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神之忆之女神圣谕》辛师语

10、第九章 嘉尔梅里公爵

　　兰斯洛依靠在宿营地之外的一棵树上，双手微抬，呈现虚捧着什么的姿态。而少年骑士的手中，一抹几乎与空气同色的水光微微荡漾着，形状纤细美丽的高脚杯的虚影在光中摇晃，又被夕阳染上了一抹艳丽的绯色。
　　“在这个角度看，阿多连那圣杯居然意外地漂亮啊。”
　　一句单纯的感叹传进了兰斯洛耳中，接着声音的主人也坐了过来。
　　来人有着女孩子一样的长长的灿烂金色卷发，穿着一身怎么想都不适合赶路的长袍。是队伍里仅有的两个精灵中被叫做洛斯特的少年。
　　“不过阿多连那本来就是七圣物中装饰最华丽的那个，所以也不算奇怪吧，你说呢？”
　　兰斯洛偏头看向坐在他身边的精灵，收回了盘旋在手中的光芒，摇了摇头。
　　“我没见过法尔利亚和阿多连那以外的圣物，不好比较。”
　　“这样啊……”洛斯特懒懒地拖了个长腔，抬起左手轻轻敲了敲身后的树干。
　　一株应当把枝叶都尽力向上生长的白杨就在精灵的几下敲击之后垂下了所有枝条，甚至两人身边的树木也纷纷伸来枝叶把精灵祭司遮挡了起来。兰斯洛叹了口气，转身避开。而从树木的枝叶背后，传来了洛斯特难得没有带上笑意的声音。
　　“……我说……贝……兰斯洛，你是要回营了吧？”
　　“没错。”
　　“拜托你去告诉姊姊一声——我今天就在这儿休息了，明天出发前叫我一声就行。”
　　兰斯洛微微皱起了眉，却没有再说话，只是往营地里走去。

　　——现在精灵在队伍中的地位……非常微妙。
　　矮人队伍中似乎有很多人认得慕尔嘉和洛斯特，他们对待精灵非常的尊重并且亲切，像是对待一个智者的学徒一样；可是人类这一方……
　　是纯粹的漠视和敌对。
　　亚瑟手下的人还好些，可嘉尔梅里公爵所率领的大部队却完美地继承了公爵妹妹对精灵的憎恨和仇视，让精灵姐弟在远征队中的日子并不怎么好过——毕竟这里还是属于人类的地界。
　　慕尔嘉和洛斯特的反应也非常的奇怪：平时精灵也是无视亚瑟和他以外的人类的，精灵们的魔法也完美地为他们解决了一切问题，除了一件事。
　　嘉尔梅里公爵。
　　嘉尔梅里公爵是伊格梅尔皇后的亲生兄长，在当年的依西恩惨剧里……他是一切悲剧的执行者——他是当时指挥人类进攻依西恩森林的将军。或许也正因为这个，慕尔嘉和洛斯特在远征队伍里的时候脸色就从来没有好过。
　　精灵们对人类是纯粹的无视，可不知为什么，嘉尔梅里公爵反而每天都去找精灵姐弟，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想做什么……
　　“请问您到底是想说什么，嘉尔梅里公爵。”
　　慕尔嘉的声音居然在兰斯洛刚刚经过的树丛里响起。

