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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将别 ...

  •   元熙十七年十一月初三

      “殿下,这就跟奴去吧。”

      顾笙赶回东宫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御前大监那张笑得和裂开的菊花似的脸。

      她跑到哥哥身边,一把搡开那个不阴不阳的东西,扯住男人的袖子,神色焦急,望着他。

      御前大监被推开却也不敢发作,神色傲慢的理了理袖子,吊起眼角睨着那一对兄妹。

      顾槿也看着顾笙,静静的,他的眼睛那么温柔,像是一片深沉而平静的海,他的笑甚至有种岁月静好的意味,出口的话也是缱绻的爱恋“团团,乖。”

      然而除此之外,别无他言。

      顾笙眼眶一下子红了,就在刚刚,她听到瞿麦说“宫中来人宣主子进宫侍疾。”手中的茶碗掉到地上碎裂的同时,她脑中猛然清明。

      这些日子以来的不安,哥哥异常的包容,广白犹豫的神色,一下子串联起来,醍醐灌顶,全是悲戚。

      她执拗地抓着哥哥的长袖,像是握着自己最后一线生机。

      顾槿是大乾的信仰,顾槿是大乾的神祗,顾槿是大乾的太子。

      顾槿,只是,大乾的太子。

      可是顾槿比陛下还要有威望。

      甚至追根溯源,十七年前陛下的位子是怎么得来的,新贵不清楚,老臣装糊涂,陛下也仿佛并不介意。

      可是每夜,当他歇在千秋殿,看着远处巍峨的两仪殿,那种由内而生的惶惶不安和随之而来的恼羞成怒几乎要淹没了他。

      帝初登基,谨小慎微,为示太子以恭,舍两仪殿,居千秋殿,太子数劝而无果,遂罢。后帝与太子生隙,帝仍不迁宫,太子不得劝,乃止。

      从那以后,两仪殿再不点灯,因而显得异常沉默,像是这喧嚣皇宫中唯一的寒冬。可它只要存在,别的宫殿再热闹,都掩不住他的风头。

      即使沉默,依然伟岸。

      终归是正统。

      而这种正统就是在提醒他,他的皇位究竟是怎么来的,不敢忘,不能忘,如鲠在喉,不吐不快。

      这根鱼刺噎在喉咙里,吞不得,咽不下,整整十七年,他不是不知道儿子恭谨孝顺,可是那又如何呢?泼天富贵,无上权利,多少父子深情,容得下世俗的消磨?

      况且太子从小并非养在他的膝下,先天的疏离,加上宠妃时不时的挑拨蛊惑,这些年,陛下和太子的裂痕越来越大,太子心知肚明却无能为力,他们越来越不像父子,而越来越像君臣。

      甚至不如君臣。

      平素陛下安康的时候,偶尔也会愿意演一演父慈子孝,而今病了,对于死亡的恐惧战胜了一切自以为天衣无缝的伪装和自鸣得意。

      太子侍疾。

      太子,必须侍疾。

      顾槿没有催促,只是包容地笑,

      顾笙终究把手放开了,这是哥哥的道,她如何能不成全。

      哥哥的道,哥哥的君子之道。

      孟子曰“不得乎亲,不能够为人;不顺乎亲,不能够为子。”

      人皆道,太子槿诚乃君子。

      君子之道,是顾槿从小接受的教育,所以他谦恭明礼,所以他礼贤下士,所以他率直明达。

      可是为什么,君子之道,要加上孝顺一条呢?

      为父不慈,儿女当孝乎?

      不明,不知。

      顾槿看着妹妹绝望的泪水,眼中闪过不忍,转而却成了坚毅。这不就是,他拖到现在,非要看顾笙一眼的目的吗?

      他是无情的刽子手,要斩断她最后的天真。

      顾笙痴痴地望着顾槿离去的背影,此去便是诀别。她多想扑上去拦住他,脚下却生了根似的,动不得,不忍心。

      身后白芷还在不忿“陛下真是的,每次有个小病小灾,立刻要太子爷侍疾。侍疾,侍疾,现在他那宝贝儿子,举朝皆知的贤王去哪啦?搞得好像殿下要害他似的,不在身边就不放心。”

      顾槿的背影终于看不见了,顾笙回身向丽正殿走,心想“这是唯一一次,他没有冤枉哥哥。”

      然而她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走进丽正殿,把一头雾水的白芷和神色担忧的半夏一律关在殿外,像被抽干了力气似的,背靠着门软倒下去,泪水滂沱。

      元熙十七年十一月初四晚

      广白办完主子临走前交代的事回到东宫的时候已经二更了。宫内鸦雀无声,他匆匆赶到丽正殿,半夏在门外守着,他探头看了一眼,屋里似乎只燃了一支蜡烛“怎么?公主还是没有出来?”

      半夏两手交握,在胸前摇晃“没有出来,也不叫进去。滴水未进,送来饭食,里头连应也不应。我偷偷到屋瓦上看了一眼,先前是在榻上抱着腿看,也不知看些什么。中午叫人送进去一奁绢,已经折了半小箱绢花了。

      广白叹气“公主的性子,这也没办法,主子走前交代了,不必管公主,非要她自个儿想清楚才好。”

      半夏叫他这态度激地更着急了“那一天不吃喝,咱们行,公主可是金枝玉叶,她……”

      “吱呀。”

      半夏连忙转身去看,果真是她家主子,神色倦怠而颓懒“半夏叫小厨房煮碗面,再把我的常服、被褥都收拾到崇文殿里去。广白去把各位先生请到崇文馆议事。”

      半夏上前两步,想要劝劝“主子,所谋甚大,不急于一时半刻,已是三更了,整日惊惧不安,又滴水未进,您总得先歇歇呀。”

      顾笙安抚地朝她笑了笑“放心,我很清楚前路艰险,背负甚重,我垮不得,也不会以此玩笑。今日不过先拟出个章程,想必先生们已有所打算,我去拿个主意。明日也好开始动作。”

      广白点头,上前一步“主子临走前吩咐了这件事,我方才已见过诸位先生了,这就去请他们过来。”

      顾笙冷笑,也不看广白,只道“你看,早有人给咱们操心着呢。”

      广白和半夏都不敢答她这个话,广白知道自个儿此刻招了这位主子的厌弃,不敢在她面前多呆,劝都不敢劝半分。

      半夏又素来谨慎,也不去招惹顾笙,两人俱是赶忙去办差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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