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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二十一章 光鲜背后 ...

  •   这几天,肖甜意都在忙着跑采访的事。

      她不仅采访阮武,还会采访谈判队的其他成员,当然也包括她的堂姐肖甜静。

      而除了谈判队的人,她还去了一趟局里,跟进重案组、警民关系科室,普通案件经办组,甚至是经侦组,反黑组等多个部门。她采访了许多人,也从旁观察他们的工作。

      白天是从旁观察,晚上她就通宵写稿,困得不行时就咖啡,和烟一起来。通常一天也就睡四个多小时。不过短短四天,她就瘦下去了一圈,人看着是有点憔悴,可一对眼睛却异常的亮。

      她任何时候看起来都是神采飞扬的,就像一颗经过了时间打磨的烨烨生辉的钻石。

      简林深在警局里见过她一次,她正忙着采访一位女警。阿金是普通案件组的,她那组工作量巨大又琐碎,压力也很大,因为她们组也负责侦办凶杀类、抢劫类,械斗类案件;社会上的一些斗殴,居民闹意见,她们组也要管。同时,阿金还是谈判队的一员。

      肖甜意问她,“怎么想到加入谈判队呢?我见你的工作也是相当的忙。”

      阿金抬起头来,脸色有些黄,可见是忙得好几天没好好睡觉以及打理自己了。阿金看了她口袋一眼,说,“给我来一支。”

      肖甜意从衫袋里取出烟盒,给她一支,阿金咬着烟嘴,手在抽屉里搜了一把,没有火机。

      “哒”一声,肖甜意给她递过来火。

      阿金觑了她一眼,看似无意,但手一拨,桌面上的文档就摊开了。七名女死者陈尸合租公寓里,她们各自横倒,身躺血泊里。有倒在浴室的,有在客厅地板和沙发的,也有趴在卧室的,身上都中了数刀,惨不忍睹。

      肖甜意精致的眉毛一挑,然后淡定地替她将烟点燃。

      阿金倒是对她另眼相看。

      肖甜意开门见山道:“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不过我没有恶意,只是想从第一线接触大家。如我所看到的一样,你们所有人都值得尊敬。你们的辛苦,各种心酸,只有你们自己知道。而外界的百姓还经常埋怨警方办事不力,那么多案破不了。却没有人知道你们曾几天几夜没有合过眼。”

      “阿金,我来,绝不是为了‘游山玩水’,体验什么生活,我是为了我亲眼所看到的事实而来。我希望大众更了解真实的你们,而不紧紧局限在谈判队上。”

      她说话时,整个人像会发光一样。

      那就是简林深看到的这位倔强的女记者的工作中的一面。

      门外不远处,林局长和简林深正好一起走过来,自然听见了她们的谈话。林局长眼睛里透露出欣喜和欣赏,笑道:“这个丫头片子,野心倒大。”

      “是。”简林深也含笑道。

      我们警队的确也很需要来自媒体的正面的报道,有她办事,我很放心。

      “她在这一行,很专业。我看过她负责报道的几件刑事凶杀案件,很有水平。”简林深说。

      “难得听见你赞一个人。”林局长拍拍他肩膀,“哎,说起来,你年纪也不小了。”

      简林深笑意淡了些,无奈道:“林局,连你都八卦。”

      “我这不是关心我们局里同志的幸福嘛!这次是好机会,把握住了。”林局长笑呵呵地说,“我和真相传媒集团总监聊过了,会让小肖记者跟拍一段时间,为期四个月。”说完,又拍了拍他肩膀,走过去了。

      简林深摇头,“真是爱拿我们小辈开玩笑。”他也就往自个儿办公室去了。

      但走过后,他脚步却又一顿,回过头去看,正好碰上她看过来,她轻轻招了招手,笑得一脸灿烂。活活泼泼的,就连笑也是笑得恣意狂放,光明磊落。

      他一怔,点了点头,便走过去了。

      阿金看了她一眼说,“谈判队很缺人,而对谈判队员的要求又太高,要求有从事过最少3年及以上工作经验,且最好做过两份工作及以上。需要丰富的社会阅历及,这对刚出学堂的警员来说,极难办到。所以,我们只能去。警队需要我们在什么地方,我们就得出现在那里。无怨无悔。”
      不是什么为理想,也不是为了积累经验升职加薪,又或是为保护民众而牺牲小我这类好听的大道理。但她那句“无怨无悔”却令肖甜意动容。

      她马上在脑海里构思好了,这句“无怨无悔”要出现在采访稿开篇的第一句。第一段!
      他们,所有的人都是“无怨无悔”!
      包括简沐!

