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光照影归》花时令

5、双璧

　　琉璃宫灯煌煌，似与冰月争辉。丝竹流响，绿腰翩翩。肴馔华服，珠玉琳琅。
　　灵毓苑花木扶疏，宫宴设在花林深处。花香与衣香融合，清媚不已。几案毡席在花树下，偶尔飘落一瓣粉白的花浮在酒盏，映着灯火和月华，像是笼住了所有美艳韶华的梦境。公孙奭与褚后坐在正位，依次下来是公孙氏的皇子同公主。新安公主随谢瞻坐在一处，余下是重臣携带的家眷。皇族中人都有一副好相貌，男子皆是丰神俊朗，气度非凡；女子俱是凤髓花魄，风仪华贵。公卿将相也携带了家中出色的子女，饰以文德，含香娴辞。
　　公孙奭对月倾祭一尊琥珀玉液，褚后率众人敬祝天子一杯。又陆续听了许多歌功颂德的陈词滥调，不免稍感乏味。公孙奭望向褚后，她的年纪太小了，已经坐不住了。太子的生母早逝，及至他登基，便选定了褚姓世家的女儿为后，但褚家适龄女子俱已出嫁，只剩四岁的褚道聆以及更小的女孩子。于是褚道聆就成为家族荣耀的象征被送到了中宫。公孙奭二十岁继位，已经在位十二年，褚道聆也成了妙龄少女。由于送入中宫的年岁太小，又身居贵位，公孙奭一直很珍宠褚道聆。他们是夫妻，但他待她更像是父亲和兄长，他疼爱她，她依赖他。公孙奭很清楚他们做不成真正的夫妻，他们也不可能会有孩子。为了安抚褚氏家族，他为太子择了褚氏女为妃。他朝下方望去，他的皇后同他的孩子们差不多的年岁，除了太子，其他的也该择亲了，只有他的皇后，像养自己女儿又比养自己孩子花出更多时间和精力养大的小姑娘，要在宫里虚度年华，慵慵终老。
　　“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今夜既是秋暮夕月，何故奏此靡靡之音，莺歌燕舞，不正视听。未若众卿赋月风雅，一选文魁。”公孙奭觑了一眼褚道聆，瞧着她拿捏腔调的样子，既好笑又欣慰。褚道聆大概是被宠坏了，皇子帝姬不敢说的，不敢做的，她都是无所顾忌的。公孙奭一看便知她腻歪这群油嘴滑舌的老臣，要给他们找些事儿做。这群人出身士族，鲜有不善于吟诗作赋的，只不过他们如今也不需要这些虚名，缺少这个契机的是他们的后辈。如此，正合了这些人的心意。他们的子女待价而沽，皇室的子女也是。天子与朝臣的子嗣不过都是权术平衡的筹码。
　　身着彩衣的舞姬缓缓退下去，公孙奭看着这些婀娜窈窕的身姿，想起了细雨流光中的一道身影，游龙惊鸿，流雪回风，眼神逐渐幽暗下去。
　　公孙元祯作为东宫太子，最要学会的便是含章括囊，领悟帝王之道，君在中央，含枢纽，执四方，虚静无为。是以最先开始的是三皇子公孙褀，举起青铜爵肃拜天地，缓声沉音：
　　“七政西倾，长庚昏明。肈赐五谷，万民咸欣。国野设坛，斋沐白衣。风伯兮扬颂礼，丰隆兮散云翳。献羔羊以藉神灵，奉香果以飨太阴。月出皎辉，群星晦已。曜被黎庶，光泽俊彦……”
　　陆衍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眉头，三皇子言辞中不经意间提到了星月相蚀，月可指天子之正妻，中宫女祸不免。祭月之祀，作此谶语，实非祥兆。满月之辉尚能掩抑星芒，然月盈则亏，不能长久。
　　三皇子的赋文作完，自得一番夸奖。六皇子公孙禛是不屑卖弄文字的，不喜文墨之道。七皇子与十一皇子还在搜肠刮肚的拼凑词句。便有荀太傅家的公子，长身玉立，微风动衣，温煦开口：
