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江南gl》三千白

153、似孤狼

　　但楚幽真的没办法怪她。

　　如果你都舍得我死的话，我也不用再留恋什么了吧？唯一放不下的，就只有，不久前你让我窥见的，关于你我二人的一场大梦。

　　太美的梦啊……

　　苏铭再不像刚刚一般抵死握着那剑，只听“哐啷”一声，那炳剑应声而落，浮起一层尘土。

　　对敌弃剑，不战而降，意味昭然。

　　“呵呵，姓苏的，我妹妹瞎了眼。”楚斌的面上尽是奋然，这人当初可是口口声声对自己说“是为解毒，唯愿伊人安”，否则自己又岂能这般轻易将妹妹予人？

　　“小铭，你非弃诺毁约之辈，你真的要在大婚之日丢下幽儿姐姐么，为什么？”陆云芷冲着苏铭的背影喊，“你真的舍得下幽儿姐姐么？”

　　“苏铭，我也可以为你背水一战。你不必委屈自己，也不过是一死……”戚玄已经拔出了鬼辙，剑鸣之声悠远绵长，响彻喜堂。

　　“之前败给你我认了，当日风姿绝非你现在这副孬样儿，苏铭。自己女人都不要了，呵。”一桃衣女子翩然而至，落在血旗几人中最末一人身侧。

　　一众宾客不明就里，纷纷嘲讽谩骂，只道是盟主大人养的小白脸竟然是这种背信弃义苟且偷生之人。更有甚者甚至已经开始劝慰楚幽忘记这个负心人，江湖好儿女多的是。

　　“都别说了。”

　　众人没想到，先开口的竟是楚幽。短短一刻已然端稳了盟主姿态，幽冷又明艳。

　　“妾身与苏姑娘之间种种并非尔等所见。我们自幼相识，懵懂岁月曾有过嫁娶之约。但如今我们皆非当初无知少女，且我二人身份云泥，我也萌生过退婚之意，但碍于盟主身份，不愿坏了名声，苏姑娘今日如此于我而言也是解脱。众位也没什么好苛责她的，只是一场闹剧耽搁大家时间，楚幽在此给众位英雄赔罪，恳请见谅。”

　　言罢，楚幽招招手命人呈上“幽冥”，在一众宾客的目瞪口呆中，一剑将身上大红色的喜服外袍斩落。

　　鲜红色的喜服落地如热血抛洒，珠石坠地四下迸溅似碎镜再难圆。霎时，四下一片噤声，落针可闻。

　　苏铭站着没动亦没回头去看这一幕，她背脊僵硬，有如泥塑。

　　身后传来一声轻叹：

　　“罢了，你走吧。”

　　“盟主大人可赐在下一物？”

　　“这个吗？”楚幽像是早有所料，还剑归鞘。

　　苏铭苦笑：“是，留个念想。”

　　“拿去罢。”胸口一阵锐痛，面上却坦然。

　　“幽冥”剑被隔空掷了出去，苏铭抬手准确的握住了剑身，像是身后长了眼睛。她摩挲着剑柄熟悉的纹路，身体对此剑的记忆潮水般上涌，肌肉骨骼都像是迎合此剑发出轻微的悸动。

　　红衣妇人此时已经不再正眼看苏铭，只当一天材地宝，她拿这药人去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毕竟，苏铭就是自己那徒儿炼出来的。

　　就算有失望，有惜才，终究是一外人。

　　玉婉容倒是对周遭视若无睹，对于苏铭要留下那炳剑也没有阻拦，只是得偿所愿却没有多少轻松愉悦之情。

　　可能就像这些人说的，这人已经面目全非了，如此，即便胜了也无多少得意之情。

　　让意气风发的英雄低头，和让街边乞讨的乞儿叩首，成就感大不相同。

　　终究是胜之不武啊。

　　“走吧……”这两个字说的怏怏，只是就算这样的苏铭，她玉婉容不喜欢了，不想要了，也不愿意让给那个依旧宝贝的和什么似的的盟主。

　　最后的慰藉就是楚幽的强颜欢笑，她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呢，这可能是唯一让她有“赢”的感觉的地方。

　　楚幽大概是真的很喜欢她，无关性别的喜欢。玉婉容心想。

　　女人和女人之间的感情么？

　　而她此等惊世骇俗的大闹喜堂，竟也落得个无聊的下场。玉婉容有些疲惫。

　　只是，看似平静的水面之下，暗潮早已汹涌。没人知道一片落叶之下，是整个肃杀之秋在无声蔓延。

　　戚玄想起陆云芷的话，她说苏铭已经是个废人了。她突然就想起小时候被教中人敲掉利齿关进笼子里的独眼白狼。

　　——别怕……它已经没有牙了呀。

　　——可它还是狼啊。

　　最后那只狼怎样了呢？

　　之后的记忆有点模糊，戚玄皱着眉，努力的回想。陆云芷不知她在想些什么，轻轻握住了她的手掌。

　　谁都没有注意到，哪怕是一直带着各种情绪瞪视这苏铭的众人，哪怕是默默行最后注目礼的楚幽，哪怕是站的最近的玉婉容。

　　苏铭在接剑的一瞬就闭上了眼睛。

　　呼吸。

　　各种各样的呼吸。

　　活得呼吸和死的呼吸。

　　草叶、青鸟、宾客的呼吸。

　　刀剑、玉佩、酒杯的呼吸。

　　还有，她的呼吸。

　　自己的呼吸。

　　幽冥的呼吸。

　　她都能听得清。

　　三年。手臂上的伤疤好了复又开裂，开裂又一点一点愈合，剧痛和麻痒相伴相生。刺鼻的药物味儿混着血腥气令人作呕，骨骼肌肉因桎梏而凌乱。

　　真的……好痛苦啊。

　　实在没办法。苏铭的注意力从身上一点一点剥离，她封闭五感，像是活死人。却也是身体每一处为求生存应激反应的本能。

　　三年，她在暗无天日的阁楼里无声无息，意识却像是进入了另一个世界。每每在她分不清自己究竟是活着还是死亡的时候，告诉她：

　　“你还没有死哦。”

