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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   01

      白栖泽向我提亲了。

      自从我家的洋行一倒,生意急转而下,大哥苏秦忙的焦头烂额,依旧落得负债累累。父亲攒下的家业,几近被他败的一干二净。

      白栖泽在这个时候提亲,于是苏秦连犹豫也不曾,便给我定下了亲事。

      “趁火打劫。”

      “说是趁火打劫,还是你把自己看的高了,你对苏秦而言,从来也只是铺子里的一件摆设,价高者得,不是吗。”

      我脸色一白,他便笑了:“绣绣,这世间除了我,哪还有人真心待你。”

      他的眼睛里带着笑,指尖却一片冰凉,他细细抚摸我的脸颊,温柔的神情吓得我瑟缩不止。

      我对白栖泽从未有过男女之情,自幼时起,我便怕他。

      我是苏家唯一的女儿,然与大哥苏秦,却并非一母所生。父亲死后苏秦继承家业,我的日子过得很是不好,但在此之前,于父母都在时,我其实备受宠爱。

      初遇白栖泽时,我是苏家养尊处优的小姐。

      那日里尚是冬日,北平下了一场大雪,我和一个家生奴仆一起玩闹,忽听得外面吵闹不止。

      外面不知从何处来了几个少年,打了起来。

      说是打架,却并不公平,几个人围着打一个,被打的少年一时头破血流。即便如此,也没有人停手,领头打人的不时发出笑声,过路的人偶尔瞥过一眼,却无人拉架。

      我只记得血红色染进雪里十分骇人,不由得大喊制止,可他们入耳不闻,我急的捡起地上的硬雪块扔了过去。我打中了领头的少年,其他人霎时发出一声惊呼,扶着他很快散去。

      走之前那领头打人的少年回头看了我一眼,他的头上流出了血,沿着乌黑的额发滴在雪地里。

      他盯了我许久,对我轻轻笑了。

      那便是白栖泽,他的一个笑,叫我浑身恐惧不已。

      事情并未就此了结,不久之后,我在苏府看见了他。他是白家的独子,随父亲来北平谈生意,白家很是有名,即使是我,也知道那是南京商界巨贾的名号。

      “这是犬子,白栖泽。”

      两位长辈和气的相互介绍时,他一直静静盯着我,我躲在父亲身后颤抖不止,他却举止自然。他的额上还包着纱布,那是那日里被我打出的伤。

      “都是孩子,叫他们出去玩吧。”

      我几欲出声表示不愿,白栖泽却扯了我的手,笑眯眯的领着我出去,他比我大了五岁,足够他握着我不放,再将我紧紧抱起。

      他的脸色和在人前不同,眼角虽弯起,却阴沉的吓人。他光是看着我,我便觉得一阵寒意蹿上脊梁,恐惧异常。

      “打人的感觉好吗?”

      我眼睛一眨就流下泪来,他露出笑意:“你抖什么。”

      我也不知为何被一个少年吓成这样,他未曾和我动手,只让我觉得异常恐怖。我的哭声被融进他的眼睛里,在他的目光下,我连大些的声音也不敢出,他变了脸色,一扫之前的阴沉,浅浅笑了。

      “你真有趣,哭的简直可怜。”

      我不懂他是何意,只能在他的抚摸下瑟瑟发抖,他最后在我脸颊上亲了一口,叫了我一声绣绣。

      02

      那算是我与白栖泽正式相识,他在北平留了一段光阴。

      我记得那段时日里他时常过来看我,神情温柔,他总是给我带当时从西洋流过来的最新鲜的玩意儿。那些东西想必很难得,才能叫苏秦都露出嫉妒的目光。

      “你为什么总要这样怕我?”

      我想了想道:“你为什么要打人呢?”

      我说的是初见时的情景,他自己未曾动手,却看着别人替他打人,他不时发出的笑声,总在我见到他时在我耳畔响起。

      “我打人是因为他看了我的东西,我又不曾打过你,反倒是被你打过。我不记恨你,你还要记恨我不成?”

      我迟疑的摇头,换来他更为温柔的目光。

      白栖泽与我相处了大概三个月,三个月后,他和白家人一起回了南京。在临走之前,他第一次和我父亲提了亲事。

      那时我还小,而他已是少年,我不太懂他的意思,再想起时,也只记得父亲婉言回绝后他少见的神态。

      那双眼黑的仿佛让人喘不过气来。

      “难得的亲事,干嘛不答应,搭上白家这艘大船,以后不就一帆风顺了。”苏秦冷声道。他的话被父亲厉声打断:“你知道什么,瑾绣还这么小,那白栖泽哪是个好相与的人!”