      来采访每一位对象前,肖甜意就已经了解过他/她们的背景和简单家庭情况了。肖甜意知道,阿金有一个五岁的女儿,娃儿正是最需要妈妈的时候,可是给她们的时间总是如此的少和珍贵。

      肖甜意从公文包里取出一张卡,说,“阿金,这是你女儿给你做的贺卡。”我昨天还去了她幼儿园采访过她呢。她很以妈妈为傲,也很理解妈妈的工作性质。你教出了一个了不起的女儿。

      阿金接过卡片,是女儿亲手制作的,上面还用歪歪扭扭字写下:送给全世界最好,最棒,最厉害的妈妈!妈妈,你要多抓一点坏人,我以你为傲!卡的封面就是一个穿着警服的妈妈,画的挺有模有样的,神态很像她!

      阿金的眼睛湿了。她沉默了很久,才说,“我已经半个月都睡在局里了。这件案影响太坏,很多别有用心的媒体又煽动群众,上头给我们的时间只剩三天。”

      “难怪你会讨厌我。我也是媒体。”肖甜意笑了笑,“不过我们真相杂志社是值得信任的杂志社。”

      阿金说,“这件案,简队长接手了,目前已经有了头绪,是破案的关键时期。”

      肖甜意一怔,难怪连续四天,她都没见到他人。想到这里,她又担忧起来,他的眼睛……

      肖甜意说,“阿金,我给你拍一张照吧!我想你囡囡一定很想要一张妈妈穿着警服的照片。她和我说,今晚是她们园开家长会。其实我知道,她很想你去。我帮你拍照片,给她送过去。她一定很高兴。”

      “谢谢。”阿金没有多余的话。她眼睛红红的,但整理了一下,拿起桌面的警帽戴好,然后端端正正地坐在办公桌上,看向镜头。

      肖甜意除了扛着专业摄像机,还带着拍立得。她调整好了构图,把采光也处理好了,用拍立得为她拍下一张照片。

      “咔”的一下。

      定格住了一名普通刑警,忙碌而又平实的一瞬。

      他/她们所有人,都值得我们尊敬!

      ***

      这两日,肖甜意依旧是警局-学堂来回跑。

      下午三点时分,深秋的太阳依旧猛烈得很。肖甜意刚结束一场采访,回宿舍途中,遇见了正在负重跑的简林深。

      平常见他,总是西装革履,戴一副玳瑁色眼镜,温润儒雅得很。倒没想到会看见这样的他。

      她正要上前打个招呼,却见他忽然急速跑向洗手池,才一停顿就猛地呕吐起来。

      肖甜意有点犹豫要不要过去,毕竟任何人也不想被人看到最狼狈的一面。

      但他已经发现了她,他侧过脸来对她笑了笑,然后捧起清水洗脸。

      她赶紧走过去,将袋里的矿泉水递给他。

      他道了声谢,拧开水盖喝了起来。

      他一口一口吞咽,依旧斯文俊雅得很。

      他对她一笑,语气轻松从容,“真是失礼了。”

      她摆了摆手,“没有的事。”

      俩人边走边聊,她为了照顾他,走进一处凉亭坐下,“我都跑累了,来,我们坐坐。”

      简林深脸颊红了半边,取下眼镜揉了揉眉心,有些窘迫道:“你很细心。我也没那么弱。如果你赶时间可以先走。她一天里,的确学堂-警局来来回回跑了好几趟。”

      肖甜意笑眯眯地:“我不赶时间。倒是大哥你跑了多久?”

