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江南gl》三千白

140、她的人

　　胡子眉毛尽皆花白的老先生，用小锤子轻轻敲打着苏铭腿上穴位，在敲到某处的时候，她的腿部轻微的颤动了下。

　　“有感觉么？”老先生问。

　　苏铭摇摇头。但感觉到身后传来一道灼灼目光，她又点点头。

　　老者目中闪过一丝喜色，“什么感觉？”

　　其实真没什么感觉。

　　“好像有点麻？”苏铭试探着说。

　　“她说谎了，苏铭应该没什么感觉。”楚幽突然插话。

　　“……”

　　“她说的是真的？”老爷子原本刚刚舒展的心脏又揪了起来。

　　苏铭被楚幽拆穿，只能尴尬一笑，点点头。“嗯，什么感觉都没有……”

　　“楚小姐，借一步说话。”

　　“你等我回来。”楚幽对苏铭说，她向前走了两步，又突然转了回来，蹲在苏铭身前，替她将有些滑落的披风紧了紧，二人视线相对，都是微微脸热，别开视线。

　　。。。。。。。

　　“楚小姐也懂医术？”一出门，老头子就迫不及待的开口问楚幽。

　　“先生说笑了，我对医理丝毫不通，先生为何如此说？”楚幽疑惑。

　　“那你是如何看出来她腿上并无反应的？”老头子奇道。

　　“她啊……”楚幽叹了口气，“每次说谎都是那样子，我不过是能看出她在说谎罢了。”

　　老头子恍然大悟，伸手摸了摸下巴上那长长的胡子：“看这丫头手上密密麻麻的痕迹，这三年不知道被人放了多少血，气血本就双亏，血脉又是经年不畅，若是寻常人，四肢怕是早就坏死腐败了，她现在还有轻微跳膝，情况已经十分乐观了，恢复成正常人也不是不可能，只是如今她四肢仍是毫无知觉，复原怕是要花些时间的。”

　　楚幽却没有多少喜色，“那她，可还能使剑么？”

　　“就目前来看，她这一身功夫已经尽数去了，即便日后要重新拾起，也只能是从零开始了。”老头子也无不惋惜，医者仁心，听说这女娃子的遭遇，又见到她手上那密密麻麻的淡粉色伤痕，他这一把年纪见过多少伤痛病患，也是不禁为之唏嘘，更别提这女娃子竟然还是个药人。

　　真是孽缘。当初自家那傻徒儿将眼前这个女娃子带了回来，那时的楚幽可不是什么武林盟主，更没有现在这么风光，而是一个身中剧毒，命在旦夕之人，当时他老头子拗不过徒儿，倾所学也不过延她性命几日罢了，而现在，当初奄奄一息的人已然身居高位，还奇迹般的出现在他面前，求他替旁人医治。

　　想想倒是真也不能算奇迹了，毕竟她身边，可是有一个传说中的“药人”的。

　　老头子感慨，果然是没有看走眼，当初他就觉得这个冷冰冰的女娃子不一般。是谁言楚家多莽夫的，这女娃子的心性，比他爹可是不差分毫的。当年的事，若是让这小丫头来主事，怕就没这许多争端与波折了。

　　而时过境迁，如今奄奄一息的却变成那个“药人”了，也多亏他的傻徒儿一意孤行的带回楚幽这女娃子，自己也算是没白花心思救她，倒是让他这个半只脚已经踏进棺材的老头子，此生还有幸得见“药人”一次。

　　“楚小姐，有件事……也不知道当讲不当讲。”老头小心的梳理好自己有些分叉的胡子，幽幽的看向了楚幽。

　　“嗯？”楚幽挑眉，不解的看着老头。

　　“那‘生死两难’……”

　　“先生不必多言，”楚幽开口打断，声音坚决：“我心意已决，也能承受的起一切，此事莫要再提。”

　　送走老先生，楚幽站在门口发愣，一人从拐角处绕了出来，踱步到她身旁。

　　“来看她。”楚幽以为是戚玄。

　　“看看你。”来人声音低沉，是个男人。

　　“哥？”楚幽扭头，看到楚斌正神色凝重的看着她。这些年她一直在找苏铭，或者说，支撑楚幽活下来的，便是寻找到苏铭，她将全部的精力都投入于此，即便是对她这个亲哥楚斌，态度也不甚亲昵。甚至会拒绝来自楚斌的关心。