      白栖泽果真不是个好相与的人,我不由感叹父亲说的话从未错过。

      之后时间转了十几载,白栖泽又来了北平,彼时父亲已经去世,家里的生意都在哥哥手里,我过得战战兢兢,在苏秦跟前生怕惹出他丝毫不悦。白栖泽于某次晚宴搭上了苏秦,异常突兀的闯进我的生活。

      “白家是棵大树,只要靠着他,我们苏家肯定能恢复如常。”

      苏秦的话说的轻松而可笑,仿佛因为豪赌而败掉家业的人并不是他一般义正言辞。“父亲往日宠你爱你,你为苏家做这点小事都不成吗?”

      苏秦挥舞在空中的手带着说不出的重量,落在我脸上时,痛得我忍不住落下泪来。

      我不记恨苏秦要我和白栖泽交往,只怨他强令我和林焰断了联系。

      林焰是我的心上人,我与他定情很久,足足贯穿了到如今为止短短的半生。他是我家的家生奴才,自幼陪在我身边,略长我几岁,从小便对我很是照顾。

      当初初遇白栖泽的雪地里,陪在我身边的就是林焰,白栖泽被人扶走之后,是他陪着我直到我停下颤抖,父亲去世之后,无数个难捱的日日夜夜,也是林焰陪在我身旁。

      我喜欢林焰的事府里的人都知晓,父亲在世时也不曾反对,可苏秦不依,待我越长越大,有了少女的模样,他便做主将林焰赶出了府。

      “别担心,不过是钱而已,我定会赚足了钱,回来接你。”

      我不知什么样的男人才会叫人魂牵梦萦,自从林焰去参了军,我便时常在梦中想起他的脸。我日夜盼着他早日归来,便是于此时,白栖泽对我展开追求。

      彼时我已不是懵懂少女,男女之情早已分的明白,白栖泽对待我的方式和年幼时相似,用各种美好的事情讨我欢心,可我已经能分得清,他对我有所求。

      “北平有北平的好,可我想带你去看看南京,你该去看看,我为你做了很多准备。”

      白栖泽温柔的笑意令我难以承受,我摇头拒绝:“我受不起,我有心上人了。”

      他并不感到惊奇:“是叫林焰吧。”

      我心里一惊,在他目光下不禁感到恐惧,他在我心里总是这种感觉,他会毫不留情铲除面前的任何障碍。

      他似是察觉了我心中所想,竟是勾唇笑了:“你为何总是把我想的那么坏,我从来也没对你做过什么。”

      我被他说中,连忙闭了嘴,他又道:“那个林焰,你喜欢他什么?”

      我迟疑停顿,而后缓缓道:“他很好,总是陪在我身边,又很善良……”

      他有些讶异:“善良?林焰善良?”

      看我满脸不解,他笑的越发厉害:“你总是这么天真,到何时你才能发现,你其实分不清好坏,你所爱的林焰和我,终究没有什么不同。”

      这段对话匆匆结束,他带我如往常般在北平游玩,晚上回家时出了一件小事,不知从何处窜出的路人撞了我的肩膀,匆匆跑开。

      我被撞的一个趔趄,险些倒地,白栖泽将我扶起来,随口吩咐道:“追。”

      他话出口的那样自然,我不禁奇怪:“为什么要追,追上了又要做什么。”

      他望着我有了一丝停顿,微笑道:“说的是,那便不追了。”

      他的神情这般温柔,却看得我心头冰冷,他怎么可能和我的林焰相同,他们的心性,全然不是一个模样。

      03

      这之后不久,白栖泽和我定亲了。作为定亲的条件,他给了苏秦白家很大的一支股份。

      “绣绣,这世间除了我,哪儿还有人真心待你。”

      我茫然无解,为了钱财将我卖人的哥哥待我不是真心,那么用钱将我买进手里的白栖泽便是真心了吗。

      他露出笑意:“是你将我想的太坏,只要给我时间,你会发现我待你的好能持续很久,久到陪伴你一生。”