      简林深说,“10公里刚跑完。”顿了顿他带着点戏谑道:“小简队要求的。”

      肖甜意再也忍不住“噗”一下笑了出来。

      他也是笑,温润俊秀,笑时十分好看。不知怎么的,她脸就红了。

      俩人坐得也近,他笑时肩膀轻轻震颤,不时碰着她肩膀。她有点不自在地拨了拨刘海,别在耳边。

      彼此间,一时便安静了下去。

      “你是部门老大也要锻炼体能吗?感觉你这样的幕后大BOSS,一般都是在后指挥。坐在办公室或指挥室就行。”肖甜意忽然问道。

      他唇边依旧噙着优雅温润的笑,反问道:“这是正式采访?”

      “也不算是。”肖甜意说,“我知道你不会出镜,但我会把你的话整理好,以文字的形式呈现给观众。我现在问的,相对私人。不一定会用进文稿里,要看文稿最后的整合。”

      简林深说,“如果有需要到我时,我也会出现在第一线。以前,我有一个同事,他是文职的,所以体能没有刑警们好。他负责派发枪支,但有一腔热血,”

      顿了顿,他又说,“年轻时谁都想当英雄,可以理解。他后来加入了谈判队,也一直做得很好,他善于交际,反应快,且细心周到,往往比一般队员更善于发现,他是属于天赋型对员。真的很适合做谈判这一行。有一次出警,他已经成功说服了一个要跳楼的事主,但伸手接过事主时发生了意外,事主踩空下坠,把他也拉了下去,他一把抓住水管,脚也踩到了墙壁的凸起点,只要再坚持多一会就能得救。可是他的身手不够灵活,最后还是掉下去了。这是意外,谁也不想,但从那一次起,小简队一直对所有队员都很严格要求。我们还被他一次性送进了攀岩俱乐部,要我们一个个练得跟特警一样。”

      肖甜意听得瞪大了眼,一方面为那个牺牲的队员惋惜心疼,另一方面又被简林深的风趣幽默成功劝解,不再那么难过。

      “他是为了我们所有人好。”简林深望着她,收起了笑容,认真地回答她。

      肖甜意毕竟是从警局走了一大圈回来的人,对里面的一些为升职争功劳的职场“内斗”也算了解。警队里也有很大一部分人不喜欢简沐,处处与他作对,例如刚被他剔除出谈判队学堂的45号——重案一组的组长梁文辉就看他不顺眼,公然找他麻烦,和他对骂。只能叹一句,处处都有江湖。

      “我知道,他受了委屈,被大家误会,他也不会去辩解什么。他这个人太骄傲,不屑于去辩解。”肖甜意说,“但我知道,他是最好的人。”

      ***

      “你很了解我弟弟。”简林深深深凝望她。

      她哈哈笑,“他也是我弟弟啊!我肯定要护着他!”说完,她突然举起手来,他一顿就明白了意思举起掌来和她对击了一下。

      肖甜意又问:“连对哥哥也没情面讲?”

      “没有,”简林深轻笑,似是无奈又苦恼地摇了摇头,“我第一次负重跑时,比今天还差劲,只跑了五公里就趴下了。他当着所有人的面说的话十分难听。我受不了,又爬起来继续跑。”

      她也摇头,“木木这张嘴,真是……”

      听她这样喊,简林深望着她,风过,一片枯叶落在她发上,她还没发觉,而他犹豫了一瞬,举起手来替她取下那片叶。

      他突然靠近,使她一怔,当闻到他身上浅淡的雪松香气以及混合的汗味时,她心跳漏了半拍,微微后仰错开身,才发现他手中拈着的枯叶。她一顿,微笑着谢谢他,“谢啦,大哥。”

      十多米开外,刚从外面跑完案子回来的简沐远远看着俩人,神色变了几变。

      他很清楚自己哥哥,哥哥是个看起来温雅实际很难走近的人,更不会对异性有超越工作范畴的情感,除非他对一个女人动了心。

      或许,现在他尚未对甜意动心,但他却已被她吸引。

      手再度紧握,简沐觉得心中憋了一股气得不到纾解。

      “老大!”阮武抱着一堆文件跑过来,发现老大脸色不对,再一看远处,顿时就觉得不好了,下面小的日子又要不好过了。

      阮武看起来是个老大粗,但心却不粗,精细得很。他试探着说,“肖小姐可能对一个男人和弟弟的感觉还没有分清。老大,如果你喜欢,就应该把这层碍事的姐弟身份挑明了来说。”

      简沐神色不善地看他一眼,说,“很闲?绕山跑一圈!”

