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韶倾城》白澜居

7、第七章

　　千锦醉抱着重颜回她的寝宫时并没有别人看见，他早就吩咐王侍赶人了——他只是不想别人看到，如此柔软的她。

　　但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这消息转瞬就传到清雪阁那位的耳朵里了，魏妖韶从身边的男人那里得知消息后，首先浮上心头的念头竟然不是别的，而是嫉妒——千锦醉从来没有这样抱过一个女子——就算是他再宠爱周贵妃也未曾抱过她。似乎对帝王而言，拥抱有特殊的含义。然而那一瞬间的嫉妒过后，魏妖韶又嘲讽地笑开了，她不过是个亡国之人，又有什么资格去嫉妒呢？喜欢上一个这样的人本是一个错误，一个会被列祖列宗责骂的错误。

　　微微稳了稳心神，魏妖韶又恢复平日里那副慵懒、不经意间蛊惑人心的样子，问道：“我让你放的蛇怎么样了？”

　　“被那千锦醉一剑刺中要害，死了。”男人很显然没有把千锦醉当做帝王般崇敬，也对，他本不是他的主子，“不过公主你放蛇是想让蛇咬重颜吗？”

　　“……你觉得我会是那种阴险狠辣的人吗？”魏妖韶无奈地叹了口气，解释道，“那蛇其实没毒——你是不知道，我那个妹妹，平时多么厉害的人，一遇到蛇就和软脚虾一样，吓得变成软了腿的木头人也算还好了，要是旁边有她的黎茗没准她就扑上去了，一点也没倾城的样子，亏她姓魏！\"

　　“……所以公主是想试探重颜到底是不是倾城公主？”男子终于明白了魏妖韶的意图，“可是公主不是在前几日试探过了吗？”

　　“我基本可以确定了，那重颜就是我那好妹妹无疑，只是她似乎没了记忆，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活下来的——八成是黎茗那只妖精搞的鬼——她又是怎么变成重颜还不让人注意的？我想这些只有她能回答了吧……”魏妖韶笑得妖娆，“那她是怎么反应的？”

　　“她似乎没有反应，但是有可能是僵住了，然后我就看到那千锦醉把她抱起来了。”男子如实回答。

　　“好吧，我知道了。今天清雪阁内部设宴，庆祝我们的倾城公主回来！”魏妖韶好久没有这么开心了，终于，她回来了，虽然没了记忆，可那也是那个能让她嫉妒的好妹妹啊！

　　这边清雪阁的宴会悄无声息地进行着，那边远志阁的重颜自从被送回来之后便在软塌上沉默不语。

　　这时，跟重颜去赏花会的小桃忍不住抱怨道：“主子，那桃花衣的主意明明是你想出的，怎么就白白便宜了那韩玄玉，让她得了恩宠！她也好意思说是她想出来的，若是没有主子你指点她如何一边起舞一边刺绣，她哪有今日的风光！这下好了，风头全被她一人占尽，主子你又得到了什么？”

　　“小桃，你是从小一直在我身边的吧？”重颜淡淡地问，“那你就应该知道，我向来不喜欢出这种风头。”

　　“主子这样做一定有主子的理由。”嬷嬷海淳安抚小桃道。

　　“那主子可说说是什么原因吗？”小桃眨眨眼。

　　“其实很简单，木秀于林风必摧之。”重颜缓缓道，“所谓宠爱，对于我来讲不过是一剂断肠毒药，可是在这宫里，没有宠爱日子照样难过。所以我可以帮助玄玉得宠，她也会照顾一下我们，她要帝宠我要宁静，这样做是双赢，不好吗？只是苦了玄玉要应付那些不怀好意的人了。”

　　“……是啊，以主子的容貌获得明面上的帝宠很是容易，也更遭人忌惮，但是韩才人就不一样了，她的威胁力小一些。”小桃想通了其中关窍，“怪不得当初皇上来我们远志阁不让人声张呢，原来是为了保护主子！”

　　“皇上怎么想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一点也不想在这后宫里呆下去。”重颜闷闷地说，“你们知道吗？我真的一点也不喜欢那个皇帝。”

　　“……主子，这话可不能乱说。”嬷嬷海淳提醒道，“要是让别人听到了指不定会怎么害主子呢……何况依奴婢来看，皇上对主子是真真极好的！”

