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江南gl》三千白

138、终相见

　　那是一扇门，样式古旧，门扉紧闭。一条乌黑的手腕粗的铁链将两扇门板从中串起，一只沉重、闪着寒芒的大锁将铁链紧紧连在一起。

　　楚幽一路行色匆忙，若不是带着一众人，她恨不得连马都不骑，直接纵起轻功，全力向那阁楼处奔去，直到她此时此刻立在这扇门前。

　　她看到这扇门，她停住了。

　　众人都懂规矩，每个人都只是站在楚幽身侧或者身后，并无一人抢先。可她们也没想到，盟主竟然在这一刻，停住了。

　　苏铭就在里面啊。

　　可楚幽右手死死的握着“幽冥”，立在门前，颇有石像之姿。

　　她内心十分紧张，一颗心脏砰砰砰的砸着胸腔，原本所有的焦急，期待，都在这一刻化作临门一脚前的踌躇。

　　三年光阴的蛰伏，等待，暗中寻找却无所查获已经逼的楚幽快要疯掉了，可她也没想到，恨不得下一秒就见到那个人的自己，竟然会在这扇门前，再也挪不动步。

　　于是一众人目瞪口呆的见到，这一刻，那个冷酷淡然，成熟稳重，风行雷厉的盟主大人突然扭捏紧张的像个孩子，那骨节分明如若葱段一般手指一只紧紧的扣在“幽冥”剑的剑柄之上，指尖都有些泛白了。而另一只手绞在裙摆的皱褶中，在那处割出一块阴影。

　　“呵……”别人保有对盟主的尊重，可玉婉容不会，她轻笑出声，面上皆是讽刺，“远在天边的时候你不是一直吵着闹着说要找她么？怎么如今近在眼前你却不找了？说到底你根本也没多想找她把，你其实根本就没那么想见她吧，你所作所为不过是在满足你自己变态的心理，其实最后找不找得到你才不在意……”

　　“你闭嘴”戚玄听不下去了，出声喝止，“盟主，我们走？”

　　楚幽突然抬起头，直直的看着戚玄，好听的声音没那么冷，却有点颤。

　　“她会不会……不想见我。”

　　众目睽睽之下，戚玄猛的大退了一步，就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身体做出了最本能的反应。

　　可是并没有人刀剑相向，也没有突然冲出来的恶龙猛虎。

　　可戚玄从没见过这样的楚幽。

　　失忆的时候，她眼中只有淡然平静与对世事的满不在乎，而后来想起了一切，脸上只有冰寒冷酷以及对世间事的狠厉决绝。

　　在她印象中，这个女人从来就是一汪深不见底的暗流，她的心潜藏在浑浊激流之下，没有人能探其底，就算是被人团团围杀的时候，那种骄傲与自信都不失分毫，就连受人威胁的时候，她那张面具都没有一点裂缝。

　　可现在，她就像个落水的小兽，湿漉漉皱巴巴的瑟瑟发抖，羽毛都紧紧贴在身上，眼神中满是焦虑与惶恐。

　　这一眼……戚玄真不想承认她被盟主的反应吓了一跳，唐唐玄羽一小主，见过多少大场面，竟然被盟主大人一个眼神吓得急退几步。

　　天啊，真是有够丢人的。

　　“她当然不想见你了，她这幅样子，都是你害得，你干么还来扰她！你还想再杀她一次么？你不知道她这三年都在躲着你么？”玉婉容尖声说，一边看着不远处的那个白色身影轻轻颤抖。

　　“她……对……她一定不想见我……”楚幽退了两步，慢慢的蹲下，蜷缩着抱紧自己，“戚玄……你们……你们进去看看她有没有事，去……去看看她，她若是没事……我们……我们便走吧……”