      他将亲事定在这月初九,在前一日的夜里,我预备潜出府中。

      林焰替我打点好了一切,那日在街头撞上我的路人带来了他的消息。相撞的时候一个纸条塞进我手中,直到回到家中,我才有机会查看。

      是林焰回来了。

      我大喜过望,他的字迹如往常般端正,就像他的人一般沉稳而温柔,他得知我要嫁人的消息,匆忙赶回来带我离开。

      那天日里,天气很是晴朗,白栖泽没带我看戏,也没带我买东西,他把明日要穿的喜服亲自送到了苏家,在茶水间里与我闲聊。

      我没有心思和他聊天,又生怕被他看出端倪,便强打精神和他交谈,盼着他早些离去。

      “你急些什么?”他眉间带笑,“晚上的码头灯火通明,这一路也好走,若这也不行,我送你便是了。”

      我心头一惊,僵在原地,码头正是我和林焰相约的地方,我恍然间望着他的眉眼,只觉得万分恐惧。

      “你对林焰做了什么?”

      他不甚在意道:“什么也不曾做过,只要今夜过后你还在这个屋里,我便什么也不会做。”

      我与他相对到天明,白栖泽就在那灯火下悠然望着我,他的容貌这般俊秀,却让我不停的颤抖,我蜷在椅上哭泣不止。

      我仿佛看到我和林焰的缘分,如同缥缈的丝缕般被人轻易斩断,我这些天来小心翼翼的希冀,都被他如此轻易的碾碎。

      “你不试试这喜服么,明日我们便成亲了。”

      白栖泽将大红的霞帔披在我肩上,那殷红的颜色,仿佛和我胸中涌起的怒意,是一个模样。

      他终于如愿娶了我,我不知他为何对我这般执着。

      苏秦将我送上花轿,白栖泽在白家公馆迎娶我,时辰安排的十分缜密,再没有给我丝毫出逃的时机。

      “妹妹,苏家今后可就靠你了,你可得为苏家争口气,把白栖泽哄住了。”

      我红着眼望着苏秦谄媚的脸,漫天响起的鼓乐之声,乱哄哄炸进我耳中,我对苏秦道:“你真可怜。”

      他肯定是听不到的,他也不会意识到,他将再也无法从白栖泽手里拿到任何东西。

      他已经没有了任何的价值,而没有价值的东西,白栖泽从来不屑于再看一眼。

      04

      我在白家公馆里得知了苏家再度破产的消息。

      彼时我正坐在白栖泽为我重新整修的客厅里,读着前几日的晚报。我和白栖泽并不住在一个房间,我不愿意,他也没有勉强于我。

      “谁把这些东西送进房间的!拿出去!”

      白栖泽忽然从我手中将报纸抽出,那小小的版面上,刊登了苏秦灰暗仓皇的侧脸,在它背面,还有些前几日零散的消息。

      “人呢!都给我拿走!”白栖泽的怒气很盛,他喊完回头打量我,见我一副不甚在意的样子,才放下心来。

      “去南京的票已经买好了,这两日就走,你叫下人帮你收拾一下。”

      我点点头,并不想多理他,他习以为常,也便不太在意。我想他刚才那样紧张,是怕我发现他对苏家撤资,甚至给苏秦的股份也是虚的。

      可我不曾在意这个,我不挂念苏秦,从他将我送出苏家的那一天。

      我们果真不过一两日便出发,白栖泽包了一截车厢,准备带我回南京。

      火车要出发的时候,苏秦突然从人群里冲了出来,他叫喊着咒骂着白栖泽,一脸凶狠的扑上来。

      苏秦简直像发了疯,他丝毫不像是往日般衣着上流富家少爷的模样,只一个劲的叫骂着扑过来。

      他骂着白栖泽,然后又骂我,白栖泽的人将他拦在外面,混乱之中,他抽出了一柄手枪,对向我们。

      “去死吧你们!”

      我听见他这样骂着,人群中响起尖叫,四散奔逃,枪声响起,白栖泽搂着我躲进车厢里。我能听见外面吵闹的声音,很快,苏秦便被制伏。

      “真可惜,费了这么大功夫,却没有打中。”

      白栖泽放开了我,露出了温柔的笑意,忽然,他抚摸我发丝的手停下来,在原地止下了动作。

      我将他轻轻推开,露出抵在他胸口上黑洞洞的枪口。

      “他打中了,一定能打中的,对不对?”