　　一切的一切是那么虚幻，朦朦胧胧的，她好像看到了绑缚着她的铜镜，看到了桌上整齐的刀具和瓷瓶，看到了窗棂上的暗花，看到了人形的虚影。

　　但都是没有色彩的。

　　直到有一天，一种熟悉的感觉逼近，叫她的名字。

　　她“看到”了那个人，她“听到”了她的声音，于是苏铭打破封住她的盒子。于是，绚烂的光影，凌乱的声音，和身上传来的，最最真实的疼痛。

　　她从不死不活的状态里出来了。

　　很久之后，她回忆起这种感觉，原来她那时候以为的，像是一片汪洋的空虚世界，是真实的，只是当外界的吸引力分散了太多精力，这种微小的，几不可查的感觉不会被人们注意。

　　就像失去视力或者听觉的人，往往能感受到耳聪目明者感受不到的，另一种“真实”。

　　苏铭努力去回忆那种奇妙的感觉。这并不容易，半月下来几乎毫无收获，她突然想起最后楚幽出现的那一刻。

　　那种感觉的记忆倒是莫名深刻。

　　于是楚幽的出现倒成了一种修行，只是盟主大人很忙，不能每日都在她身侧。

　　再后来一些的时候，苏铭发现如果幽儿突然出现，她终于能窥见一角那虚幻的真实。就像是能察觉楚幽的呼吸，用五感之外的，第六种感知。

　　初入门径，苏铭几乎痴迷，剑也不练了，每天懒洋洋的窝在一处，有时抱着剑，有时就只是坐着，像是发呆发傻，又像是老僧入定。

　　侍女小厮见状都暗暗惊奇，以为怪异，却又不敢吭声。

　　第二件被感知到的，竟然是“幽冥”，这一刻，苏铭确定了，万物皆有灵，它们都在“呼吸”。

　　再后来，苏铭不用再细辨金石珠玉震动时发出声响时，最脆弱部分的声音，她发现在这种玄妙的状态中，万事万物都变得几乎透明。

　　苏铭只觉得震惊，若是如此，但凡手中执剑，何物不能破？她惊喜的捧出“幽冥”，对着一棵碗口粗的树横剑就是一斩。下一刻，树晃了晃，剑却脱手而出，人也仰面倒地，半天没爬起来。

　　苏铭：？？？

　　一众仆人目瞪口呆：“这……主子怕不是害了疯病？咱们……扶是不扶？”

　　苏铭还是高估了自己的身体。

　　苏铭不再急着要看成果了。

　　之后的日子变得如水般平静，苏铭的身子日渐恢复，这种新的体悟也越发深刻。

　　一日，楚幽归来，坐在案上看书。苏铭鬼使神差的抬手覆住楚幽小腹。

　　书页顿时颤了颤，苏铭一个激灵，回过神来。我是谁？我在哪？

　　苏铭：“啊……”

　　楚幽：“……”

　　苏铭：“啊！”

　　楚幽脸上一红，声音几不可闻：“流氓。”

　　苏铭正色，一本正经，“幽儿小腹可有不适？”

　　“流氓！”楚幽把书拍在苏铭脸上，叫着，“不许看不许看，不许把书拿下来！”然后飞快的跑了，留下顶着书的苏铭一脸懵逼。

　　没一会，楚幽复又回转，把不知所措的苏铭压在案上。

　　“裙子没有弄脏啊，你是不是偷看我。”

　　“没有！”苏铭委委屈屈。

　　“那你怎知我……月事？”

　　苏铭目瞪口呆，嘴里支支吾吾，她总不能说她能感觉到吧？

　　再后来，苏铭能觉察到的细节越来越多，她甚至可以判断出一个人紧张还是放松，是否病痛，是否扯谎……

　　还有……是不是松懈到能给她偷袭的机会。

　　这一次，她发誓会护好她的幽儿，不计代价，不择手段。

　　如果不能成为至强者，那么她决定做个恶人。

　　声名道义她通通都不要，哪怕被人不齿受人唾弃死后不得安宁。

　　她原来是想做个好人的，做侠义之士，行事不违初心，名字为人传诵，变成江湖不老的传说。

　　只是却护不住幽儿。

　　所以她现在不要了。

　　*

　　陆云芷的手很暖，力度中透着一股坚定，让戚玄安心。

　　她突然全都想起来了。

　　那匹狼像狗一样任人宰割，沦为宠物坐骑，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匍匐在地，头垂的很低。

　　只是在某个夜里，将那些伤害过它的人，用利爪一一穿心。

　　戚玄想起了那一夜的满地鲜血。

---

作者有话要说：　　来啦来啦，别再说我年更啦小可爱们！
感谢在2020-02-12 08:06:02~2020-02-16 13:17: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红星闪耀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红星闪耀、叶冰 10瓶；中二魂骚年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