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星》白云诗诗诗

6、chapter 6

　　后来的两天，姜睿昀见了牛国荣都是视若无睹。牛国荣也习惯了旁人的冷眼，不差他昀哥这一个。
　　没想到的是，临别前，姜睿昀忽然把他叫出来。姜睿昀开门见山地问他：“你叫牛国荣？”
　　牛国荣有些受宠若惊：“昀哥你记得我名字啊。”
　　“所有人的名字我都记得。”
　　是的，你智商最高，你厉害。
　　姜睿昀又静了一会儿，冒出来一句：“胸肌不错。”
　　牛国荣一时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他低头看看自己的胸肌，确实不错，锻炼得饱满结实，只是被人赞扬还是头一回。姜睿昀干嘛突然赞他胸肌？是因为埋在上面哭哭啼啼很爽吗？
　　小牛无言以对，只剩下尴尬的面红。
　　“你要是在安龙做得不爽，可以随时来找我。”姜睿昀说：“我给你两倍的待遇。”
　　牛国荣不明所以，甚至有种要被杀人灭口的惶恐。他觉得这个冬天有点反常，李总和昀哥都有吃错药的倾向，他牛国荣何德何能，要姜影帝躬亲挖人？
　　如果挖的是马玉超，他还可以理解，自己凭什么？
　　牛国荣一直相信，人被逼急了，就会选择背水一战。再怎么无能的自己，也不可能一辈子无能下去。如果是过去，自己一定会退缩，但姜睿昀那时朝他抛出橄榄枝，他准确而果断地接住了。
　　“为什么找我？就因为那天的事儿吗？”牛国荣强作镇定：“昀哥，大家都是过来人，谁都有难处，你不欠我什么。”
　　姜睿昀忽然笑起来。
　　他漂亮的眼睛一笑起来格外秀丽。
　　“是不是蠢啊你？”
　　牛国荣没敢答话，谨慎地望着影帝。
　　姜睿昀对他瞻前顾后的态度显然不大耐烦：“爱来不来。”
　　牛国荣踌躇了许久，他摸不透姜睿昀的心思，不敢点头，也不舍得立刻拒绝。最终他四平八稳地回应：“谢谢昀哥，我会考虑，但眼下我还得跟着小白哥。四月之前，我一定给你答复。”
　　姜睿昀对他老干部式的回答报以吃|屎的表情，他没再多说，转身离去。

　　那天夜里，牛国荣翻来覆去地想这件事——安龙是典型的金主企业，鲜少有娱乐公司像安龙一样只有两个艺人，它有些本末倒置，是为了捧人而构建的存在。牛国荣想过，安龙未来要怎样走下去？靠白杨和钟越吃一辈子？如果未来十年，安龙旗下仍旧只有白杨和钟越，那自己别说是越过李念，就是马玉超他也追不上。
　　他试图揣测姜睿昀挖角的用意——也许这个新晋影帝是想要摆脱秦浓的挟制，那么显然他需要一个言听计从的过河卒。慧慧和宁宁都是秦浓一手安插，姜睿昀想要一个更听话的人选。
　　如果说自己比慧慧和宁宁强在哪里，大约恰恰就强在跟秦浓毫无纠葛。
　　说到底，姜睿昀看中的不是他的能力，而只是他的容易驾驭。
　　又或者，姜睿昀是看出了他牛国荣的情场失意，出于同病相怜，才向他提出邀请。
　　牛国荣不生气，也不沮丧。成功不在乎起点高低，在乎有没有放手一搏的可能。他们这些助理，要么永远徘徊在跟班性质的底层，要么就得往上爬，自己给自己转型。
　　一山不容二虎，李念是不会培养两个接班人的。另谋出路也许是更好的选择。
　　他内心生出一种从未有过的渴望，他不想被马玉超永远甩在后面，沉默让他丢了太多机会，而沉默终生就叫做窝囊。
　　牛国荣不愿意窝囊。
　　自己也许和姜睿昀真有点共通之处，如果不能携手并肩，那做个好对手也不错。人生变幻莫测，焉知自己来日的成功不会变成对方的救命稻草呢？
　　他们都被命运捉弄，但不会永远向命运低头。人生怎会只有爱情这一件事情。
　　往前走，还会有碧海蓝天。

　　设想是美好的，事故都是突如其来的。牛国荣原本打算李念回来，就向安龙请辞，因为正好是年初，奖金也混到手了，是卷铺盖的好时机。娱乐圈瞬息万变，指不定姜睿昀什么时候就变了心意。
　　至于《秦淮梦》接下来的各种大小红包，牛国荣不贪心，自己确实付出了，但李念该奖励的也奖励了，安龙对自己不算无情，红包留给新来的助理就好。
　　那天他送了白杨去禄口机场，白杨去法国找金总了，马玉超和牛国荣一起回公司。他们之间忽然陌生地疏离起来。
　　牛国荣知道马玉超不是攀了高枝就忘本的人，郑总和李总都不在本阵，大家就不自觉地唯马玉超马首是瞻。马玉超只是太忙，所以无法应付那么多人情——疏离的是自己，因为感情，也因为身份的差距。
　　他独个回办公室打包东西，趁着夜色，大家也看不出什么。忽然地，他在抽屉里发现一封信。
　　信封上什么也没写，牛国荣以为是放错了，他打开信笺，抬头就是写着“牛国荣”。
　　很意外，这个字迹他认识，是李念的。
　　这是一封短信。