　　“盟主！”血旗几人几乎要冲上来。

　　“别过来。”楚幽依旧把头埋在臂弯，像是要隔绝一切。

　　戚玄看着武林盟主此时此刻作为就像个被人欺负了的孩子，又与掌旗使对视一眼，点点头，“鬼辙”出鞘，向着那乌金的铁锁轰然斩落。

　　巨大的声响，门好像都要被劈碎了一般。

　　戚玄飞起一脚，这下原本被“鬼辙”劈的摇摇欲坠的门，应声开了。

　　门里黑洞洞的，像是巨兽张开大嘴，能吃掉一切光线。

　　门里面没有任何动静，也没有一点光亮。

　　戚玄心中隐隐觉得不好，带人冲入。直到厚重的窗帘被人割下，阳光倾泻充满整个内室，人们才得见这门后的场景。

　　屋里有一个人。

　　灰色的长袍，袖子不翼而飞，只露出两只纤细的手臂。那么细，若不是仔细看，众人几乎要觉得那是两条苍白的臂骨了。

　　可即便是这样纤细的手臂，上面却布满一条条浅粉色的细痕，那么多，密密麻麻的，就像是爬满了咒枷的祭祀骨器，虽然不像寻常伤疤一般凸起，显然是被什么灵丹妙药封住了，可仍然让人触目惊心，戚玄知道苏铭是药人，可没想到对方却这么歹毒，她怀疑这样的病体真的还能割出血来么？

　　那人身上束着与外面门上无二的锁链，尤其是颈上一只暗芒圆环仿佛项圈一般死死锁住她的头，另一头与束缚在手腕脚腕处的铁链均穿过一面呈四十五度角的铜镜，然后被铜镜后的铰链圆盘绞在一起，想来若是这人想跑，那圆盘便会被人反铰，将她整个人像呈大字型的祭品一般拖回铜镜并牢牢固定在上面。

　　铜镜周围是几张石桌，上面摆放着各式各样的瓶瓶罐罐，有些带着浓烈的药腥味儿，有些为薄玉所制，隐隐约约还能瞧见里面的毒虫毒物，右边是一只银盘，里面是些泛着隐隐血光的各式样银制刀具。在房间四角，一些褐色的块状物散在墙边，像是一些不知道做什么用的残渣。看着让人头皮发麻。

　　那人躺在铜镜上面，赤着脚，没有束发，黑色的长发便顺着身体和倾斜的镜面淌下来，遮住了面容。她的头被沉重的铁链牵引，垂在了一边，整个人生机全无，纵起刚刚一群人破门而入，她也是一动不动，没有半点反应。

　　他们……是畜生吗？戚玄紧紧抿着唇，如果是她的芷儿被人这般对待……

　　“苏铭！”戚玄冲到那人身边，轻轻拨开那些散在面上的发丝，她以为苏铭应该是晕倒了，却没想到那人睁着一双无神的眼睛，呆呆的看着自己，但很明显的，视线的交点并不在自己身上。

　　“苏……铭？”戚玄又唤了一声，话音中带着几分不确信，她觉得什么地方怪怪的。

　　苏铭此时没有刻意做男子装束，看起来……清秀的有些怪异。明明五官是非常熟悉的，可偏偏她觉得有些认不出来了。

　　也许是现在苏铭的状态，真有点像是一个……痴儿。

　　戚玄心中一紧，不知道该怎么向外面蹲着的那位交代，她又试着唤了苏铭几声，又用手轻轻摇了摇苏铭的身子，可她没有一点反应。

　　“她怎么了？”戚玄问周围人，可一干人也都是摇头，没人知道，苏铭到底是怎么了。她呼吸平稳，琥珀色的眼瞳包裹着漆黑的瞳孔，也不像中了毒。

　　苏铭怎么可能会中毒。

　　“苏小姐？”这时，掌旗使也走上前来，试探着开口。

　　“你说什么？”戚玄反应强烈，她突然扭过头，眼瞪着老大，死死盯住掌旗使。

　　“啊？”掌旗使蒙了。

　　“你说，苏……什么？”戚玄表情看起来尽是震惊。

　　“啊？”掌旗使还没缓过神来。“苏……小姐？”

