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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故人 ...

  •   待人走后,皇帝在昌德宫用过晚膳,便要去了太虚道长修行之所修炼。临近门前,张德寿一言不发,让皇帝颇为纳闷,不禁发问。张德寿暗道正是时候,却见那不远处,东宫的大太监正急匆匆地赶来,皇帝紧张起来,还以为是太子出了什么事,忙叫了停。

      “你这时来,可是太子出了什么事?”

      那太监回道:“殿下无碍,只是康怡郡主自打今下午从方竹园回去后,就突然发了高热,昏迷不醒,侧妃娘娘请了御医,可这御医也瞧不出是什么原因。殿下打听到,今日郡主在方竹园见了薛三姑娘一面,或许是与此有关,普通凡人自是解决不了,因而特让奴才来请太虚道长去一趟。”

      皇帝因太子而对这个孙女有几分喜爱,又怕太子着急,命人请了太虚道长,一道前往。赶到东宫侧殿时,一位一身华衣的美貌妇人正靠在床边垂泪,身侧跪了四五个太医,皆是太医院中的儿科圣手。太子来回踱步,大怒道:“不是已经去请太虚道长了吗?怎么还不来?”

      旁边的内侍道:“道长估计是在路上了,大皇孙还在外头候着呢,要进来看望一下郡主,您看······”

      那李侧妃“嚯”地站起身,“他这灾星来干什么?今日我儿刚遭了宋氏之女的邪气,他用心何其歹毒,竟还想来克死我儿不成?”

      太子扭头撞见面色阴沉的皇帝,连忙扇了李侧妃一巴掌,恭敬行礼,满屋子的人这才看到,皇帝与太虚道长不知在门口驻足何时了,身侧通报的小太监面色煞白,几欲昏死去。

      “你这侧妃倒是好胆,朕亲口承认的祥瑞到了她这就成了克人的邪祟。还有烨儿,他是嫡子长孙,能由得她一个庶出的妾辱骂?”皇帝缓步被太子迎到上座,语气让李侧妃心中一凉,不断地望向太子。

      太子见爱妾那般可怜,又记挂着床上昏迷不醒的女儿,求情道:“她这也是爱女心切,才会口不择言,儿臣定好好教训她,绝不再犯。还请父皇看在炽儿和灿儿的份上,原谅她这一遭吧。”

      “罢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她既如此不懂规矩,不堪居于侧妃之位,看在子嗣份上,就降为庶妃。”皇帝看着太子,颇为恨铁不成钢。

      太子松了口气,不过就是降了位份。可李庶妃差点昏厥过去,她仗着宠爱和子嗣,十年才爬上了侧妃之位,这一下就被贬成了庶妃。

      “你去告诉烨儿,他身子弱,不必来此,免得沾染上病气。”皇帝吩咐身旁的侍女出去传话,对这嫡长孙实在心疼加可惜。

      侍女出了门,见着披着厚厚斗篷的人,道:“圣上传话了,大公子不必等了,早些回去歇息吧,别再染上病气了。”

      斗篷中的少年抬起脸,面容俊秀如画,却肤色苍白,没有几丝人气。漆亮的眼珠在他听到此话时,便又暗淡下来。“如此,那我就先回屋了。”

      侍女叹了口气,金尊玉贵的嫡长孙,却被这命格一说,弄得反不如侧妃的庶子,爹不疼母早亡,就连这圣上也唯恐见他伤感。

      小小少年身旁的嬷嬷心疼地捂住他冰凉的双手,道:“烨哥儿,你何苦来白受这一遭罪?”

      秦烨收回了手,自下午遇见那个薛家三姑娘后,他的身子就细微发生了变化,虽不明显,他却能察觉到,自己羸弱的身体是在转好。他撵走所有宫人,在被子里又哭又笑,一片黑暗终于有了一丝光亮。曾几何时,连最简单的活着,对于身体衰弱的他来说,都是个奢望。如今终于看到了一丝希望。

      秦烨眼中此时哪里还有什么失落,不过是冰冰凉凉的一泓沉水。他笑道:“这宫中唯一盼着我好的大抵就是皇祖父了,他虽不见我,只要念起我,就必然有所触动,心生愧疚,我在宫中的日子也就好过了。”