　　“那又如何？”重颜蹙眉。

　　“主子，女人家一辈子不就是要依靠一个男人过活的吗？若是这男人痴心一片那自然是极好的，若是到处拈花惹草我们女人也只能生生受着——若是像皇上一样的，就是有后宫三千都不为过，可他只有几人？所以主子啊，你入了宫就要一心一意侍奉皇上，可万不能起了别的什么心思——至于喜不喜欢皇上，这原不是你能决定的。”海淳语重心长道。

　　“谢谢嬷嬷告诫，重颜明白这理。”重颜略略点头，又自嘲道，“我原不想依靠皇上过活的，可是我身上穿的，吃的用的无一不是陛下恩典，又有什么资格说这话呢”

　　“……主子明白就好”海淳点点头。

　　此时的锦仁宫内，周贵妃脸色阴沉地坐在上座，看着璇姬道温和而森冷地道：“好妹妹，都是你出的好主意，让那下贱坯子捅出君菱那件事。结果不但没有害死君菱反而差点把本宫扯了进来！要不是那下贱坯子的家人在你我手中，今天这戏还不知如何收场呢！”

　　“是妹妹考虑不周，让那人爆出姐姐的名头，但这也是那个重颜的错，圣上不知被她灌了什么迷魂汤，竟然无视姐姐听她一个小小美人的意见！”璇姬祸水东引这一招用的甚是熟练。

　　“本宫以为这个重美人除了一张脸一无是处，出身也不是很好，这才让圣上一点都不过问她，但现在看来，是本宫错了，那个重颜也不是好相与的，竟然让圣上对她言听计从。真是好大的面子！”周贵妃被璇姬移开了注意力，发泄出了心中不满。

　　“重颜的确该死，可惜我们暂时找不到她的错处。”璇姬叹道。

　　“哼，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今天圣上处理那个贱胚子用了什么正当理由吗？就是本宫现在叫人乱棍打死那重颜圣上顶多责骂本宫几句，又能拿本宫如何呢？”周贵妃似是气疯了，竟然想直接打死重颜。

　　璇姬暗暗摇头道：“姐姐稍安勿躁，要那重颜死很简单，但是为了让她死而破坏姐姐的名声却是要不得了——现下那风头最甚的不是重颜而是那个韩玄玉。她一袭桃花衣俘获皇上心，被圣上叫去侍寝了。”

　　“呵，她不过一个下等人家的女儿，能翻出什么波浪来？只是这样占着盛宠惹人厌烦罢了，她也不想想，这份恩宠是她能承受起的吗？”周贵妃傲然道。

　　“这倒也是。妹妹最近得到了一个确切的消息——今天那桃花衣的主意是重颜想出的，但韩玄玉今天却说是她自己的主意。想来这韩玄玉和重颜也不是毫无间隙的好姐妹。”璇姬诡秘一笑。

　　“妹妹的意思是我们可以用韩玄玉对付那重颜？”周贵妃也不是蠢人，立马明白了璇姬的意思。

　　“是啊，而且这宫里恨死重颜的有瑶姬一个呢！”璇姬说道。

　　“这样让别人下手省的脏了本宫的纤纤玉指，倒也是一个好主意，只是不知妹妹有什么实际的想法吗？”周贵妃道。

　　“姐姐附耳过来。”璇姬神秘一笑。

　　月上中天，韩玄玉被裹在一袭棉被中送往皇上寝宫，她面色绯红，似是害羞似是期待。只是她不知道，若是真心对她的男人，怎么会让她这样侍寝。

　　棉被摇摇晃晃进了皇上寝宫，侍从把她轻轻放在锦被上，她感受到身边的温暖，犹豫了一下，从锦被中钻入，可是等待她的不是圣上的轻柔爱抚，而是冰冷的一句：“谁准你钻进朕的被子的？”

　　“皇上！嫔妾是来侍寝的……”韩玄玉有些惊讶，她不知原本温柔的圣上会如此对她，只得小声道。

　　“朕是让你来侍寝，可是朕没说要和你有鱼水之欢。”千锦醉冷冷一笑，看韩玄玉的眼神像是看一只垃圾。

　　被陡然泼了一盆凉水的韩玄玉浑身都在颤抖，是被羞辱的，但是她什么都不敢说，只能咬紧了牙冠。

　　“呵，你是不是想问为何朕要这么对你？”千锦醉笑，没有一丝温度，“那朕就告诉你好了——不止是你，周贵妃和璇姬或者瑶姬都一样，她们根本未曾与朕交欢过！”