      阮武:“别啊!我还一堆案件的结案书没写!”

      简沐拍拍他肩,“放心,我会和你一起跑。把沙袋扛上。”

      阮武一脸沮丧,“老大,你这是欲求不满!”

      简沐猛地回头瞪他,他立即改口:“是精力过剩。”

      简沐跑了不知道多久,他不肯停下来。汗沿着他背脊滑下,浇湿了泥土。他是心里有气,他再也跑不动了,却还拖着早已麻木了的双腿在跑。

      阮武劝他,“队长,你快停。你在外面跑案子追捕疑凶,几天没有停歇,不能这样跑下去!”

      可是他不听劝,他迈出双腿,逼自己不停地跑。

      和她说清吗?他也不是没有尝试过,只是每次她都顾左右而言他。每一次,她都装听不懂,执意
      只当他姐姐,他是拿她没有办法。

      他终于还是倒下了,脸埋进了泥土里却还是笑:是啊,他还真是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
      ***

      “大哥,我请你吃饭吧。”想起之前的救命之恩,她爽快地说道。

      简林深顿了一顿,说,“如果你不忙,可以和我去一趟医院探访我的一名队员。”

      简林深动作迅速,不过十分钟就从宿舍出来了。

      他洗过了澡,头发也吹过了。西装革履,戴着一副金丝眼镜,走近她时笑着打招呼,令人如沐春风。

      他还夹了个公文包,行走迅捷却又显得沉稳。

      肖甜意心下啧道,还真是个完美到极致的男人。

      坐上车后,她就开始看他递过来的文件。原来他们要去探访谈判队一名为救事主而被烧伤的队员。

      “三级烧伤,烧伤面积超过百分之四十三。存在多处程度不等的烧伤,伤得最重的是右手臂,几乎碳化,已做截肢手术。还需要进行多次植皮。”

      肖甜意轻念出声,声音里带了颤音。

      他侧眸看她,她正好抬起头来,俩人视线相触,他又从她目光里看到了坚毅与清醒。她有很强的正义感,和同理心,但同时还是一个意志很坚定的人,不会轻易被任何事所左右情感。

      “看过谈判队的光鲜,看过我们成功处理的每一件案件。但还需要看到更多,不是所有的辉煌都是光鲜、明亮,和鲜花掌声所筑造。”他说。

      肖甜意点头,“我明白。队员们其实还面临各种各样的困境。”

      “你还当过战地记者。”他忽然说。他是从林局那里看到她的资料的。也难怪林局认为她有这个资格。

      车子开得很平稳,她早年就练就了找重点看,一目十行的本领,所以一叠文件内容她已看完。她将文件归档好,才说,“是。我见到过无数的难民。他们坐在战争废墟里等死。也见过无辜的百姓、以及维和军人,在我面前突然被爆了头。”

      “‘啪’的一声,像一场颅内小型爆炸,脑浆、眼球都飞到了我面上来。”

      简林深也就不作声了。

      也难怪,他从她眼里读不到对死亡的恐惧,那天她被困在蓝斯艺术廊里,被悍匪要挟,也没有见过她露出脆弱和慌乱。更何况是阿金故意想要吓她而给她看的那些照片,原来,死亡她都一一经历过了。

      “不好意思,能不能抽支烟?”她忽然说。

      “请随意。”他答,并将车窗放下来一点,让她更随意些。

      肖甜意咬着一支细细长长的烟,吐着烟气陷入了沉默。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回过神来,又说了些抱歉。

      他笑着说没关系,顿了顿,柔了声音,问她“你当时怕吗?”