　　有着阳光一般灿烂金发的精灵冷着脸，一双金绿色的眼睛色彩正在阳光中不断变换，逐渐淡薄成了接近透明的金色。
　　在她对面，有着同伊格梅尔皇后一般金发蓝眼的男人直直地站着，脸上的表情与其说是刻意的刁难和得意不如说是纠结和悲伤——那是明显而真挚到连兰斯洛这种迟钝的家伙都能看出来并被其感染的感情。
　　但精灵明显不为所动。
　　“嘉尔梅里公爵，请问您到底想要说什么。”慕尔嘉再度语调平淡地重复了一遍问话，嘉尔梅里公爵却依旧没有回答。
　　只是男人脸上的悲伤痕迹更深了些。
　　精灵少女略扬了扬纤细的眉梢，毫不犹豫地转身迈步准备离开——嘉尔梅里公爵却在那一瞬间立刻出手抓住了慕尔嘉的手臂！
　　“嘉尔梅里公爵！”
　　慕尔嘉平淡的声音里终于带上了怒意，少女自由的那只手猛然翻转，一柄短小却明显流转着淬毒之后才有的蓝光的匕首稳稳比上了男人颈部露出的皮肤。
　　“请自重，嘉尔梅里公爵——不是所有的精灵都像药剂师布萝德蔚丝一样，被一个人类男人动手动脚再加上几句甜言蜜语就一辈子认定了他的。”
　　慕尔嘉的眼神凌厉极了，但声音却是平静了下来。同她正好相反，嘉尔梅里公爵的表情猛然变换了几次，最后男人竟然连站都站不稳了一样连着踉跄了几步，这才松开了抓着慕尔嘉的手。
　　“嘉尔梅里公爵，您还有事儿吗？”慕尔嘉慢慢扬起了唇角，露出了一个无比虚假又无比优美的笑容。“假如没事的话，我想我就先……退下了？”
　　嘉尔梅里公爵艰难地抿了抿嘴唇，这才点下了头。
　　“是的，我明白，晚餐的时间也该到了……”
　　男人俊美的脸上露出了比刚才更加痛苦苍白的表情，精灵族的少女却仿佛根本没有看见过一样，径自转身离开了。
　　慕尔嘉的脚步分外轻捷，好像是在一瞬间摆脱了巨大的困扰。但少女清秀的五官上依旧笼罩着阴影，直到她走出树丛，看见了呆愣在道路上的人类少年。
　　“兰斯洛？”
　　慕尔嘉如同落于草叶之上阳光一样金绿透明的眸子定定地看着他，依旧清澈一如初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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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嘉尔梅里公爵曾经有一个妻子。”
　　回到营地的路上，慕尔嘉在两人极长一段时间的沉默之后突然开口。
　　“什么？”
　　“兰斯洛，我想……看到刚才嘉尔梅里公爵的举动之后你需要一个解释。”慕尔嘉转过头看向他，眼神清澈而认真。
　　“啊！我说……不，我……”兰斯洛磕磕绊绊地重复了几个词，最后挫败地叹了一口气，“好吧，我确实不明白公爵大人和你们是怎么回事儿——我实在看不明白。”
　　“他以为我是他的孩子。”慕尔嘉没有直接回答兰斯洛。
　　“嘉尔梅里公爵曾经有一个精灵妻子，出身依西恩森林，与莲安娜皇后是好友的药剂师布萝德蔚丝——也是当时——我是指第二次战争及以前，整个精灵帝国伯里斯杨德的第一医师。”少女的声音平淡，可其中包含的内容让兰斯洛当即睁大了眼睛！
　　“他们维持了……大概有五年的夫妻关系。在地精第一次进攻三族的时候，布萝德蔚丝救下了当时受了重伤的嘉尔梅里公爵，然后答应了那个男人的追求，嫁给了他。他们……很幸福，直到……伊格梅尔皇后执政，命令人类与精灵为敌为止。”
　　慕尔嘉轻声叹了口气。
　　“他利用自己曾经在那里生活的经历，带着人类彻底烧毁了枫树与槭树的森林，杀死了几乎所有依西恩的生灵并带走了他的妻子和他的两个孩子——佐伊与柯尼利尔斯。为了向自己掌握权柄的妹妹表示自己憎恨着……‘迷惑’了自己的精灵，他在自己的领地首府嘉拉蒂亚的广场上烧死了布萝德蔚丝。而尽管莲安娜皇后派出了米尔汀，也只来得及救下两个孩子——佐伊当时爆发了几乎恐怖的幻术师天赋，透支生命力召唤了冰雪妖精保住了她和弟弟。”
　　——佐伊？
　　——透支生命力？！
　　兰斯洛在一瞬间几乎无法思考，银发少女微笑的美丽幻影在少年骑士的脑中一闪而过，却让他顿时觉得自己的心脏在那一刻紧缩了。
　　“布萝德蔚丝身为艾伊杭族的精灵却有着金色的头发，嘉尔梅里公爵想必以为我和洛斯特是他的孩子吧。”
　　慕尔嘉的声音平静，但兰斯洛却看见了少女眼中的怒火。“我也不明白他在想什么，可能后悔了？想把孩子找回来？为你们人类所说的‘亲情’？”