      白栖泽没有问我从何处弄来的枪,他大概能想到,苏秦既然有,我从那里偷来一支也属正常。他的神情并不见恐惧,即便此时,他也很是镇定。

      “你果然看见了。”

      我感觉眼角发酸,仿佛噩梦变成现实般浑身难过,我咬住牙忍耐,不让泪水就此流出。

      “……你明明说过,不会做什么……”

      话音落了,我还是止不住流下泪来。

      我是不该看那张报纸的,可我看见了,我看了很多次,翻来覆去的看。

      我看的不是苏秦,而是另一个消息,初八的晚上,码头发生了一起爆炸,一位不知名的男性死在其中。

      不知名的男性,怎么可能是我的林焰呢。我心心念念深爱着的林焰,怎么可能在我看不到的地方,就这般轻而易举的死去。我浑身颤抖的捂住脸,只怕这一切的猜想都是真的,而此刻,白栖泽一个神情将它化为现实。

      “我说过不会做什么,自然什么也不会做。”

      我颤抖道:“你想做的事,何时需要自己去做,你只要有那个意思,自然有人替你动手。你从小不是便这样吗,只要你对苏秦提那么一句,他定会为了让婚事顺利进行而除掉林焰这个障碍。”

      白栖泽终于收敛了所有神情:“为什么,你本该一直那么天真……”

      我红着眼睛双手握住枪身,白栖泽静静望着我,缓缓道:“我喜欢你。”

      “既然喜欢我,那你会告诉所有人,你是被苏秦打中的,对吗?”

      他忽的笑了:“对。”

      我紧紧闭上双眼,在外面奔逃的人声中,扣下机板。

      05

      白栖泽送进医院时已经奄奄一息。

      我在急救室门前泣不成声,巡捕房来录证言时,我只能用断断续续的声音不停重复:“是苏秦……苏秦打中了我丈夫。”

      我哭得太累,昏过去时早已分不清自己究竟为什么而哭,我想着让白栖泽就此死去,又怕他当真就这么死了。

      我混乱不清,只能哭泣,泪水流出体内的同时,我感觉有什么东西也跟着一起流散,我不想再说话,也不想做什么。即便昏睡之中,脑海之中也只剩下我一个人不知所措的哭声。

      白栖泽在医院里抢救的日子里,白家的股票很快都到了我的手里。他身后没有继承人,也只有我一房妻子。

      苏秦早日苦心想要的东西,就这样轻易落进我的手中。

      我去医院看过白栖泽,他躺在病房里,罩着氧气罩,我看见他乌黑的额发下有一处浅浅的疤痕,那时我少时所打伤。

      他曾说过他早该忘了我,可每次看到这伤疤,便想会起我,十几年来,时局变化了这么多,只有记忆中的我,从未变过。

      “我喜欢你。”

      我想起这句话的时候,他睁开眼看了我一眼,很快又闭上,我意识到他可能永远也不会醒过来。

      狱中传来了消息,苏秦要见我,苏家只有我们两人,纵使名义上打伤了我的丈夫,作为妹妹,我还是要去看他。

      他在狱中穿着沾了脏污的衣服,隔着铁栏望着我,大声唾骂。

      “你个贱人,竟然陷害我!”

      他定是知道是我下了手,是了,除了我还能有谁有机会和白栖泽近身。

      “我可是你哥哥,苏家以后还得靠我,你有没有良心!你对得起爹吗!”

      我本就疲累,不想听他吵闹,只要看见他,便能想起林焰,林焰一个人孤零零死在码头上,又是多么可怜。

      “爹死得早,是我把你养大!我怎么没看出来你的心这么狠,使得一手好手段,杀了白栖泽,再嫁祸给我,白家的产业就全是你一个人的!”苏秦越说越凶狠,“然后你再拿着钱和林焰双宿双飞!小贱人!你不得好死!”

      我一时难以理解他在说些什么,痴痴道:“你胡说些什么……”

      “我胡说?若不是林焰教你,你能想到教唆白栖泽把我手里最后一点家业坑走?若不是他教你,你怎么可能下得了狠手杀白栖泽,怎么,不敢承认?”

      “阿焰明明已经死了……”我脑中混乱不堪,“是你杀了他,我们约好了初八一起远走高飞,若不是你,那码头怎么会爆炸,难道是白栖泽……”

      苏秦将我打断:“胡说!那张纸条是白栖泽交代我做的,他是想用这件事试探你,既然纸条是白栖泽做的,又怎么可能有林焰在码头等你这件事!事到如今,你还要狡辩!”

