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0、时光碎片 ...
-
1
守一背着漆黑的剑匣,一步一步,回到常年白雪皑皑的纯阳宫。
不知师父一人守着炼丹炉,寂寞吗?
他刚回到山门,看守大门的弟子便喜出望外道:“守一师兄回来了?”
守一颔首:“近来可有发生什么事吗?”
弟子摇头:“并无。”
守一放下心来,那师父至少安全无虞。灵虚子性格孤僻内敛,但守一很清楚师父心地有多么柔软。他时常在外历练,总免不了担心。
一进入炼丹房,袅袅雾气里,灵虚子宽阔厚实的背影,就出现在他的视野中。
“师父,我回来了。”守一开口。
灵虚子猛地回头,发现自己俊美乖巧的徒弟挺拔如墨竹般,端端正正地站在门边。他连忙站了起来,急急忙忙地向守一走去,嘴上数落道:“怎么才半年就回来了?”
守一说:“想师父了,就回来看看。”他目光澄澈,说出口的皆是肺腑之言。
“还出去吗?”灵虚子又问。
“暂时不出去了,”守一想起自己一路的所见所闻,“我的功力还有所欠缺,需要再修炼一段时间。”
灵虚子胖乎乎的脸上露出抑制不住的笑容:“那就再等修为精深一些再历练,想吃些什么?再给我讲讲你这半年来的收获。”
守一也笑起来:“好。”
纯阳宫风雪依旧,守一目送着灵虚子往庖厨走去的背影,慢慢合上炼丹房的大门,将寒冷阻拦在门外。
卸下剑匣时,守一盘算着,还是等吃完饭,再去见观主吧。
2
“李颇黎,你个倒霉孩子!\"千岛湖的静谧被一声大吼打破,惊起湖畔歇息的水鸟。
“我姓云,不姓李!”云缟抱头狐窜,一边往外跑,一边嚷嚷:“李十二,不公平,你不能这样,凭什么你就能和杜师叔他们出去云游,不许我出去!你为老不尊!”他嘴皮子利索,即便语速飞快,咬字依旧清楚。
长歌门的弟子们都躲在水榭边、树梢上、亭阁中,兴致勃勃地看戏。
一向风流恣意的剑仙李白正不顾形象地追杀前面狂奔的云缟。
长剑脱手而出,剑柄正好砸云缟肩膀上。
清秀文弱的云缟原地消失,一只雪白的狐狸从衣服堆里钻了出来。
李白俯身把狐狸捡起来,用力搓它脑袋:“臭小子,你也就仗着你阿耶纵着你,剑阁那么危险,你还敢去?”
白狐狸不忿地叫了几声,毛绒绒的大尾巴疯狂乱甩。
李白一怔,手不自觉松开些:“你说你读了我的诗后,才一直想去剑阁看看?”
白狐狸哼哼,两只耳朵往一边撇去。
李白笑骂,怒气却肉眼可见地消了。他摸了摸狐狸的背,把小儿子放到自己肩膀上。父子俩相安无事,看似温情脉脉地回到居室。
“下次不许这样,得先跟阿耶说一声,再出门。”李白叮嘱。
白狐狸翻了个白眼,又蹭了蹭李白的脖子。
“你啊——”李白显然开怀于幼子的撒娇,正欲伸手,就被尖尖的犬齿咬个正着。
“……”
“……”
屋中,三尺长的大狐狸和小狐狸大眼瞪小眼。
“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大狐狸出离愤怒。
一大一小两只狐狸再次上演追逐战,一时间狐毛满屋飞舞。
3
“灵休,外面好玩吗?”
紫貂一脸“这个世界没什么好留恋”的表情,四仰八叉地躺在石头上。
“让阿姐猜猜,你莫不是被欺负了?”练武场中,柳五娘正在练习鞘刀,纵横的刀气将木桩砍得满是刀痕。
柳灵休立刻爬起来,哭诉:“阿姐你不知道!”
柳五娘冷静道:“阿姐确实不知道。”
柳灵休委委屈屈:“我被明教那只老虎欺负的好惨。”
“让你不练功,天天就想着出去玩,”柳五娘将手里的鞘刀甩到柳灵休身边,“起来,跟我一起练习刀法,身为霸刀男儿,怎么能成日哭哭啼啼!”
