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传奇》王小楼

32、廿载沉冤

　　沉冤旧恨

　　正在风无泪举起箫杖准备最后一击之时，南宫一夜却自己先倒下了。
　　玉出崖大叫：“无边丝雨！”立即抓起楠木盒子丢出窗外，随后立即运功避毒。
　　功力深厚者尚可抵挡一番，功力稍浅者尽数倒地。

　　风无泪和聂婉相视一顾，迅即服下解药，心中暗道：‘师父来了？”
　　正犹疑间，一声狂啸，一人破窗而入，定睛看去，却是孔不乱。
　　孔不乱高声道：“既然来了，就现身吧！”
　　话音刚落，朱门大开，一行人翩然而入，为首一女子，五十左右，面目清冷俊美，身着道袍，愈显空灵脱俗。
　　司空掠日大惊：“她们是怎么进来的？清风楼的机关呢？难道——”他不敢多想，立时运功驱毒。
　　风无泪、聂婉跪倒磕头，口尊“师父”！
　　道姑漠然道：“起来吧！”
　　孔不乱笑道：“络清瑶！果然是你！天灵女再现江湖，我就知道是你回来了！”
　　原来，这道姑就是二十年前艳压江湖的天灵圣女络清瑶，在场的还醒着的人都是大吃一惊，包括风无泪，她知道络清瑶，可她不知道师父就是络清瑶。
　　络清瑶恨道：“大仇未报，死不瞑目！”
　　孔不乱道：“你以为你今日就能报仇雪恨了吗？”
　　络清瑶冷笑道：“就差你一个！”
　　孔不乱道：“你那几桩灭门惨案无非是泄愤而已，根本不是你要找的人！”
　　原来近日来江湖上因天灵女而起的几桩血案都是络清瑶所为，风无泪不禁大惊，她承认她不了解师父，可现在却觉得，她根本就不认识师父，共同生活二十年，她怎么能相信师父会做出这种事？
　　可络清瑶的话让她的心瞬间沉入了谷底——“凡是觊觎天灵宝物的人，都是我的仇人，都该死！”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循声看去，一僧身披袈裟，手捻佛珠，缓步入内！
　　孔不乱仔细端详，不由大惊，此人正是司空谷，他果然没死！江湖中年长一些的都认出来了，不由又是一惊，他二十年前不就死了吗？怎么今天——难道是还魂了？不可能！那分明就是一个活生生的和尚嘛！
　　孔不乱怒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司空谷不怒不语。
　　络清瑶道：“司空谷，念你对我有救命之恩，今日你就自行了断吧！”
　　司空掠日闻听“司空谷”，方才知道面前的这个和尚就是自己的“父亲”，司空谷“死”的时候他才两岁，根本不记得长什么样子，此刻，父亲就站在他面前，他不由得两眼发涩，像是一个受了委屈急待倾述的孩子——在他的心里，司空谷才是他的父亲，孔不乱，只是他带给屈辱与卑微的魔鬼。
　　司空谷满目含泪道：“嫂夫人，我今日来，就是要还你一个公道，我死不足惜，二十年前那晚，我就已经死了，我对不起你和大哥！”
　　络清瑶冷道：“枉将军待你如手足骨肉，你——你怎么这般狠毒？”
　　“我有罪啊——”司空谷手指孔不乱怒道，“被他花言巧语迷惑，铸成大错，悔之晚矣——”

　　话说二十年前，柳逸风乃镇远大将军，保家卫国，舍生忘死，深得民心。发妻李氏乃皇族贵戚，因病早逝，留下一子，柳逸风甚爱之，取名重远。当然，这都没什么，传奇的在后面，某一日，铁骨铮铮的柳逸风与倾国倾城的洛清瑶邂逅了，爱的神话随即诞生，一个是众口皆碑的大将军，一个是人人垂涎的天灵女，两人在演绎了一场轰轰烈烈、惊天动地的爱情故事后，准备成亲。
　　成亲大礼则交由柳逸风手下副将司空谷一手包办，司空谷与柳逸风二人情同手足，有八拜之交，然司空谷不喜女色，心中倒是很仰慕柳逸风，但深知柳逸风和他不是同类人，也就作罢，对柳逸风的心意发乎于情，止乎于礼，后渐渐移情手下将官燕无渊，也就是现在的孔不乱，天长日久，柳逸风也多少有些察觉，但并未因此疏远冷落，尤其是络清瑶，很是开明，还劝慰道：“凡是真情意，皆是世间至宝，无有分别！”
　　司空谷很是感念这份兄弟情义，毛遂自荐为柳逸风操办喜事，燕无渊也跟着忙前忙后，出谋划策，司空谷喜不自禁，对燕无渊的情谊不由多了几分。他哪里知道，身边这个他爱之如宝的人，竟是一个心怀叵测杀人如麻的魔鬼——
　　成亲大礼只进行到一半——燕无渊在香炉中下了软骨粉“无边丝雨”，此种毒药药性不大，中毒者一个时辰内四肢无力，动弹不得，之后自然恢复，但因其无色无味，不易察觉，往往屡试不爽——很多人闷哼一声就倒下了，即使内功深厚者也因疏于防范成了待宰羔羊，，燕无渊发出响箭，十二个黑衣蒙面人应声而入，见人就杀，逢人就砍，顷刻，喜堂内血流成河，就连那红色的喜字，也变得触目惊心。
　　燕无渊笑对着柳逸风道：“不识时务！死有余辜！”
　　柳逸风恨道：“恶妇—恶妇——”
　　燕无渊手起刀落，柳逸风身首异处，络清瑶急痛攻心，昏死过去，司空谷眼流血泪，哀嚎道：“燕无渊！你个禽兽！”
　　燕无渊笑道：“怎么？不叫我心肝了？”
　　司空谷悔恨难当，羞愧交加，怒道：“都是我有眼无珠，引狼入室！”紧接着一声哀嚎，几欲昏死过去。
　　燕无渊笑道：“这就受不了了，还有好戏呢，要你亲眼看看才好。”
　　说罢拖起司空谷拽至内室，转身出去顷刻即返，怀中抱着一个人——络清瑶。
　　司空谷马上就意识到要发生什么了，怒道：“你个畜生，放了络清瑶！”
　　燕无渊一阵□□，道：“难不成留给你？你又不喜女色！”
　　司空谷听着燕无渊疯狂的□□，犹如蛇蝎噬骨，可他能做的，只是闭上眼睛！
　　等他再睁开眼睛之时，络清瑶已经醒了，因为她的眼睛是睁着的，可她的魂却没了，任燕无渊拿刀在她身上戳来戳去，威胁着“你若不交出天灵宝物就让你死无全尸”依旧是毫无反应。