      侧殿中,皇帝请太虚道长为康怡郡主治病,却在张德寿一番耳语之下,面色一沉,反复敲打几次李庶妃和太子,又把东宫宫权交给了无子无女的齐侧妃,命其务必妥善照顾大皇孙。

      这让李庶妃一阵心惊,自知这是在警告自己,若非自己膝下还有太子唯一健康的一双儿女,弟弟这次又立了功,怕是不只是降位了。却又纳闷,那个病秧子是个早逝的命,又生来是个克星,素来不受皇帝宠爱,这次怎么会这般发火。却不知这皇帝的真正心思。

      她正纳罕,太虚道长已是有了结果。太子急忙迎上前,看见床榻上本是机灵可爱的大女儿毫无生气地躺在那里,不过几刻钟,面色已枯败不少,不禁担忧道:“灿儿可有事?”

      太虚道长神情冷淡,只问向服侍康怡郡主秦灿的宫女:“郡主并无性命之忧,只是贫道想问,今日下午,郡主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李庶妃未见太子面色如何,以为女儿是被薛令蓁所伤,怒而哭道:“正是遇见了薛三姑娘,她是祥瑞,自有神通,让我儿受此苦难。必是因我兄弟惹了宋氏不喜。”

      太虚道长冷哼道:“只怕事实并非如此,小丫头,你快快将事实招来!”

      小宫女吓得瑟瑟发抖,话都说不完整,张德寿上前躬身笑道:“奴才是奉圣上的口谕,去将薛三姑娘接进宫,也目睹了整件事儿,还是让奴才替这丫头说罢。”便将那康怡郡主如何仗势欺人,鞭打奶娘想摔死薛令蓁的事情俱无遗漏地说了出来。这件事险些连累他受罪,自然是气的,可这说话也有技巧,让人看不出偏袒任何一方,至少皇帝便信了。

      那一刻,皇帝想杀了这个孙女的心都有了,将手中的茶盏砸向床边,斥骂道:“好个孽障,这般歹毒,连着天赐祥瑞、国公嫡女都敢下手,他日若朕对她有些不顺,岂不是还要谋害朕了?”

      这个罪名便大了去了,若是传出去,太子名声也有碍。

      “圣上恕罪!”满屋子的人静得不敢说话,齐刷刷地跪在地上请罪。

      太子不禁惊愕地看着静静躺在床上的女儿,怎么也看不出这还是一个狠心杀人的女孩,国公之女,就算生母是出身有瑕,岂是她想杀就杀,更何况宋家之事本就不干净,太子心中不安,颇受打击,问向李庶妃:“这可是真的?你不是说灿儿只是去看看祥瑞吗?”

      李庶妃眼前发黑,捏了捏衣角才镇定下来,心中迅速下了决定,连连磕头:“妾也是听丫鬟所说,并不知详情,爱女心切才会对泰安郡主出口无礼。都是妾的罪过,未能教导好灿儿,小小年纪便如此狠毒,实不堪为郡主之位,妾代灿儿请罪,请皇上贬去灿儿郡主封号,另罚妾与灿儿去仙慈庵禁闭思过!”仙慈庵乃是历代宗室女子受罪惩罚之所,一旦进去,即使出来,也于名声有碍。不过李庶妃已经嫁人,此番又是受女连累,只怕还能落下一个大义灭亲的美名。这般一来,三皇孙秦炽不仅不会被有一个谋杀臣女、心狠手辣的姐姐连累名声,反而会因有一个大义灭亲、识得大体的母亲而增几分朝野中的声望。

      太子一瞬间就明白了她的选择,这是要弃女保子啊。挣扎再三,他道:“父皇,炽儿尚幼,离不得生母,就让灿儿的乳母陪着灿儿去仙慈庵可好?”

      李庶妃震惊地望着太子,十分感动。太子握住她的手,继续求道:“炽儿已经是儿臣膝下唯一健康的子嗣,若由他人照料,实在是不安心。”

      皇帝看着自己精心教导的太子,这一年不止一次心头涌上一股浓浓的失望之情。一旦碰上了关于李氏的事情,就昏了头脑,可是他到底是自己最疼爱的嫡长子,“那就依你所言,待秦灿醒来,立即让其乳母陪她去仙慈庵。日后再没了什么康怡郡主,朕看她还如何仗势欺人!”