      我如遭雷击,再也站立不住跪倒在地。

      06

      我想我不该去看苏秦,如果不去看他,一切一定都会比现在这般好过。

      白栖泽迟迟未醒,他没有脱离危险之际,白家的家产已经基本到了我的手中。我并未做过太多的努力,却有律师把这些都一一办妥。

      “这也是白先生的意思,你们未成亲的时候,白先生就表示,民国这种时局,万一有什么事情发生,这些资产,一定要迅速的转到夫人手里。夫人一个女人家,怕是不好过。”

      我心乱如麻,不愿与他多言语。

      我开始期盼,若是白栖泽这次大难不死,我当真还有很多事情要问他。

      然大难不死的不是白栖泽,我坐立难安之际,收到了林焰的消息。

      他还活着,痴痴望着他的字迹,我说不清自己是欣喜还是难过。他终于回了北平,这一次,是真的要带我走。

      我们通了信,几日后的夜晚,我带上白栖泽给我的股份,在码头上坐上了一直在等待我的船。

      黑暗之中,我感觉到一双有力的手将我拥入怀中,熟悉的声音钻入我耳中。我觉得他的怀抱很冷,我努力把头靠在他胸膛上,依旧感觉冷的要流出泪来。

      “别哭,从这以后,一切都会好的。”

      我啜泣不止,林焰不停地拍着我的背:“你是挂念少爷?没事的,我们离开北平之后,可以托人想办法,有钱自然能为他缓刑。”

      我看不清林焰的脸,只能一个劲儿的摸索着他,他的轮廓在我手掌中渐渐清晰,我轻轻道:“白栖泽呢,你会杀他吗?”

      林焰的身体顿住:“你在说什么……”

      我是多想如往常般欢天喜地的和他在一起,多想相信他说的每一句话,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问出口,我明白我正在打破自己一心护着的宝贝,每多一个字吐出来,都仿佛剜心一般痛苦不堪。

      “能探听到苏秦伪作的纸条内容再将计就计,甚至伪造一场爆炸骗我上当,能被背后操纵这些的人,怎么可能是你呢。”我颤抖道,“我知道如果是你,可以轻易做到,你和苏府的人都相熟,而且你参过军,想要拿到火药不是难事……可我相信你,只要你说不是你做的,我就相信!”

      林焰沉默下去,许久之后,他沉沉道:“阿绣,你把这事就此忘了吧……我们爱了这么久,只差一点,就能幸福了……”

      我猛地捂住脸,泣不成声。

      “你和我走吧,只要我们从这里离开,就什么也不会发生了,一切都会顺利。”

      “什么也不会发生?”

      他沉沉道:“什么也不会发生。”

      我放纵自己依偎在他怀里,我听见很遥远的地方传来一声巨响,那声音传进我耳中,我恍若未觉。

      良久后,我轻轻道:“林焰,我爱你。”

      07

      我好像突然了解白栖泽说喜欢我时的心情。

      当面临诀别时,总想说一句藏在心里最深的真心话,抛去一切怨恨和杂念,只有这简单的一句我爱你,是最真心。

      我推开林焰,跑上岸边,站在这里,我看见天边散开的火光,在那个方向里,有很多人,有很多事,有白栖泽。

      我一步一步向前走着,林焰的喊声响在我身后,声嘶力竭。

      “别走!”

      我不该走,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走,我一步步离着深爱多年的男人远去,仿佛走向这世界的尽头。我红着眼睛听着他的声音,他终究没有拦我,正如他知道拦不住我,我也不曾停下。

      我再也听不见外面的声音,看不见外面的事物,只有一个想法在心中渐渐明了,终此一生,我与林焰,将再无相见。

      我失神的走在去往医院的路上,走得越近,越能看见那灼人的火光。

      白栖泽的面容回荡在我脑中,不停地回转,我听见他带着笑意的声音在我耳边回荡。

      “你总是这么天真,到何时你才能发现,你其实分不清好坏,你所爱的林焰和我,终究没有什么不同。”

