭的屁股，冒烟了。
　　“好烫啊啊啊啊啊啊啊……”苏铭打起了滚，很没形象的大叫着。
　　无心一边踩灭火苗，一边冲着苏铭的屁股，猛踹了几下。
　　当然，避开了可能会伤及的部位，冲着柔软之处踩了下去，嗯，弹性很好，脚感不错。
　　“不用谢我。”冰山露出一个让苏铭觉得比被火苗烧到还可怕的笑容。
　　一串对无心及其亲属的问候到了嘴边变成了，“还是要谢的！谢谢了！无心姑娘！”
　　不过，苏铭这几脚实在挨的冤枉，无心并不知道苏铭的思量，若苏铭正常状态，先去追镯子她也自信能毫发无损的救回无心。可若她受伤，她只能极力去阻止野猪了，就像今日一般。
　　无心踹了苏铭几脚之后仍然觉得不解气，她看苏铭想镯子想的苦，原想借机把镯子还给她，可苏铭的回答让她觉得“分外满意”，于是乎，她还真就要将它扣下来了，毕竟，这东西就和它的主人一般，邪门的很，只会让苏铭不顾一切甚至拼上性命，她绝不能把这东西还给苏铭，让它继续祸害这傻姑娘了。
　　可苏铭如此宝贝的东西，她又舍不得扔，那……所幸就带在自己手上好了，反正，也挺合适，挺好看的。
　　“这……睡哪……”苏铭看着付之一炬的草席和自己衣襟的下摆，一脸迷茫，夜间露水重，怕是再难找到干草了。
　　“将就一晚吧。”无心想，自己都还没叫苦，这家伙却这般娇气了，不一直像个爷们似得吗。
　　“我倒是无所谓，倒是你一个弱女子，露宿荒山的……”苏铭没看无心，看着烧的挺旺的火堆，暖融融的。
　　无心愣了愣，没想到这榆木脑袋原来是在关心她。心中不禁一暖。
　　“不妨事。”
　　“你病了，谁照顾我。”
　　“……”
　　“要不……我……抱着你睡吧。”苏铭脸红红的，不知道是被火映的还是被自己的话羞的。
　　“你？”无心嘲笑，“就你瘫在这里这副样子，怎么抱我？”
　　然后，在无心目瞪口呆的注视之下，苏铭居然颤颤巍巍的坐了起来！天知道刚刚她衣服下摆着火了她都只是原地打滚呢。
　　“你好了！”无心气，“你……你居然骗我！你装了多久了！”
　　“没装啊……”
　　“那你什么时候好的！”
　　“就刚刚滚了两圈，好像……没那么疼了……”
　　无心走到苏铭身旁，摸了摸她的肩膀后背，“你这是什么功夫？那时候你明明伤的那么重！”
　　苏铭让无心摸的有些发毛，忙自己拍了拍自己，“好了！真的好了！我以前受伤。吃过不少灵丹妙药，药性多半是还没有消退干净，对这点小伤还是有不小的疗效的。”苏铭胡乱分辩着，倒是没说自己曾经吃过的，可远远不止是灵丹妙药。
　　无心疑惑，什么药能这般厉害？况是药三分毒，若真有那么厉害的灵药，自然反噬之力觉非小可。可看苏铭受伤绝不像是假装出的，难道这人，真的服用过圣药么？
　　传说之中，倒是有一味药被称之为圣药，据传其鲜红若血，腥臭异常，可却有解百毒之功。若仅仅于此，也不会被称为圣药，因为天地之大，奇花异草甚多，任何毒药秘药都并非决然无解。可恰恰因为这是药三分毒导致越强大解药就有越烈性的副作用，高明的医师善相佐相和之理，能利用不同事物的配比，使其性相互压制相克，尽量减缓其毒性，但终究是不能穷尽。可这却恰恰成就了圣药之威，它最神奇之处便是无丝毫的副作用，不仅男女老少皆宜，即使危在旦夕之人服用，也不必担心由于用药让其虚弱的身子恶化。
　　只不过这圣药名声随盛，但别说服用，此药当今世上连见过之人都几乎没有，所有消息都是传言。确实，若此宝当真现世，必定会引起武林之中一场腥风血雨。
　　可无心不知道，其实那神乎其神的圣药，不过是眼前之人的鲜血罢了。

　　药人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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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无心，“讨价还价！你当是买白菜呢！”
苏铭，“我……拱白菜呢～”
小白，“采访一下大家，苏铭为啥想抱着无心睡？”
苏铭，“怕她冷啊！”
婉荣，“呵呵（冷笑.jpg）怕是想轻薄她吧。”
戚玄，“想在我和芷儿这重振雄风？”
云芷，“羞羞的事别问我～”
白景，“上她？小皮鞭和小绳套？”
锦生，“想不到你是这样的苏铭！”
楚幽，“苏姑娘，想必是要泡我。”
苏铭，“（哭唧唧.jpg）老子真的只是怕她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