　　牛国荣：
　　你应该很好奇我为什么要给你写这封信，安龙的所有员工，我都手写了一封信，你并不特殊，所以不用害怕。
　　这个公司，虽然是金世安投资的，但也是我李念在娱乐圈的一份心血，它从一个皮包公司，做到今天的传媒巨头，里面捧出过秦浓，捧出过白杨，捧出过钟越——我可以非常自豪地说，安龙这个金窝里没有山鸡，飞出的都是金凤凰。
　　这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是你们同心同德，所有人的努力。
　　我知道大家对公司的担忧，因为我们公司情况很特殊，不是艺人跟着公司走，而是公司围着艺人转。别家公司都是枝繁叶茂，小花托大花，我们公司是既不开枝也不散叶，永远一枝独秀。僧多粥少，你们都害怕哪天白杨不红了，钟越不唱了，这碗饭就砸了，我明白，所以我写这封信给你们。
　　安龙未来的发展，会慢慢走向正轨。参与了今年高层会议的员工应该知道，我们今年除了电影的拍摄计划，还拟定了新人的培训计划。这批新人，就是安龙的未来，他们会走上什么样的人生道路，要靠你们来扶持。不好的公司，离心离德，好的公司，向心向力。无论你们是被分配给白哥还是钟哥，又或者是分配给籍籍无名的新人，我希望你们能一视同仁地对待你们的艺人。哪怕你们不在艺人身边工作，而是负责营销、宣传、企划、乃至内勤，我都希望你们认真对待自己的工作。只有每一个环节全力以赴，我们的艺人才能光芒万丈地在这个圈子站住脚。
　　娱乐圈很残酷，光靠好演技好歌喉没有用，艺人是被捧出来的，不是天上下凡来的。捧人的不是别人，不是掏钱的金总，也不是发号施令的我，而是你们每一个人坚持在基层岗位的员工。
　　我希望你们能向郑总学习，她一个女人，顺境逆境，从来不叫苦。她来安龙的时候安龙什么样，我相信大家都看到了，她在安龙几个月，安龙有多大变化，我相信你们也都看到了。三更半夜郑总一个人在办公室里监督财务，这个大家不止看见一次了吧？她来做安龙的副总，不是因为她是合伙人，也不是因为她跟金总有交情，是因为她当得起也配得上。
　　你们谁能做到郑总那份能耐，谁也就一样可以成为这个公司的主心骨。郑总很累了，她希望你们能搭一把手。
　　机会我都摆在你们眼前了，就看你们谁懂得抓住机遇。

　　接下来，牛国荣，我就不叫你Leslie了，这些话我单独对你说。我知道你在安龙一向很努力，你跟马玉超两个人，都很不错。但你脑袋不太懂得变通，我给过你很多次暗示，也不知道你是跟我拗什么脾气，几次想提拔你吧，你是一点儿眼色也不会看。
　　我知道，你和马玉超，一样起点，现在差距这么大，你心里也不甘心。其实你的性格不适合跟着白杨和钟越，白杨太黏，钟越太冷，两个人都不会有话直说，对助理也缺乏明确要求，你跟着他们，学习不到太多东西，这不是他们当艺人的不体贴，只是你不聪明而已。
　　我私心里想过，如果姜睿昀能来安龙，你很适合跟着他，他能给你补补脑子。可惜他拒绝了。
　　你要是真的想谋求发展，离开安龙，也不失为一个好的选择，天高任鸟飞，我不留你，就是不知道你敢不敢走这一步。
　　你跟着我五六年了，这是我给你做的最后一份规划，人情道理，我对得起你。每个人我都在信里拜托了一件事，拜托你的事，就是如果安龙出了什么大变故——比如我离开安龙了——我是说假如的话。
　　我恳求你，在安龙坚持一年，等风雨过去，再另寻高枝。信封里的红包你也看见了，钱不多，我的私产，大家人人有份。看在共事的情分上，看在这个红包的份上，拜托了。
　　这信看完销毁。我不妨有话明说，这就是对你们员工忠诚的一次考验。每个人的内容都不一样，明天我听到什么流言传出来，我就知道是谁的嘴犯贱。到时候这个人不要说安龙，这个圈子你可以滚蛋了。
　　就这样。

　　全文都是打印的，只有最末签上了李念的大名。这字迹有些颤抖，可能是喝多了酒，内容也跟喝了酒一样随意发挥。
　　牛国荣看得一头冷汗。李总到底什么意思？
　　他拿着信坐立不安，总觉得自己想跳槽的事被看穿了，李总这是敲山震虎，又觉得敲山震虎没必要这么大肆声张。
　　信封里附着一张银|行卡，牛国荣不知道里面有多少钱。
　　公司所有人都安静如鸡，第二天上班，没有任何人提起这件事，大家照面时都脸色诡异，但李念一向苛酷严厉，而且言出必行，没人敢以身试法。
　　闷声发大财，李总一封信说了这么多，反正就是督促大家好好干活儿吧……那就好好干呗。
　　他们的疑惑很快得到了答案。
　　两天之后，马玉超还没有电话过来，底下茶水间突然炸开了，总办公室的电话也被打爆了。宣传部焦头烂额地给马玉超打电话：“马总，我们怎么办？这消息干预不干预？”
　　大家全举着手机看新闻，李念肝癌，从飞机上下来就昏迷了，电视上，他从救护车里被推出来，身上全是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