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花逡巡而开迟（幕末）》夏特爱尔

13、其之十二、似是故人来

　　太阳西落后，天色很快全黑。家家户户挂上了灯笼，远远望去成了一片灯海。这就是盂兰盆节，生者献给死者的盛大魂祭。在这一天，死去的人要回到家里，活着的人则对他们表示欢迎。近藤家给死者准备的食物中洒满了香料，屋内屋外弥漫着火椒、肉桂和甜檬等混合在一起的糜香气息，久而久之压得雅纪喘不过气来。
　　“灯笼指引死者前行的路，属于你的灯笼会将想念你的亲人带到你身边，”近藤夫人好好整理了一下雅纪平常随便一束的头发，给她挽起繁复的发髻。然后她帮雅纪换上淡紫色碎银花的小纹和服，将一只自制水灯交到雅纪手上。“现在，出去玩吧。”
　　雅纪点头，唤一声奎，接着灰黑色的红眼狼丢下肉骨向她奔来。她抬手摸了摸奎的下巴，小跑着冲出屋外。胜太早早地等在门口，和她一起出门。雅纪在街市上闲逛，很快又变成了一个人。
　　不过也不算是一个人，因为奎在身边。雅纪低头摸了摸奎颈上蓬松的软毛，手里的灯笼忽明忽暗。奎抬起头，轻柔地咬了咬她的手指。发生在身边的喧嚣声似乎离她很远，茫茫人海中她只意识到了自己和奎的存在。这种奇异的以自我为中心的想法给了她一种安全感，让她想起了多年前神谷神社的那场新年祭。当时神谷司还活着，她也没有现在这种微妙的孤寂感，更不会回忆过去。她很奇怪为什么以前没有这么明显的在人群中多愁善感。
　　总不会是因为老了快死了吧。
　　她也没有太多时间想这些了，宗次郎很快找了过来。实琴被押在家里学习礼仪，只有节日时才有机会在夜间走动，几个人很少聚在一起。在奎的指引下，他们很快找到了抱着理绪的实琴。她穿着深蓝色孔雀尾羽的和服，精致的脸被衬得很漂亮。
　　“怎么都捞不到金鱼，网破了好几个了。”实琴抱怨，“快来帮忙啦。”
　　“我可以说这是‘沉鱼’现象么......别激动！”宗次郎说着挽起袖子上阵，“乐意为你效劳。”
　　雅纪有些无聊，左顾右盼，看中了一旁射箭项目中的奖品之一，一枝笛子。雅纪手头上那只笛子坏得差不多了，正想换一枝。
　　“那个老板有问题哦，”实琴悄悄告诉她，“箭的尾羽上被动了手脚，这样失了平衡，中不了的。”
　　原来如此。于是雅纪转过头看宗次郎捞金鱼。宗次郎动态视力很好，出手果断，三攻内将鱼斜抄入网，倒与他正在苦练的突刺有几分相像。很快雅纪也拿到了一条突眼金鱼。她将金鱼举到眼前，看游鱼轻摇尾巴四下乱撞，那长长的尾鳍显得十分累赘。
　　“别和鱼大眼瞪小眼啦，你赢不了它的。”宗次郎好笑地敲了敲她的头，“土方君和阿一来了。”
　　这两个人现在常常出入试卫馆，也算熟识了。他们彼此打了个招呼，谈了谈近况。土方依旧一副无所事事的样子，身上难得没有背那个石田散药箱。
　　“你难得会有女人的样子耶。”土方看着雅纪直言不讳。
　　你也难得没有调戏女人。雅纪余光一瞥，注意到他最近惹上的三味线师傅的女儿就在附近。
　　“这么说实在太失礼了！”实琴先雅纪一步回答。这两个人天生不对盘，很容易吵起来，因为实琴讨厌土方又抽烟又散漫。不过一般吵起架来土方都会先认输，这次也不例外。
　　“是，是。”土方随口回答。他也注意到了那位因为认真而被视为难缠的小姐，于是拉上宗次郎去找胜太和酒。阿一租了弓箭，想射架子上的东西。实琴告诉他中不了的，但他执意一试。他想把一根发簪射来送给死去的姐姐。“那是她一直想要的式样，错过了的话不知道以后还能在哪儿看到。”他说。
　　眼见箭一枝枝落空，只偶尔中了泥偶之类的小玩意儿。雅纪看着阿一无比认真的尝试，也租了十枝箭。这些箭轻重不一，忽上忽下，不好控制。实琴在一旁看了半天，抽了一枝弓箭出来把玩。
　　“你来试一试吧。”雅纪看她研究得差不多了，把弓递给实琴。实琴微微一笑，张开手，几根箭簇飘到了地上。她搭箭拉弓，一箭射下了她想要的号码牌。
　　“漂亮。”雅纪评价。
　　大家都拿到了奖品，实琴将发簪递给阿一。阿一局促不安地接过，把之前射落的泥偶给了实琴。雅纪玩着阴差阳错射落的扇子，微微笑起来。
　　正在这时，宗次郎跑来叫他们到试卫馆去。“马上要放烟花了”，在屋顶看最为爽快，井上前辈还带了满天星要自己放。“大家都要跳盂兰盆舞，我们这次要试试把往年不配合的阿源（井上源三郎）也拉下水。”
　　这倒有趣。
　　雅纪突然想起哥哥要她买点丸子带回去，便让众人先走。这时她猛然听到一声狗吠，发现一只长着大大黄眼睛的黑狗正在和奎对峙，而奎的脚下是雅纪之前为了堵他的嘴而买的鸡肉。那只狗比奎要大，低吠着慢慢靠近。
　　奎抬起头，一动不动，张开嘴巴。露出尖牙，冷冷地瞪视对方。那狗又吠了几声，越来越没有气势，最后还是转身走了。奎一见雅纪，欢快地扑了过来。雅纪得意地拍了拍奎的头。“原来你不饿啊。”她扫了一眼留在原地的鸡肉，“小气哦。”
　　“这是狼么。”一个陌生的声音问。
　　雅纪抬头，对上一双深陷的眼睛。那人瘦瘦高高，身着紫衣，气度优雅。“对，”她回答，“他叫做奎。”
　　“很勇敢，”他顿了一顿，“不愧是狼。”
　　原来那是他的……雅纪注意到游离在主人身边的大黑狗。回到了主人身边的它似乎胆子大了不少，但还是不敢与奎对峙。而它的主人死命盯着雅纪看，让她觉得压力很大，皱起了眉头。
　　“不好意思，我赶时间，”雅纪打破了这诡异的气氛，“再见。”
　　她向后退了几步，松了一口气，对面前的人行礼告退，迅速跑开。她听到身后人在咳嗽，但没有回头。如果她回头的话，她会看到那人伸出的手，想叫住她却又因咳嗽而开不了口的痛苦表情。

---

作者有话要说：　　能发一点是一点，于我，电脑即将遥不可及。
PS：盂兰盆舞，夏夜，在太鼓声中，男女老少穿着浴衣起舞送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