      诸事罢了,小道童陪着太虚道长回了特意为他修建的道馆,问道:“师傅,此处没了旁人,你就告诉我薛三姑娘什么大来历,为何惹得您这般维护?连太子的面子都不留了。”

      太虚道长闭目不语,小道童失望走远了,才长叹道:“她是救世之女,以身救孤煞帝星,方破了这乱世之局。贫道自是要妥善相护啊!”

      ······

      过了近一月,倒似是应了薛三姑娘祥瑞的名声,天气开始放晴,京城里被那场战事所笼罩的阴云开始逐渐消散。陈国公府中,宋氏屋内焕然一新,她披着件褂子,坐在妆镜前由着珍珠梳妆,虽仍挂念着兄长一事,可因有了小女儿这个期望,整个人都精神许多。更令她欢喜的是,那日谢嬷嬷抱了女儿归来,不仅女儿被封为泰安郡主,还设了燕阳为其封地,就连宋家也被开恩,族人被流放到距离京城较近的崇州,那里无论气候还是环境都比渌州要来得好。

      薛令芳搬了张杌凳坐在她不远处,正拿着丝线打络子。她抬眸笑道:“阿娘,三妹的玉石是配哪种颜色好?我想给三妹打个络子缠在手上或脖子,也好看些。”

      宋氏笑说:“那美玉是碧色的,我看用个霜色的便好看。”

      躺在摇篮中的薛令蓁懒洋洋地抬起眼睛看了眼,似是觉得满意,咿咿呀呀地叫了几声,惹来对面母女二人的几声轻笑。今日是她的满月宴,从一大早就被奶娘抱起打扮,穿了身洋红的小衣服,脖子上一块皇上赐下的由整块羊脂白玉雕成的项圈,下坠着她出生带的那块美玉,愈发衬得皮肤如同白瓷一般,两颊透着点红晕,格外的健康讨人喜欢,

      正照顾她的是新选出的两个奶娘,以前钱、张两个奶娘因出了那档子事情,被谢嬷嬷换了下去,另选出两个身家清白的家生子来当她的奶娘。

      宋氏听了谢嬷嬷报了在宫中所发生的险事,吓得面色煞白,多亏见薛令蓁安然无恙,这才缓过气来,明白过来为何皇帝还特地派人来说了句康怡郡主的惩罚,正是为了安抚自家,犹恨道:“真是真是千算万算,漏了个康怡郡主,小小年纪如此心狠,若是我蓁姐儿出了什么事,罚她去仙慈庵,实在便宜了她!”

      新来的这两个奶娘,一个同样姓张的爽快大方、一个姓方的温柔细致,处理薛令蓁房中的事务都是好手,大概日后还要当着她房中的管事姑姑。

      见宋氏梳好妆,琥珀突然拿着帖子进了屋,欢喜道:“太太,您猜,这次谁来了?您知道了,必定欢喜。”

      宋氏扭头望她,颇有些落寞地说道:“还能有谁?那些冷心冷肺的人我这次早就看清了人心。我最亲近的阿媃也早就远嫁了。”

      琥珀眨眨眼:“正是那位郎家的二小姐,如今蔡阳陆家的大夫人郎媃。”

      宋氏惊喜道:“果真是阿媃?这可就太好了!当初她嫁的那么远,算起来也有五六年没见了。”她笑了笑,对薛令芳道:“芳姐儿,你可还记得媃姨,她膝下有一个小公子,比你大了两岁,小时候你们还一起玩过的。”

      薛令芳神色有些不对,连手中的络子都掉在了地上,她素来稳重大方,很少有如此失态之处,惹得薛令蓁忍不住看向她。

      她怔了怔,拾起络子,纤纤的指甲上丹蔻掉了一点颜色,指尖掐的有些泛红,险些抑制不住胸腔中激荡的恨意,直到对上幼妹一双如宝珠流光般的黑眸,心中稍稍安定下来,装作若无其事地道:“好像有些印象,却记不清楚了。”

      宋氏还沉浸在故人得见的欢喜中,笑她道:“那时阿媃要带着雍哥儿回蔡阳,你还是万分不舍的。”

      薛令芳淡淡笑了笑,眼中有些阴郁。薛令蓁不禁伸出自己尚肉窝窝的小手安慰安慰她,虽不知道这陆家母子究竟有什么特殊的,但肯定惹了姐姐不喜。

      薛令蓁愈想愈觉得自己今生这个姐姐身上绝对有什么秘密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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