　　“苏铭？”戚玄脑子转的比较快，“你的意思她其实是……女扮男装？”

　　“戚小姐不知道？”掌旗使才反应过来，表情也十分精彩。

　　“……”

　　这下轮到戚玄无语了，她与苏铭认识一场，竟是不知道她也是个女人。众人也都是目瞪口呆，这些人随戚玄行走，见证了三年前武林大会始末，依稀记得苏铭就是曾经那个执一把玄剑，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的剑圣。

　　戚玄扭过头，看着长发下那张清秀的脸，一对眸子有些无神，又带着几分孩子气的天真，不免有些呆滞。

　　可明显的，苏铭更加呆滞。

　　她对别人的搬弄，推搡，触碰完全没有反应，甚至连眼睛都很少眨一下。

　　但由不得戚玄多想，门外还有一个等着她“回禀”的“幼稚”盟主呢。

　　戚玄让人守在屋中，自己走了出去，使劲的拍了拍脸，调整好表情，也压将下情绪。

　　“她……还好么？”楚幽守在外面，一见戚玄就迫不及待的开口，若不是知情，众人会觉得这是等在产房门口的求一个母子平安的丈夫。

　　“嗯，她……还好。”戚玄的脸僵硬的不行，她觉得自己像一个产婆，可却不能告诉此人实情。

　　楚幽那是什么心思，自从戚玄进屋，她的全部听觉和精力都跟着进了那黑洞洞的门中。戚玄和众人的惊呼与议论，她都听了个分毫不差。可在那声响之中，偏偏就没有一个声音。

　　苏铭的声音。

　　现在戚玄一脸僵硬的对她说，苏铭还好，她如何能信。

　　她不能等了，不能在别人口中听闻苏铭的状态，这一刻，对苏铭的担忧超过了一切，楚幽突然立起，冲了进去。

　　“盟……”戚玄想拦，却没能拦住，她不敢让这人看到苏铭那副样子。

　　玉婉容也跟了进去，能打击那个女人的一出好戏，她自然不会错过。

　　“苏小姐她……对外界没什么反应，无论怎么叫她，都……”掌旗使看楚幽冲进来，委婉的提醒，她生怕自家盟主会承受不起这巨大的打击。

　　入眼的一切就像是刀子剜在楚幽心头，看着那个熟悉的人以这样痛苦难受的姿态被人囚在这处，楚幽只觉得胸口炸的血肉模糊。

　　她看到那个身影，脑子里就再没了别的东西，只是迈着沉重的步子，向着那个方向有去，这短短的几步路，仿佛被来自地狱的烈火，焚身焚心。

　　“苏铭……”楚幽声音颤抖。

　　“盟主，苏小姐她可能听不见……”掌旗使看着失魂落魄的楚幽，出言安慰，可是话音还未落，铜镜台上那个身影突然震了一下。

　　在众人惊愕的神情中，那个原本毫无生气，像是傀儡娃娃一般的人突的一震，她吃力的抬起头，努力的冲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扭过头去。去瀑的黑发之后，楚幽看到，她在笑。

　　苏铭在冲着她笑。

　　玉婉容跟着楚幽进来，看到这一幕，一脸的惊怒交加。三年了，无论她为她做什么，怎么哄她唤她，苏铭都没有半点反应。

　　无论是她抱着她，还是她用刀子抵着她颈上的青色脉搏。

　　苏铭都没有给她一丁点反应。

　　“幽儿，你来找我啦！”苏铭声音嘶哑的不成样子，“你终于来啦！我等你好久啊。”

　　“嗯。”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簌簌而下，楚幽看着苏铭，眼里心里再没有一点别的东西。

　　“我来了，你不用再等了，我们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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