      肖甜意愣了愣,其实她没有时间去想怕不怕的问题,起码在当时她根本不会有时间想。“从战地回来,我有一位同事自杀了。他不能面对那些战乱、死亡、和当地人的悲苦。他被阴影吞噬了。”她说,“其实我没有时间去害怕。我只能迈出双腿不停地奔跑,奔跑,那才是活下去的唯一机会。”

      她又呼出一口烟,“在我面前被爆头倒下去的军人,我到现在还记得他最后的模样。那一次,子弹从他颅□□出,擦过我的右脑,我是做了脑部手术,才捡回一条命。”说完,她侧过头来,拨开一片头发。

      她是天生丽质,头发浓密,是那种发亮充沛,美得惊人的美人。即使受过伤,头发长出来后依旧浓密如初,只是有那么一道长四厘米一指宽的地方其实只有疤而没有发。

      她又将头发拨好,遮盖住伤疤。

      “你见过世间许多丑陋,会对这个世界失望吗?”他又问。

      肖甜意倒是笑了,“哎,本来应该是我访问你及一众队员,现在怎么反转来我成了被采访者了?”

      他听了也是笑。

      “说说那次的事故吧。”肖甜意说。

      简林深拣了最惊险的部分来说,“女事主是个精神病患,她精神分裂,认为有人要害她们母女,所以在家里开了煤气,企图自杀。”

      “雯雯十五岁了,有自己的自主意识,是她趁妈妈不注意打了报警电话求救。当时的情况危急而混乱。考虑到有高浓度的煤气泄漏,谨慎的木深,在另一栋楼观察事主房间情况,发现女事主不仅精神很不稳定,手里还拿着打火机。打火机一旦点燃后果不肯设想,会造成爆炸。若非木深坚持要先观察再做谈判,恐怕那次死的就不是女事主一个人了。”

      肖甜意又呼出一口烟,“木木的确是个很细心的人。他的观察力非一般人能敌。”她黯然,观察力也往往作为挑选卧底的标准之一。简沐太符合这一切标注了,这是他的幸也是他的不幸。

      “后来,木深已经成功说服事主,并取过女事主手中的打火机,他和负责做策略的谈判员——就是后来被烧伤的队员言真,一起来扶女事主和她女儿出去。可是,女事主突然出现了幻觉,竟然从衫袋里再拿出一把打火机,那变故发生得太快,她一把打着了打火机扔了出去。木深想要救女事主,但大火已经卷了过来,他和策略员只能救她女儿出去,若非俩人都是身手敏捷的人,只怕都要交待在那里了。很多时候,即使是消防员和警察都不一定阻止得了想要自杀的人,甚至还要付出自己的生命为代价。”

      简林深深吸一口气,“所以,他才会那么不遗余力地逼我们加操。”

      “的确很像他风格。”她无奈地笑。

      车子稳稳停下,已经到了烧伤医院。

      “不要怕。他已经是第三次植皮了。烧伤的地方没有想象中那么恐怖。”进入医院大堂时,他轻轻地在她肩膀上按了按,令她放宽心。

      肖甜意摇了摇头,“我是连死神都不愿捡走的人,怎么会怕。”

      他嘴角噙笑,笑意温文:“是我多虑。”

      莫名地,她心就一暖。她从水果篮里挑了一只最红最漂亮的苹果递给他,“大哥,这个你吃。”
      简林深哭笑不得,她这感谢方式还真是……

      肖甜意不仅买了果篮,还买了一捧粉玫瑰。她从中抽出一支,又取下坤袋上系的小丝巾给那支玫瑰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一并给他,“送你。”

      “你是一个暖心的先生。”她笑眯眯地,一对明眸里面全是一片坦然的真诚。

      黑白如此分明的一对眼睛,拥有它们的人,必定还拥有一颗纯真明亮的心。他接过花,说,“谢谢。”

      ***

      “其实,在我十六岁那年,见过你的。不过隔得挺远。我在你们家庭院大门前等木木,刚好一抬头就能看见你站在书房的窗台拉奏小提琴。我还记得那首曲呢,特好听,是肖邦的《夜曲》。”
      肖甜意似是回到了少女时代的那个夏天。

      简家哥哥就住在她家对面,她经常看到他拉奏小提琴。“那时候,每次见你,你都不笑。我还以为你是一个极难相处的人。”

      简林深想了想答,“我和木深其实都是阿斯伯格症患者,这是我们的基因里带来的,所以会比一般人难以靠近,我的程度更轻微一些,所以更善于伪装。我可以尽量使得自己和别人没什么不同。木深要难融入一些,幸好他有你这个姐姐。”