　　“慕尔嘉，这也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我说再怎么说他也是个父亲……”
　　“那是一个把自己的妻子孩子亲手绑上火堆的父亲！”慕尔嘉猛然打断了兰斯洛的话，金绿色的眸子里光芒锐利，“你们人类或许会在这种事情上原谅，但精灵绝对不会！生命或许源于他人，但只有我们自己才能决定是否放弃——既然他想夺走孩子的生命，那我们就已经两清！”
　　慕尔嘉……兰斯洛在心里无声叹息，可他最后还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或许嘉尔梅里公爵现在是真的后悔了自己过去的作为，真心想找回自己的儿女。可是，他的儿女现在又是什么心情？佐伊她……
　　与少年骑士在湖畔共度一个清晨的银发少女的幻影似乎又出现在兰斯洛眼前，只是那张美丽绝伦的脸上不再是笑容，而是如同慕尔嘉此刻一样，满满的都是怒意和更加复杂的……
　　“兰，贝里侬，你知道伦斯特在哪儿吗？”精灵少女已经在营地边缘的一处高地停下了脚步。她微微眯着眼睛扫视营地，却没看见自己要寻找的人影。
　　“啊！”人类骑士顿时瞪大了天空蓝的眼睛，“这个……慕尔嘉我差点忘了，洛斯特让我转告你他今晚在营地外睡了，明天出发前去叫他。”
　　“这样……多谢，贝里侬。”慕尔嘉向他略略点头致谢，接着就直接向营地里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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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是这样，我说她难道不担心洛斯特一个人睡在营地外围会出什么事儿？”
　　兰斯洛依旧紧紧地皱着眉毛，忧虑地盯着自己的领主兼任朋友。亚瑟却是散漫地笑了起来，像是根本没在意兰斯洛的担忧。
　　“放心兰斯，洛斯特可是葛温迪奥大祭司的唯一弟子，有资格带上榛木指环的祭祀！所有的植物和动物都会保护他——对他来说，睡在树木里可比睡在我们这些人类中间来的安全多了也顺心多了！”
　　褐色头发的人类王子捧着巨大的杯子喝了一口麦酒，跟旁边的人大声说笑了几句之后才向自己的朋友又说了一句话，紧接着就又加入了人类在夜晚的庆祝。
　　在熊熊燃烧的篝火和人类还有少量矮人的高声歌唱里，兰斯洛皱起了眉毛，转身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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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类在夜晚的喧哗几乎能吵破了灰熊的耳朵，更别提对声音格外敏感的精灵战士。慕尔嘉侧卧在矮人们单独为她留出的帐篷里，却因为外界的声响而始终无法入睡。
　　虽然现在还没有离开人类的领地进入荒原因此很是安全，但是人类这样的表现却让她开始担心起进入荒原之后的……
　　有人在她的帐篷外徘徊了起来。
　　那是个属于少年人类的脚步声，不像亚瑟那样轻巧但很是稳定——“兰斯洛？”
　　本来就依旧是一身利落轻捷的战士打扮的精灵当即起身，打断了帐篷外少年骑士不知所措的来回踱步。
　　“啊！啊……慕尔嘉。”金发蓝眼的人类少年表情尴尬地回应，精灵在夜色中依旧锐利的眼神甚至看得清兰斯洛脸庞和耳根泛起的淡淡红色。“这个……是亚瑟叫我来……来找你的。”
　　“亚瑟？”慕尔嘉顿了顿，微微转开了视线。“他有什么事？”
　　“这……他让我给你送这个。”兰斯洛竭力平静下语气，向慕尔嘉递过来一个卷得紧紧的纸卷。“似乎是他想只转达给你们的消息，我送到就回去。”
　　慕尔嘉沉默了很久，这才伸出手接过了纸卷。
　　“多谢，兰斯洛。”

　　少年骑士送到了亚瑟的信之后就匆匆离开，但精灵少女却并没有展开信件或者转回帐篷。慕尔嘉略略侧过头，一双清澈明利的眼睛看向了帐篷间似乎没有生物存在的黑暗里。
　　“请出来吧。”

　　并没有任何生命回应少女的话语。
　　只有寒冷的夜风微微吹过慕尔嘉的身边，轻轻扬起少女灿烂如同正午阳光一般的金发。
　　慕尔嘉慢慢垂下了眼睛，转身进了帐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