      我走到了医院跟前,那火海之中,空余翻滚的火浪与废墟,焦土遍地之中,湮没了白日间的所有痕迹。我想着白栖泽的模样,放声大哭。

      我从来没有相信过白栖泽分毫,纵使他温柔待我,我也只觉他不好,他明明从未对我说过谎,他从来,也不曾对我做过什么。

      是我分不清。我想去分清,然而这机会,此生却再也没有了。

      08

      若我在爆炸中死去,当真便这样结束了。

      可我没有死,我怎么可能在自己安排的爆炸中死去,若真如此,怕才是可笑。

      瑾绣不会知道,我很早就醒了,我的伤也没有她认为的那样重。她的那一枪,其实打得很偏。

      虽然打偏了是大幸,但也算是我的赌博,既然我故意误导于她,这一枪我自然要受。一切都很顺利。

      这一局,我设了太久。

      我喜欢瑾绣,从少年时开始,她在雪地里瑟瑟发抖的模样我依然记得,她一定不知道,被人扶走之前,我其实很想上去抚摸一下她的脸,好好记住她的模样。

      她生的很好,也被养的很好,自来天真,性子干净的恍若一张白纸,她的眼神怯懦又纯真,望着她时,我总能感觉她眼中与我所能看到的,是全然不同的两个世界。

      我喜欢她喜欢的很早,她哭泣的神情常常出现在我梦中,让我恍悟自己与普通的男人相同,我对她有所希冀。我想我大概是真心,因我念了她很多年,一段我自己都无法相信的长久年岁。

      我其实想做她的英雄,若能做到,我定愿意耗费心力,只可惜那位子,早早便另有其人。早在我遇见她之前,她的身边已经有了林焰,一个与我全然不同的人,正直又温善。

      我变不成她所喜欢的林焰的样子。仔细想想,只能将林焰变成我,就此在她的生命中抹去。

      我花了很大功夫寻来与林焰相似的人,请人教他口技,模仿林焰的声音,又教他事事仿着林焰,无论是笔迹还是步履之姿。最后和苏秦一起设下这一局,我答应苏秦,只要按我的吩咐行事,事成之后,自然解他牢狱之灾,助苏家东山再起。

      不过假货终究是假货,只能在夜晚带到瑾绣面前,瑾绣很是敏锐,为此不得不防。

      瑾绣见过苏秦后,我便派人去了巡捕房,他没了用处,我也不用再留他的活口。听闻他死不瞑目,只可惜他死的再凄惨也无人问津,他是个落魄人家的败家少爷,死在狱中不是奇事。瑾绣不会在意,他便将无声无息的埋葬在世间。

      “先生,那人回来了。”

      我抬手,便有家丁拿了大包的银钱,塞到来人手中,望着那人与林焰有八分相似的脸,我难得有这般兴致。

      那人跪在地上,千恩万谢。

      “白少爷放心,小人以后肯定会离得远远地,找个没人的地方躲起来,不会再被任何人见到。”

      我点点头,他慌忙起身离去,临走时,他又迟疑道:“小人虽能躲,可万一某日那真的林焰现了身……”

      “这也轮得到你来管?”

      他慌忙住嘴,一面道谢一面离去,望着他的背影,我轻轻合上眼帘。

      “处理的干净些。”

      有人应答,很快跟出门去。

      我想我可能真如瑾绣所想,从骨子里便做不成好人,她一眼看透了我,所以我才会喜欢她。我自然不会留下任何祸患,一个假的都容不下,更何况是真的。

      是了,真正的林焰早就死了。

      那个正直温善的男人,被锦绣所深爱的男人,早早便被我无声息的抹去。

      我在他外出参军的那一年便叫人杀了他,而如今,在瑾绣心中的林焰被抹成脏污的一瞬,他总算是真真正正的消亡于世,不枉我一场用尽心力的好算计。

      【终】

      见到瑾绣之际,她在医院之前哭成泪人,我在爆炸过后足足半日,天亮之时,方才现身。她惊异的望着我,再也忍耐不住,倒在我怀里。

      我发出虚弱的□□,她抬起头来,恍如于苦苦挣扎之际,见到一丝微弱的光明。

      “你没死……你没死……”她痛哭出声,像个茫然无措孩子般,可怜又可爱。

      我缓缓道:“看来是我命不该绝。”

      她轻声笑了一下,再也不说话,只是哭泣不止,我感觉到她浑身颤抖,仿佛那年初见之时,干净到一尘不染的纯净模样。

      “绣绣,等我好些,我带你回南京吧,我为你准备了好些,你该看看。”

      我听不到她的回答,却又算准了她的回答。

      可怜如她,可恨如我,然而此生,除了我,她将无枝可依。

  • 作者有话要说:  都是康康压箱底的练笔,不要嫌弃我。
    随意吐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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