      他当然是记得她的,那么漂亮的一个小姑娘,永远充满活力,每天都是蹦蹦跳跳的。踩着她彩色的单车,每天风风火火地在街道-学校-家之间来回。他轻笑,“我还记得,你绑在单车尾的彩色气球,随着你一起飞。你总是踩得太快了。”

      说起过往,她咯咯笑。

      她率先跑进电梯,转身关门背对着他时,说,“所以说这个世界还是很美好啊!我只记得美好的事,美好的瞬间。”

      他听了一怔,只觉得心跳突然猛烈起来。

      是啊,他也觉得,那一瞬间,是美好的,纯真的。他还依稀记得,她踩着车飞过街道时,那银铃般清脆欢快的笑声。

      想到这,他笑了。

      斯人若彩虹,遇上方知有。

      她,是一道绚烂耀目的彩虹。
      ***

      门被轻轻敲响,然后开门的是一个十六岁的美丽少女。

      少女眼底有乌青,样子也有些憔悴,但依旧难掩雅丽脱俗的容颜。

      肖甜意在和俩人打了招呼后,默不作声地观察。

      而简林深更是在FBI接受过一年培训的人,洞察力和推理力都很强悍。他皱起眉说,“雯雯,我们有给你申请社会援助,你为什么又跑出去打工?你还在读书!”

      他的视线,在她手上滑过,她马上不安地把手背到了身后。

      肖甜意注意到,她一双手粗糙脱皮且发胀发白,像在那种化学车间工作过。

      雯雯不吭声,又跑去给他们倒水斟茶。

      躺在病床上,裹了纱布的言真有些无奈,说:“头儿,你帮我劝劝她。我是劝不住了!这个傻丫头,还每个月往我卡打钱,说还我救命之恩。她是要气死我呢,她这是贿赂警察!”

      刚好,雯雯斟茶进来听见了眼睛一红,默默放下两个大茶杯,走到他病床前闷坐下,一双手却伸到了他小腿上给他按揉。那一次爆炸,他双脚虽然没废,但行动已不如前了。

      言真尴尬地缩了缩脚。

      肖甜意是看过他档案里的照片的,28岁的年轻小伙,本来应该是前途无限。他俊秀含蓄,一笑时有一颗虎牙,虽说不上多英俊,但也是一个清秀的男孩子。

      但如今,当他转半边脸过来说话时,他左边脸有红红的新植皮过后的痕迹,而左边的耳朵没有了。

      她的注视很有分寸,礼貌而不带那种病人不需要的怜悯。只是轻轻地对他点一点头,她就借故移开了视线。

      简林深给俩人做了简单介绍。

      言真只说了一会儿话就很疲倦,但他一对眼睛依旧保留有年轻人的天真热情,在绝境面前依然相信希望。

      但肖甜意问出了显得相对冷漠的现实话题:“简队,如果言真师兄治好病后,回到警队会被调离吗?毕竟很多所谓的文职,不过是明升实降。这个社会现实得很,不是吗?当一个队员行动不便,刑警大队是不会留着这个位置的。毕竟,言真师兄原本应该是要升职当副大队长的。”

      雯雯猛地投来恨恨的目光。

      而她当做没看见。

      就连简林深都惊讶于她的直接,和“无情”。

      果然,一屋子人都沉默了。

      言真原本热切的双眼瞬间变得沉寂,那种落寞藏也藏不住。

      “你走!”一直没说话的雯雯猛地站起,用力地推她。

      肖甜意早有准备,雯雯是推不动她的。她的力气大得很,都是练散打练的。她是练得不怎么样,但对付一般的流氓、混混是足够的,更可况只是个小姑娘。

      雯雯赶不走她,哭了。

      简林深见过她对各个队员的访问,她极少会用如此尖锐的问话方式。

      但这个问题,迟早会爆发的。那时候,做丑人的就是他和木深。

      现在,她做了这个丑人,她提前抛出尖锐的问题,不再令言真抱有幻想,也团结了警队每一个人。只有她这个外人,是丑人。

      言真望向简林深,艰难出声,“领导……”