　　韩玄玉听到这样的话，心里十分惊讶，怪不得皇上这么多年无所出，原来是这回事。想来当初只是为了应付太后。

　　可是她知道又如何？她根本不可能把这事说出去，如果她还要脸要命的话。

　　就在她一脸惨白的时候，千锦醉拿出一把小刀，利索地划开自己的手指，把血滴在被单上，完成了这件事后，他冷冷地吩咐道：“你去里间睡。”

　　韩玄玉慌不择路地逃去了里间。

　　千锦醉倚在床上半响没说话。

　　突然一个黑影闪现，叹息道：“你这是何苦呢？”

　　“我只是不想变成我父皇那样的人。”千锦醉淡淡道，“让你去监视妖韶，有什么结果了吗？”

　　“我进不了清雪阁，但在外面看见他们在饮酒作乐。”黑衣人说完，又调侃道，“我在想你怎么会让我去监视那妖韶，莫不是担心她被那些男宠拐走了？”

　　“……哈哈，若是那么容易被拐走，她还是魏妖韶吗？”帝王笑道，也不解释什么，只是眼里浮现出一丝温柔。

　　“……真搞不懂你”黑衣人正要无趣地走，却听见身后飘来一句“你以后不用去找她了。”

　　“什么？你的意思是？”黑衣人脚步一顿，惊讶道。

　　“嗯，我找到她了。”帝王笑得越发温柔。

　　“哈？什么时候？她在哪里？”黑衣人急切道。

　　“就在刚刚。”帝王笑道。

　　黑衣人沉默半响，说：“我知道了。”

　　“你知道又如何，你害她如此，她怎会再想见你？”帝王阴森森笑道。

　　“你就很好了吗？你杀她家人、毁她城池、灭她国家，你以为她会放过你和你百年好合吗？”黑衣人说。

　　“我至少没有背叛她。”帝王笑。

　　“……”黑衣人沉默。

　　“更何况，她恨我又如何，她爱我又怎样？反正我可以留住她。而你……”帝王收敛了笑道，却见那黑衣人缓缓开口，道：“我只愿她安好。”

　　“……”帝王无趣地撇撇嘴，骂道，“懦夫！”

　　黑衣人后背一僵，最后还是什么话没说就离开了。

　　“……”帝王躺到床上，睁着眼，思绪却回到了好久之前那个雪天。

　　小小的千锦醉在漫天的飞雪中练武，他的一招一式虽然稚嫩但是却含着一往无前的决绝和力度。

　　好久之后，他练完了一套拳，带着一点期待地看向旁边冻得瑟瑟发抖蒙着面的少女。

　　“嗯，很好，过不了多久我就可以教你下一套功夫了。”少女笑道，眼神满是鼓励，“今天是你母妃祭日，我们一起过去吧。”

　　“嗯。”千锦醉默默跟在少女身后，却是满脸不情愿。

　　“你可是不愿去？”少女敏锐地察觉到千锦醉的神色变化。

　　“我……我不喜欢母妃……”小小的千锦醉小声说道，神色暗沉，“她总是打我。”

　　少女眸子里闪过一丝心疼，当即放软了语气说：“能告诉我怎么回事吗？”

　　“……听别人说，母亲是偷了人才被丢到这冷宫来的，后来就在冷宫里生下了我——他们都叫我狗杂种，母妃一听这话就气的要打我，一边打我一边说，她什么都没干……”千锦醉软软道，收获了少女的拥抱一枚。

　　“……你没有错。”少女心疼地把千锦醉抱到怀里，“你母妃一定是爱你的，只是她受了太多委屈了……若是要说谁有错，那一定是你的爹。”

　　“他听信谗言废了你母妃让她幽怨而死，含恨而终，这是他的错，而不是你的。”少女软软道，“但你母亲毕竟生你一场，她的忌日还是要去的。”

　　“嗯好。”千锦醉软软的应道，“曲蘖姐姐，我以后一定不会成为我父亲那样的人。”

　　“好。”少女笑了，目光澄澈。

　　两人披着雪花消失在雪地中，似是一起白了头。

　　“其实……若是当初有人站出来替她说一句话，她应该也不会幽怨如此吧。” 长大了的千锦醉想起这件事，勾勒出最美的笑，“啊，曲蘖姐姐，你说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