非但没有从阿姐这里得到安慰,反而被训了一通。心灵和身体同时受创的柳灵休感觉天都快塌了,他觉得自己是世界上顶顶凄惨的小貂。
他委屈得当即变回原形,人立而起,两只爪子自然下垂,泪眼汪汪地望着柳五娘,眼睛跟两块被水浸润过的黑色鹅卵石似的。
柳五娘扶额:“真拿你没办法。”
她把自家弱小无助但能吃的弟弟抱进怀里,提起手边的剑:“走吧,你今天想做什么,阿姐都陪你做。”
小貂开心地抬起头,眼角还带着泪花。
他现在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快活的貂。
毕竟他才十四岁啊。
4
叶涯迹在喝酒。
他其实并不喜欢喝酒,也不爱喝茶,只喜欢喝烧好的白水。藏剑山庄极富,叶涯迹从小到大,什么好东西都尝过。他从未遭受过挫折,一直顺风顺水,只有一件东西求而不得。
那就是他幼时歆慕的女孩。
他的阿娘来自七秀坊。五六岁时的叶涯迹,在七秀坊遇见了一个高挑又英气的女孩,名叫行歌,她温柔又厉害,叶涯迹对她念念不忘。即便回到藏剑山庄,醒来也想她,睡着也想她。
小孩的喜欢,有时候也能延续许久。
十五岁的叶涯迹再次来到七秀坊时,却没有见到行歌的身影。
他失魂落魄地回到杭州,在灵隐寺中徘徊,借酒消愁。
寺院的钟声敲响。
醉酒导致的头疼姗姗来迟,叶涯迹按着石桌,缓缓站起身。秋日的风有些萧索,太阳却很明亮。就在他即将走出竹林,来到灵隐寺大殿时,忽然看见一道人影。
只是那是一位高大的男子,穿着圆领胡服,拥有一张他刻在心中足有十年的长相。
虽然面若好女,却不会让人错认他的性别。他一身血与火中淬炼出的凛冽煞气,一看就不是好相与的人物。
他行色匆匆,目不斜视,往大雄宝殿外走去。
叶涯迹忽然大着胆子,从竹林中转出来,叫住他:“这位将军——”
将军脚步一顿,回头一望,看见了竹林中矜贵的藏剑小公子。小公子似乎有些紧张,一只手扶着竹子,一只手握着酒杯,忐忑地望着他。
那一刻,如冰雪消融。
俊美的将军在秋日的艳阳中展眉一笑:“我是秦行歌。”
5
唐无诡正在沉思。
他觉得,他们家的血脉,应当不是传承自龙阳君的。
唐无诡又一次从唐门启程时,吸取了在阆中的教训,带了许多钱帛。这次有穆尼尔陪他,这一路上,还是对自己慷慨些比较好。
他们日夜兼程,终于来到龙门荒漠,在客栈稍作歇息。
然后,唐无诡碰见了自家据说外出云游的兄长,唐无寻。
兄弟二人坐在龙门客栈外,相对而视,默默无语。
“阿兄。”
“阿诡。”
兄弟俩同时开口,又同时闭嘴。
“我先说吧。”唐无寻身为兄长,自觉应以身作则,“你怎么到西域来了?此处危险,还是快些回去吧。”
唐无诡这才想起,自己还没把穆尼尔介绍给阿兄。
不过鉴于阿兄也没给他介绍那位长歌门弟子,他决定将介绍一事暂且延迟。
“阿兄才是,也不留个消息给我,悄无声息地就离开了。”唐无诡抱怨,“律阿兄快成亲了,你知道吗?”
“哦?阿律也要成亲了?弟妹是哪方人士?”
唐无诡说:“嫂嫂出身明教。”
唐无寻恍然大悟:“所以你来西域,是提亲的?”
“我已虚岁二十,是成人了,”唐无诡为自己倒了杯葡萄酒,“阿兄莫将我当幼童了,我来西域就不能是因为我的爱人也出身明教吗?”
唐无寻一愣,直到发现唐无诡预备仰头喝酒时,才猛地回过神来。
“阿诡等等,此酒不能喝。”唐无寻伸手拦住,“这酒中被我下了日醉。”
唐无诡:“……”
他看着自己面如冠玉、轩然霞举的阿兄,痛心疾首道:“你难道是用日醉才骗的那位长歌门郎君失、失……身于你?”问到最后,唐无诡已是咬着牙,让话从牙齿缝里挤出来。
“我们唐门人不拘小节,”唐无寻浑不在意,“阿诡莫要吃惊。”
一只手搭上唐无诡的肩膀,高大男人投下的倒影,笼住了兄弟二人。
“谁?”唐无寻抬头的一瞬间,暗器脱手而出,向来人飞去。
穆尼尔身体一斜,轻而易举地躲开暗器。
“阿兄!他、他就是我的情郎。”唐无诡叫道。
唐无寻整个人都快化作石头,目瞪口呆,全然不见先前的风流倜傥:“你、你找的竟是……”
穆尼尔淡定地把唐无诡搂在怀里,看着不远处风神秀逸的长歌门弟子,淡淡道:“你可以用药强迫长歌门,我自然可以强迫唐门——”
唐无诡眼疾手快地捂住他的嘴,面红耳赤道:“咱们俩是那回事吗?”
穆尼尔挑眉:“你不是很喜欢老虎吗?”
他低头亲了亲唐无诡的嘴唇,“当初我们相遇,难不成不是强迫吗?”
“什么强迫……”唐无诡嘟哝。
他情不自禁回想两人的初见。
夜色中,他背着药篓,希冀寻找一处落脚的地方。
他疲惫不堪地找到一个合适的山洞,看见了皮毛绮丽的老虎披着月光,从山洞中缓步走出。恐惧、战栗、震撼,种种复杂的情绪瞬间席卷而来,唐无诡的呼吸几乎要停滞。
他知道,那会是他一辈子,最心爱的事物。
6
“寻阿兄,我错了……”
“不,我才错了,弟大不中留,来,阿诡,把这个东西拿着,带回唐门,就当是我和饮风给阿律的新婚礼物。”
“长歌郎君承认你了吗?”
“……你的礼物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