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酒趁年华》冯安安

63、又两则小番外

　　番外三
　　当年太祖三言两语定下了自个儿的继承人，叫自己大儿子满腔打算都落了空。禹王也不想干呀，但他当年虽浑事没少做，顾越究竟是见惯血的，雷霆手段处置了他身边的小喽啰头子们，三个儿子哪见过这种阵仗，立刻全怂了，顾泓拎着他剩下的几个手下就跑到西陲了。
　　这些年，禹王不是没有找过事，相反，他招猫逗狗的习性从未收敛，只是太祖念在无伤大雅，又对这个儿子亏欠良多，故而对他多有隐忍。谁知圣化十一年冬，禹王一改以往小打小闹的作风，竟然像模像样的拉起一支军队来反了。太祖惊怒之下，着段家军平叛，皇太孙顾槿为司朝谒者随军，代宗正寺处置自个儿的大伯。
　　大军一路向西，战况出乎意料地艰难，定国公对顾槿讲，此次禹王的军队必有高人。顾槿骑马随军，这点并不难看出，然而令他惊异的是定国公评价之盛“其才学比我儿不逊半分。”定国公世子段恒，在临阳素有美名，是不世出的用兵之才。
　　顾槿是在次年三月见到这位高人的，当时，杏花满头。
　　冰冷的剑戟撞破谋士府门的时候，男人在杏树下，宽袍大袖，白衣煮酒，在这样的季节，尤其显得风雅，而这种风雅一下子挑起了顾槿的痛心“先生是有大才的，为何不供职与朝，偏要剑走偏锋行叛乱之事？”
　　男人没有回答，甚至神色也不曾仓惶，他慢悠悠地把酒壶从青泥小炉上拎起，这才抬眼看了一眼尊贵的少年，不，那甚至只是个孩子，可这个孩子，却用这样痛心疾首的语气质问他。
　　他笑了笑“殿下，请坐。”
　　顾槿从来不是莽撞的人，痛心带来的失态只是一瞬间的事。他撩起衣袍，跪坐一旁，礼数周到，像在临阳的哪座贵族府邸赴宴一样的风雅。
　　“殿下”男人为自己和顾槿各斟了一杯酒，这才开口“我是罪臣之后，谁肯举荐我入朝？”
　　顾槿只是看着他，没有说话。
　　谋士的父亲是因为一桩旧案被牵连发配至此的，他从小一心向学，无意间得了当地士绅的青眼，给那家的少爷做了陪读。然而他终究太年轻，加上天资聪颖，不知收敛，被少爷忌惮，使了手段把他赶出府邸。他仗着腹有诗书，也曾舍下脸面偷偷去参加文会，希望得到哪个官员的看重，得以晋身，可是那些人初识其文采斐然，都争相结交，待得知他的身份，又纷纷避之不及，久而久之，他也心冷了。
　　“殿下，”几杯下肚，谋士显见得已经醉了，神色就带出心底的凄楚来“我同您说实话，我起身西陲边塞，禹王也并非霸主之才，故而我从未想过成事。我只是不甘心呀，我也想‘学得文武艺，报与帝王家’，可是陇西贵族，那些权重势大的朝臣，他们从未给过我报国的机会，‘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他们，难道从根里，就比我高贵吗？诚然禹王为人轻浮，胸无乾坤，可待我赤诚，平生仅见。 ‘士为知己者死’，我又哪有知己？禹王知遇之恩，我安能负他！我不甘心呀，殿下，”男人的声音渐渐低弱“所以我不后悔，至少，我叫殿下知道！”他自嘲地笑了笑“这世上，有多少人，和……和我一样……不甘心。殿下……他日……登基，莫负良臣。”酒里有毒，男人已然气绝。
　　这是顾槿第一次看到临阳浮华，灯红酒绿下潜藏的危机，有志之士不得重用，世家豪族一手遮天，这是大乾的病，仍在肠胃，将至骨髓。
　　顾槿就着那沉重的心情饮了酒，不顾周围亲卫陡然色变的脸，那把壶，是鸳鸯壶；这杯酒，是他的尊重。

　　番外四
　　太祖对于自己不在身边长大的儿子，到底还是留了一手的，合该由皇帝一手掌握的禁卫虎符，一半他交到了顾佐手里，另一半却在太子舅舅黎国公手里头，可纵太祖英明盖世，也没有料到权利对人的改变究竟有多么大，大到即使是懦夫，也能叫人胆寒。
　　黎国公察觉到大难将至，把自家老太太、夫人和儿子女儿都送到了西山“礼佛”。又写信嘱咐了长子“如若不测，送信定国公府，请救太子。”孰料成年的次子三子并着自个儿柔弱的发妻独女都悄悄回来了。
　　两个混小子“要与父亲共生死，否则不堪为男儿”
　　而一说到要送妻子和女儿走，两人就哭成泪人，言道“不让我从你死，你死后也要随你去。”他只得又写信先把幼子托付给母亲来定老人家的心，又把老夫人和幼子托付长子，要他务必“坚韧地活下去”。
　　世事总是如此，死去的全了忠义，一了百了，活着的却总是最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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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更两则有点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