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乌鸦》渡尽

9、谶言

　　哪怕是去宁陌的办公室晃了一圈，叶蓁来到休息室的时候依旧算早的。半晌，才有其他病人和医护人员陆陆续续到来，休息室渐渐变得热闹。

　　排队吃好药，叶蓁照旧想办法把药吐掉，然后在休息室的电视机附近找个位置坐下。

　　现在是晚上七点多，护士会把电视机打开调到新闻台播放。每当这个时候，叶蓁会雷打不动地蹲点看新闻，生怕自己在这里关久了，会和外面的世界脱节。而以往叶蓁看新闻，也只是看看，但今天起不同了，她看得格外认真。甚至会刻意地把一些重大新闻记在脑海里，打算回小单间后，将当天的新闻内容，与当天发生的一些紧要的事件或发现写在一起。

　　如此记录，想来可以证明她写下这些时脑袋是清醒的，而非臆想的。

　　正当国家台的新闻主持人播报着某某国家领导乘坐专机访问我国的报道时，叶蓁身边的座位上有人慢慢地坐了下来，然后那人也不看电视，却转过头来盯着她。

　　叶蓁再度察觉到被人盯视，转头一看，便见自己身边坐着的是那个人称“瘟神”的老太太。

　　叶蓁皱起眉，她倒是不怕老太太瘟神不瘟神这一说，她只怕老太太见自己对她好，会赖上自己，给自己招惹来一个需要去照顾的麻烦。

　　还真别说，叶蓁瞧着，隐隐觉得自己的所感可能不差。所以为了避免麻烦，叶蓁默默地把头转了回去，继续看新闻，没有搭理她。

　　老太太盯着叶蓁看了好一会儿，见人小姑娘不理自己，既不哭也不闹的，良久后慢慢收回了视线。

　　感觉到身边视线的收回，叶蓁松下口气。等新闻结束，她站起身离开座位，把位置让给一会儿爱看狗血电视剧的几位阿姨。不想身边的老太太也跟着起身。

　　再然后，几乎是亦步亦趋地开始跟着她。

　　叶蓁坐在桌子边画图玩橡皮泥，老太太也跟着玩；叶蓁去窗边看外面黑乎乎的夜景，老太太也跟着看；叶蓁去上厕所，那老太太就站在隔间外给她望风……搞得叶蓁连尿都给气闷得憋回去了。好半天，她才勉勉强强、断断续续、幽幽怨怨地解决了人生三急。

　　重新回到休息室，老太太仍是寸步不离地跟着叶蓁，弄得叶蓁再好的脾气也有点光火了，她忍不住回过头去，不大客气地把老太太拉到墙角，低声斥问，“阿婆，你为什么老是跟着我？”

　　老太太很久都没有反应，久到叶蓁以为等不到她的回答，耐心即将告罄欲走，却被老太太蓦地一把拽住了手腕，力道之大，宛若铁钳！

　　叶蓁心里打了个突，本能的想要挣脱，却在这时，老太太微微抬起她松弛耷拉的眼皮，浑浊的眼珠子直直看向她，然后一顿一顿地对着她说了三个字，“你、没、疯。”

　　这三个字，犹如石破天惊般在叶蓁的耳朵里炸响，砸得她怔楞良久，小半天后才回过神，眯起眼看向这老太太，难不成她便是那匿名接头人？

　　叶蓁很有些怀疑，觉得这种可能性不大，但也并非全然不可能，于是忍不住问道，“你为什么这么说？”

　　老太太桀桀怪笑着，好像听到了什么很好笑的笑话一样，整个人边笑边摇头晃脑的，声音也越来越大。

　　叶蓁不安地看向四周，生怕这动静会引起周围其他病人或者医护人员的注意。然而她忘记了，这里是乌鸦公馆，任何疯言疯语到了这个鬼地方，反倒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所以周遭的人压根没有看向她们，都在自顾自发自己的疯、做自己的事。

　　突然，叶蓁的手腕上又传来一阵大力的拉扯，害得她踉跄了一步，只能将视线重新回到还在大笑的老太太身上。

　　这老太太满头花白的头发蓬乱得遮住了她大半张脸，所以叶蓁压根看不清她的长相，只能从她颈部和手上的皮肤看出，她的年纪应该有六七十岁了。而且她非常的瘦，宽大的病号服在她的身上格外空落。

　　“你为什么会这么说我？”叶蓁见老太太光顾着笑，心有不甘地又低声问了一次。

　　可那老太太仍是笑，前仰后合地，连带拽着她也跟着摇来晃去。

　　“够了！”

　　叶蓁的耐心终于用完，她死命地想甩开老太太的手，不想老太太却开口了，没头没脑答非所问地又说了三个字。

　　“他、死。了。”

　　叶蓁一下子没听清，有些懵。然而她的心口却突突乱跳着。直觉在告诉她，不管老太太是不是那匿名者，她一定是知道些什么，并且在以她的方式，想要告诉自己什么。

　　叶蓁慌乱地看了下四周，见她们所在的角落依然无人理会，她转回视线，深吸了一口气，重新耐下性子，温言问道，“阿婆，你说谁死了？”

　　“他、死、了……哈哈哈哈哈……”老太太神神叨叨地压低着嗓音，“他、死、了！哈哈哈哈哈……”

　　“阿婆，这个‘他’是谁？是男的还是女的？”

　　老太太只是笑。

　　之后任凭叶蓁再怎么询问，老太太不是笑，就是重复回答三个字，他死了。

　　莫名地，叶蓁的脑海里忽然闪现过一个身影，正是前阵子那个持“刀”伤人的暴躁病人。

　　仔细一寻思，这个人她还真是已经很久没见过了。

　　*** ***

　　回到小单间的叶蓁站在自己的病房门口，从带有铁丝网的可视窗看着医护人员将每扇病房的铁门从外面插上门栓。

　　叶蓁等了会儿，待医护人员都走了，她转身坐在床上，掀起自己的衣摆。从腰后和口袋里拿出她从宁陌那里顺来的纸笔。然后她把纸叠放在蜷起的膝头上，开始一笔一划地简要记录着自从她来到乌鸦公馆之后发生的事情。每件事情后面都会加上尽量具体的日期和时间，以及在场人员的名字。

　　陆陆续续写了大半个小时了，快要临近晚上十点的熄灯时间。

　　叶蓁抬头扭了扭发酸的脖颈，又提笔在纸上写下今天的几件事。

　　第一件、在宁陌办公室发现我的档案袋，名字被画了红叉。

　　第二件、“瘟神”阿婆告诉我“他死了。”（暴躁伤人病患——疑似失踪？？？）

　　然后叶蓁又把今天新闻里面的重大事件挑了一两件略略记下，甚至还写了主持人穿了什么颜色的衣服。

　　写完这些，叶蓁从头到尾看了遍，一边检查有没有什么遗漏，一边思忖着将来这些若能成为证据，她写得越是详尽，司法鉴定的结果就越有利。

　　刚看完最后几个字，走廊外面铃声大起。三秒后，整个乌鸦公馆陷入一片黑暗。

　　熄灯了。

　　叶蓁定定地坐着发了好一会儿呆，才收拾起纸笔，将它们暂时先放在枕头下面。她翻躺在床上，回想起他们离开休息室时，那个老太太紧紧拉住自己说得最后一句话……

　　只怕从今往后，她再也无法安眠了。

---

作者有话要说：　　给我花 花是我的动力源泉啊~~_(:з」∠)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