      简林深在他身边坐下,手按在他肩膀上,很用力地:“阿真,不要气馁。你喜欢干刑侦,那就当个刑侦顾问。你刑侦推理和木深不相上下,你可以用你的头脑来破案,而不是身手。”

      言真单手抱头垂了下去,但,他始终是要远离第一线了,那些热血,那些惊险刺激与亲手抓住罪犯的满足感,再也没有了。

      简林深道:“阿真,甜意是对的。我们要对生活抱有希望,而不是幻想。”他虽还有一双腿,但已不见了一只手,刑警副大队长这个位置也已有了别人坐上去。简林深一直将这个敏感的话题拖着,希望他能先专心养病,而现在,其实也是时候了。

      后悔吗?

      肖甜意深深凝视他,抛出她想要问的。

      言真看着她,忽然释然地笑了。

      他没说话。但她知道了,他不后悔。因为他是望向雯雯的。雯雯得救了,她还活着,这就是值得。人的生命,只有一次,这才是最珍贵的。

      个人得失,在生的面前,显得是那么的不重要。

      蓦地,肖甜意眼睛红了,她趁着大家不注意时,偷偷抹掉了眼泪。

      言真转过视线时,看到她的那颗眼泪。

      她被他瞧见,笑了笑,用唇语说,“谢谢你。”

      谢谢你,让我看到世间的美好。

      雯雯握着言真手说,“言哥哥,我马上就十八岁了。到时候我陪着你。我还要像你一样当警察,保护和救更多的人。也……也要一辈子保护你!”

      言真脸瞬间红成了红苹果。

      肖甜意再也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

      言真说,“雯雯,你还小,别说这样的话。还有,不要对任何人抱有恶意。肖姐姐人心肠很好。你去和她道歉。”

      雯雯眼眶瞬间红了,别扭地怎么也不肯道歉。见他不高兴了,她才极不情愿地说了“对不起”三个字。

      肖甜意温和地笑着:“她还小。等她大了,就懂了。”

      在简林深和肖甜意要离开时,言真忽然喊住她,说:“肖小姐,我想单独和你说两句话。”

      肖甜意一怔,而简林深也是如此,但他看了她一眼,也就带雯雯先到外面等,并为俩人关上门。

      “我见过你。”言真说,“我和木深是同届的学员。我们还同一个寝室。我在他钱包见过你的照片。你的照片,他宝贝得不得了,每当夜深人静,或是他最累最难受时,都会拿出你的照片来看。后来他被选去当卧底,他怕会有人对你不利,他不要冒任何的风险。他将你的照片留在了学堂寝室里。他在墙上挖了一条缝隙,将你的照片放了进去,并封上了。”

      他嗓子很哑,每说一句话都是痛苦,但他坚持说下去:“我对他说,既然不舍得你,为什么要答应。他说,曾经想要伤害你的人出现在那个集团里。他必须要找出他,除去他,你才能活得高兴快乐。他不要你一辈子活在阴霾之下。他是为了你而去的。”

      “肖小姐,你明白我的意思吗?”言真看了门外一眼,简林深……

      言真没有再说什么,他看得出来,那对兄弟都爱上了她。

      肖小姐,木深,他很爱你。

      他看着她,最后只是说,“谢谢你来看望我。回去吧。我很好。”

      肖甜意走上前去,对他微笑:“阿真,不要对生活失去希望。你和木木要好,如果愿意,也可以叫我一声姐姐。我们都会陪着你。别忘了,你不是一个人。谈判专队的每一个队员,都不是一个人在孤军奋战。我们也需要你。”

      言真哭了,一个大男人哭了。他憋了许久,就连警队的心理医生来看望他时,也发现了他的心理问题。可是他一直很安静,其实不过是他从来没有接受过他已经残废,不可能回到一线这个事实。

      肖甜意一愣,然后轻轻抱住了他,“坚强点。”

      言真说,“谢谢你。我一定会回来的。你们等着!”

      他会以全新的面貌,重新回到警队。他从来没有放弃过!

      “好,我和木木等你回来。不,是等你归队!”说完,她放开他,对着他做了一个很标准的敬礼。

      这个比她还小的大男孩,这个曾经英勇无比,被人称为英雄的男人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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