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003 ...
-
乌撒从没有睡过这么沉,仿佛有一种属于睡梦的力量在拉扯她,试图将她拖入盲目与痴愚的洞里,混沌之中传来的鼓声单调、令人作呕,常人只要一听到它就会发疯,无形的千万只手抓扯她的身体——她下陷——不断融化——
——直到变成跟它们一样的东西。
一声凄厉的惨叫洞穿了她梦中的世界,那尖厉仿佛不是来自于人类。
乌撒从梦中陡然惊醒——才发现额头已经有细密的冷汗
在黑暗中只有她的喘息。
在这个时候她才真正明白那梦中的绝望尖叫来源于哪里。
她自己。
她的嗓子已经干了。
窗台上放着壶和杯子,而窗子正对着这小小房间的门。
乌撒没有下床,仅仅坐起来伸手去够那窗台上的壶。
今晚几乎没有一点月光,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雨,只有一些微弱的地灯在水汽中发光,她向下望去,看到被打湿的青苔地面,楼的对面仍然是他们的孤儿院,相连的、在压抑中彼此对望。
右下方有一个很朦胧的光点,乌撒往前探了探,看到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影站在窗前。
里德尔……
他就像麻瓜那些静默的照片一样,几近一尊垂直、冰冷的雕像,望着那些淅淅沥沥的雨水从楼顶倾泻而下。
——事实上,我怀疑除了他自己之外,是否还有一个活人能向我们详细讲述他离开霍格沃茨后的生活。
乌撒的脑子里突然冒出一句根本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也不明意义的话,而随着里德尔抬头向她这个方向望来,那些支离破碎的字眼在她脑海中凝聚、回旋——
有一股仿佛从心底涌出的寒流突然出现在她的身体里。
“倪克斯……”乌撒喃喃自语,但黑夜似乎并没有庇护她,她仍然感到一阵阵的寒意。
半小时之后,她拎着一盏灯出门了,从四楼转下三楼,还要拐两个角、穿过长长的廊道。
这个点,所有人都睡了。
一道道门都是紧锁着的,乌撒转下楼梯,巨大的落地窗外,乍然一道白光划破夜色,短暂的功夫,仿佛一只银白色的大鸟,光线突然闯入昏暗的楼梯转角。
乌撒眯了眯眼,外面又恢复成暗淡的雨夜。
那之后,她走进另一片黑暗。
*
乌撒无比痛恨那条未成年巫师不许在校外使用魔法的规定,她相信霍格沃茨除了校工外的所有人都恨它——即使他们出发点可能不同。
第一个假期是这样难熬,你要克制住不让魔杖发出火花,不去碰你的魔杖——即便它属于你,不去想那些叽里呱啦的咒语,不去回味那些跳出盒子的巧克力蛙——你要试着做一个麻瓜。
回归平凡。
假装忘却那些你与生俱来的天赋,那些通向另一个世界的可能。
但对乌撒来讲,那更像是警告,警告着她随时要面对另一个命运,无力改变的命运——跟修道院的那些女孩一样,一样生、一样死,没有人知道的死去。
霍格沃茨是一个希望。
扭转命运,也是遇难者在缥缈的死寂海面看到唯一的救生之光,乌撒愿意死死抱着这巨轮的一隅,只要能改变既定的轨迹,打破她如死海一样枯寂贫乏的生命。
*
很薄弱的光从屋内传来,里德尔的房门虚掩着,乌撒透过那缝看到一小截短短的蜡烛在桌子上燃烧,这次她没有敲门,门板吱呀叫唤了一声,在她身后阖上了。
乌撒叫了一声里德尔的名字。
窗外的雨越来越密集了,还有闪电,像扫帚尖的一道银白划亮天际。
里德尔转过身,用下巴点了点床上的书。
乌撒感激地抱起它们,道了声谢。
这个时候,一声炸响,乌撒被吓了一跳,随后又是轰隆一声,让里德尔皱了皱眉。
他们向窗外望去。
在地面微弱的光中,他们看到院子里的那棵山毛榉齐根倒下了,好像有人拿着锯齿对着它来了那么一下。
“我马上回去了——”
她的话还未尽,窗外又突然之间恍如白昼,这一下子乌撒被刺激地闭上了眼。
“那里——”里德尔突然出声,声音中似乎还有点惊疑。
乌撒睁大了双眼,山毛榉倒下的地方突然冒出一个倒吊人,要在鬼影和人之间作区分很难,因为那东西像被一些无形的绳索紧紧勒住并倒悬于空中——那样子古怪异常,乌撒仔细辨认,隔着水汽的玻璃,觉得那不是一个白发的男人就是一只山羊,但它无疑有一种奇怪的光滑表面……像是某种超前的意识流画作。
乌撒往前探了探,试图看得更清楚一点。
但底下潮湿又阴暗……
“他消失了!”里德尔说道,他突然冲向门口。
乌撒看到了他手里攥住了魔杖。
她几乎没有考虑就跟上了里德尔,他们尽量但快速地冲下楼,里德尔像一道灰色的旋风,乌撒不得不拼尽全力才能追上他。
当她在院子里停下来的时候已经气喘吁吁了。
“那人刚才在这里——凭空消失——”
乌撒尽力放平了自己的气息。
“你觉得是巫师吗?”