　　可司空谷却有了反应，他的手指能动了，渐渐的，胳膊、腿、全身都能动了，他悄悄潜至燕无渊背后，趁燕无渊得意忘形之际，全力一击，正中燕无渊后心，燕无渊闷声栽倒，司空谷用床单裹起络清瑶向侧堂跑去，正巧无人撞见，司空谷伸手在佛龛后按了一下，佛龛转动，现出一条密道，这是只有司空谷和柳逸风才知道的秘密，他们修筑这条暗道只是一时心血来潮，没想到今日却救了他和络清瑶的命。
　　司空谷带着络清瑶狂奔七天七夜，确保周全之后，将仍有些神志不清的络清瑶放到了一座道观门前，亲眼见几个道姑把她抬进道观方才离开。

　　他自知是回不去了，加之这突来变故，万念俱灰，遂寻至一偏远寺院，落发出家，终日吃斋念佛，赎己之罪。
　　他平日里为村民诊脉看病，闲暇时上山采药，时间慢慢流逝，渐渐地，他几乎忘了他是谁，日子安稳平淡却也乐在其中，后来，他又收养了两个孩子——云步尘和明七夕。
　　十六年后，他们已长大成人，云步尘不仅学了一身好本领，且有一身好学识，加之英美俊秀，可谓是人中龙凤。
　　明七夕聪明好学，性情温婉，与云步尘手足情深，肝胆相照。
　　师兄弟二人感念师父养育之恩，对司空谷极尽孝道，司空谷感到前所未有的满足—他把云步尘和明七夕当成上天赐给他的礼物—这是上天要他以另一种方式洗清罪孽，偿还孽债。
　　他就想—这辈子就这么过吧—待他命归黄土之时，再让他兄弟二人下山，过自己的日子，可是云步尘人大心也跟着大，非要到大千世界去历练历练，见识一下传说中的江湖，司空谷也不强留，反复叮咛后将原主持方丈赠他的青鸾剑送给了云步尘，放他下山去了。
　　明七夕自然也想下山，可心中放不下师父，也就作罢。
　　可就在一个月前，司空谷收到了一封信：“柳门惨案，廿载沉冤；冤魂索命，血债血偿！”
　　信没有署名，但他知道是谁，他又惊又喜，喜的是络清瑶还活着，惊的是络清瑶回来报仇，他不怕死，他只是不敢面对她，可是要来的终会来，躲也躲不掉，他躲在这么偏僻的地方络清瑶都能找来，可见络清瑶的复仇之心是何等强烈。
　　他的劫数到了。
　　他苟且偷生二十年，他该偿债了。
　　他把明七夕叫到跟前，摸摸他的头，缓声道：“你明日下山去吧！”
　　明七夕大喜过望，道：“真的吗？太好了—”
　　乌黑的眼珠一转，即刻道：“不行，我要留下来侍奉师父，大师兄临走时特意交代的，就算我要下上也要等大师兄回来。”
　　司空谷道：“我就是叫你下上去找你大师兄—以后，他会好好照顾你的！”
　　明七夕预感到事情有些不对，一个劲的摇头，说什么也不肯下山。
　　司空谷则径自说道：“带给你师兄一句话—闯荡江湖，武功修为第二，道德人品第一，千万别做连让自己都看不起自己事。”
　　明七夕知道师父心意已决，含泪磕了三个响头，一步三回头的下山去了。
　　司空谷则背上布袋竹篓，拿起铁铲，备了三天的干粮去了深山。
　　三天后，司空谷连拖带拽弄回了好多药材，或晒或切，分门别类包好，写上用法用量，挨家挨户给村民送去。
　　村里人都笑着说：“洗过大师，我们自己去那就好了，怎好烦劳您亲自送来—还这么多—这多不好意思！”
　　司空谷笑而不语。
　　天色将晚，他送出了最后一包草药，背了一竹篓村民强塞给他的鸡蛋果菜之类，回到了寺里。
　　他点亮了寺里所有的灯盏，不吃不喝也不睡，直坐到天明。
　　东方泛起第一道曙光，刺进他的眼，他如梦方醒般的出了一口气，缓缓起身，像往常一样熬了一锅粥，摆上三副碗筷，就着咸菜吃了一碗后，拿起扫帚将寺里寺外前前后后扫了个遍，方才坐在石凳上擦了擦汗，左左右右的瞧个不停。

　　有村民看见，那日中午时分，洗过大师走出了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