　　她在赎罪。

　　楚斌事后也听闻了事情始末，对苏铭其人也不由得心生敬意，即使是他，当年为夺得武林盟主，所想的也不过是将血旗之中的一两人派去保护妹妹，可苏铭所做的，却是倾其所有。虽然强大的护犊之情让他并不认为他妹妹做的有多么不对，可他却也在心里承认了苏铭。

　　如果幽儿真喜欢她的话……

　　直到。

　　“我听人说……苏铭，同你一样，也是女子？”楚斌扭头，把目光投向远处，貌似不经意的开口，实际上却是酝酿了千万遍情绪，调整了千万次措辞。

　　“是。”楚幽很坦然。

　　“幽儿从没和我说过。”楚斌幽幽的说。

　　“是小妹疏忽了。”楚幽轻声说，显得有些疲惫，可言辞间却没有丝毫闪烁，“这些年我一直在寻她，也不知道能不能找的到，这些小事便忽略了。”

　　小事？楚斌可不觉得这是小事，自家妹妹分明对那人，那个女人，动了情。

　　“幽儿，你对她……不是寻常友情吧……”楚斌努力的措辞。

　　“自然，”楚幽看着楚斌，目光从容且坚定，可脸上却又带着一丝羞赧的潮红，“苏铭是我的爱人，小妹我……也已经是她的人了。”

　　站在不远处的侍从护卫就见着他们的头头楚斌殿下突然平地一个趔趄。退了两步都没稳住身子，像是个醉酒的大汉。

　　“什么！”楚斌声音都抬高了一个八度，“幽儿不可胡言乱语！”

　　“哥，小妹身子早就给了她了，小妹从来就是她的人。”楚幽察觉到楚斌的不悦，记忆中她的大哥从来都没这么说过她，可即便长兄如父，楚幽此时也没有半点示弱，她敛了小女儿的羞怯，一字一句态度异常坚决。

　　就凭苏铭如今这瘫子的模样，即便是男人楚斌也不会同意的，更别提她是个女人。就算是他楚家对不起这人，他楚斌甚至愿意一辈子给她当牛做马，去偿还这份恩情，他也不愿意拿幽儿的终生大事说事儿，更不舍得让自己妹妹受这份苦。

　　可偏偏楚幽如此坚决。

　　这个妹妹从小就早慧懂事，心地又是善良，从来没做过什么过分出格之事。可现在她却说出不理智的话。但楚斌却是没有一点应付这样子的妹妹的经验。张着嘴，半晌说不出一个字。

　　“幽儿……”屋里传来弱弱的声音。

　　楚幽像是突然回了魂，匆匆进了屋，留下一脸错愕的楚斌愣在当地，久久不能回神。

　　。。。。。。。

　　“怎么了？”楚幽以为苏铭需要帮忙，步伐匆匆。她并没有替苏铭安排侍女丫鬟去服饰，只是自己时时守在苏铭身边，像苏铭那样骄傲的人，大概不会想让旁人像照顾小孩子一般伺候吧。也许还有点什么私心，但被楚幽刻意忽略了。

　　其实也没什么事，只是你出去同旁人说话，太久了。

　　“有……有点口渴。”苏铭垂着头，没看楚幽。

　　楚幽不疑有他，赶忙置杯镇上茶水，端着杯子来到苏铭床边，取过一只晶莹玉管，一端引着茶水，一端递到苏铭嘴边。

　　苏铭默然，从与自己相遇到现在，仅仅几个时辰，楚幽却从求医问药，住所安排，房间打理，就连服饰采买，生活物事置办都打理的井井有条。甚至是对自己饮水不便都周全的准备了玉管。

　　细致入微，关怀如斯，如果不是身着女式长袍披风，还有内里边那件有些难以启齿的肚兜，苏铭几乎要觉得楚幽是位贤妻良母了。

　　穿什么倒是无所谓，只是这色彩绚丽的服饰上，挂着琳琅的流苏玉坠让苏铭觉得自己像一只凤凰。

　　还好只有幽儿看到。

　　只是幽儿看到的话，也无所谓。

　　突然门口传来动静，来人没有扣门，直接一把将门推开了。

　　戚玄提着不少东西，和陆云芷前后脚走了进来。然后二人看到床榻上的苏铭，愣了一秒，齐齐转身，仿佛是听到命令的士兵一般，急急退了出去，关了门。

　　隔着门，楚幽和苏铭听到门外传来一阵爆笑声。然后就听到二人对话。

　　“来看病人，这样……不大好吧。”

　　“你确定小铭她，真的是身上没知觉，而不是脑子没知觉？”

　　“……”

　　“……”楚幽抿抿唇，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自言自语道，“挺好看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