“不,我不觉得。”里德尔斩钉截铁的说。
他在倒下的山毛榉旁聚精会神地观察着,似乎想找出什么线索。
“普通人……我是说麻瓜,他们不可能凭空消失的不是吗?”
她的同学这次没搭理她。
“这是什么?”乌撒找到了一大撮似乎是被雷电烧焦的毛发,那像是……一顶假发?
里德尔瞥了一眼,在泥土中有一点银光闪烁。
他找到了一块手表。
但那看起来并不真是一块手表。
它滋啦滋啦响着,冒着银花。
他们当然知道电力,也知道科技产品,但他们从来没见过这玩意儿。
这是什么?
里德尔试了试,他打不开它。
*
第二天乌撒还在回忆这件事,他们都没有看清那人影是怎么消失的,这中间一定有什么异常,也许是某种高深的魔法……
她想把这件事告诉格希莉,但走到她的门前敲门,却无人应答。
真是怪事?
她人似乎消失了一样。
到了晚上,乌撒又去找她。
这一次隔着门响起了一个蔫蔫的回答。
“我感冒了,乌撒,你先回去吧。”
“明天我去对角巷。”
“我不想去。”
“那我们下个月再一起去玩一次吧。”
“好的。”鼻音有点重。
格希莉不是很想交谈,乌撒只得叮嘱了她几句就离开。
*
没有格希莉在旁边对魔法物品品头论足,对角巷仿佛都变得没意思起来。
当然她还是在魁地奇精品店的橱窗前痴迷地看了彗星180好一会儿。
世界上还有比飞天扫帚更迷人的东西吗?
乌撒愿意用她所有的东西去换一把属于她自己的扫帚。
她恋恋不舍地离开,去猫头鹰邮局的路上经过了一家神奇动物商店,她发誓所有在笼子里的猫都跟中了邪一样瞪着铜铃一样大的眼睛盯着她,紧跟着移动……
一定是商店又搞了什么新的拉客手段。
但乌撒只感觉惊悚、紧张,而且压力很大。
现在,她一点也没有养猫的兴趣了。
不知道学校什么时候才能回信,或者派人来处理一下多疑的科尔夫人,乌撒直接把信寄给了迪佩特教授——希望他没有跑到太平洋的某个小岛上去度假。迪佩特校长的年纪实在不是一般大了,乌撒实在没法把日光浴、防晒霜、沙滩、沙滩裤和校长联想到一起。
还没到六月底呢,对角巷的学生实在不多,以至于乌撒到回去的时候都没有看见一个稍微眼熟点的斯莱特林。
倒是路上遇到一些可疑的红毛。
她尽量把他们当作空气一样忽视掉了。
*
因为她尽力拖延时间,最后回到伍氏孤儿院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晚了。
开门的比她大很多的女孩不友善地瞪了她一眼,在她身上打量了半天才放她进去。
乌撒站在格希莉的屋门口。
“格希莉,我给你带了点甘草魔杖。”卖糖果的店员说那可能对感冒有点好处。
她重复了好几次都没有人应声。
格希莉不在房间?
乌撒感觉有点不妙。
她问了其它来自修道院的女孩——她们都说已经两天没有看到她。
她的朋友就像从空气中消失了一样。
乌撒找遍孤儿院的每个地方,最后她去找了那个给她开门的姑娘,她保管着钥匙。
那姑娘不情不愿地给她开了门。
房间里没有任何人。
窗户是完全打开的。
到了第二天仍然是这样。
格希莉失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