　　“八月望日，银盘盈满。风灵水净，红蓼苍苔。玉壶光转，桂殿椒浆。千江流素，万壑盛荣。昭长坂之石兰，华高台之优昙。满座兮衣胜雪，和融兮明如雨。清商宴雅，鸿雁翱翔。采荧辉兮照竹扉，拾琳珠兮媲山月……”
　　仙蕊蓦然有些诧异，荀氏公子生得干净的眉眼，站在那里便觉淳雅润朗。接下来是左司徒的公子，蔡太保的公子，吴将军的公子等，文赋都不怎么出彩，暂且不表。谢珉也琢磨出了一首，正要开口，被新安公主按住。谢珉不解，新安公主懒懒道：“急什么。”
　　“木叶微脱，萧飒秋律。林寒涧肃，鹿饮泉月。秋水澄塘，青女降霜。残荷听雨，陶菊梦庄。烟霏云敛，天河截流。罗縠生辉，珠翠摇光。蟾宫丽人，移星抚桂。履幽径，踏芳泥。怅人间之圆满，不许见纨扇；悔飞升之灵药，独不居深杏……”
　　吟咏成赋的是卢太尉家的女儿，宝璋城中闻名已久的才女。褚道聆见她生得柔弱，站在月下，自有一股水木湛清华之神魄。因笑说道：“卢太尉的女儿不仅文如春葩丽藻，人也生得钟灵毓秀。”
　　公孙奭还来不及褒扬卢氏女，便听到内侍传报寿陵太妃送来贺礼。
　　花木屏息，花片子危然牵扯着花萼，不敢闲闲落地。
　　内侍颤抖着打开楠木盒子，里面是一件有些旧的桃花色肚兜。
　　褚道聆一碟果盘砸了下去，葡萄散了一地。像是被道破了心里最隐秘的东西，公孙奭寒着一张脸，恨不得剜了所有人的眼睛。皇亲、群臣、奴婢垂下脑袋，心中惊骇不已。陆衍见着那滚落了一地的葡萄，无声哀嚎：“败家啊，败家啊。”初时，陆家在南地寻到延年仙草南烛木，用以乌饭，久食可令身轻发黑，永葆青春。今上嫌恶黑漆漆的饭食，拒用之。后陆氏以南烛叶、丹药配合，外涂阿胶，塑成葡萄形，晶莹可爱，滋味甘美。
　　“寿陵太妃以先帝皇后之尊，丧德辱行，败坏朝纲，不堪天下之母仪。不配为先帝守陵寝，死后亦不能同穴室。然人伦之欲，天性仁悯，太妃不愿孤寡终生，陛下可赐恩德。褫夺天妃之号位，匹配庶夫，全其心意。”这样脆稚的童音里，说出了好似儒家大义的话，却是更加恶毒羞辱的法子。公孙奭看着他的侄女谢仙蕊，良久，方问道：“谢氏大女何在？”
　　“回禀陛下，微臣之大女，顽疾缠身，未能赴宴，特作告罪书，万请陛下宽恕。”谢瞻自怀中取出一方绢帛，放入内侍的托盘中。
　　公孙奭展开来，上面用小篆書：
　　“惟恭陛下圣安，臣女惶恐。闺帷储疾，宿夕汤进。一日三卧，起坐须臾。病体羸躯，药石罔及。静虑圣训，如临谛听。恪守女德，谨记淑仪。秋收良成，仓廪殷载。帝暄广惠，天垂仁范……”
　　“字也不怎么样，态度还算端敬虔诚。”褚道聆凑过去瞧道。谢瞻正欲出言，公孙奭笑笑，拢了布帛道：“长姐生得聪敏女儿，仙蕊真是识得大体，明辨贤愚。”又朝卢太尉的座席说道：“卢家女卓然天资，清逸绝尘。此二子者，为帝国双璧，王朝华耀。”
　　众皆俯首恭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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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实在是编不出来月赋了，先这样简单写写了。以后不知道能不能补完，这章感觉自己真的是不会写言情，稍微写了一点就感觉很尴尬，捂脸～
好不好就先这样了，即使作者还不满意写出来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