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集》醉酒的子规

5、爱就是治愈

　　雪，下了好几天，到处都白了，就像被牛奶浸泡的世界，通话中的王国。小雪花可真漂亮啊，落在脸上，有种想流泪的感觉。脚踩在雪花铺满的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感觉就像小雪花的呻吟声一样，心中充满了罪恶感，我就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凶手，杀死了天地的精灵，践踏了纯洁的心灵。我又想到了他，一个可怜的小男孩，不知他现在还好吗？
　　他是我的青梅竹马，小时候我只和他玩，因为在我的世界里，只有他是好人，只有他真心对我好。那时候的他，个子小小的瘦瘦的，仿佛一阵风就能把他吹倒似的。但他的眼睛大而明亮，每当夜晚来临时，我都会在夜色的掩藏下，偷偷地看他的眼睛，我一直固执的认为，他的眼睛就像猫的眼睛一样，会在黑夜里发出光芒，可是每次我只看到他的眼睛忽闪着看着我，好像并不会发光，为此我还很可惜的对他说：“为什么你的眼睛不能像猫的眼睛一样，那样黑夜里我就不会害怕了。”而他总是摸摸我的头，傻傻的笑。
　　他说他喜欢冬天，喜欢冬天的纯净与侵入骨髓的寒冷，他说那样他才能觉得自己活着。他说冬天的雪花很美，像从仙女唇边飘落下来的花朵。他说冬天会让他想起妈妈，因为他那妈妈就是在冬天离世的，他爸爸很快就娶了别的女人。他说从那时开始，他就不再相信亲情，不再相信任何人。有时她还会看着我说，他觉得冬天的雪花还像一个调皮的小女孩，总是为他带来欢乐和幸福。他说有一天他会在一个雪花缤纷万众瞩目的日子里来接她，让她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公主。
　　他是一个好男孩，经常给我买大白兔奶糖，他说我就像一个白兔，调皮的让人忍不住呵护。但通常他只会买一块，每次他都是微笑的看着我把糖果吃完，然后妆模作样的嚼嚼嘴巴，仿佛他也吃到了糖果。每次他对着我微笑。我都会很心痛，他的笑容像穿越了千年的尘沙，充满了沧桑和悲凉。他很将强，每次老师打他，他爸爸打他，他从没掉过一滴眼泪，他说他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他是永远不会哭的。他有时候会打那些欺负我的小朋友，这让我觉得他是一个英雄。虽然每次那些被打的小朋友的家长都会他家去找他爸爸，他爸爸又会打他一顿，可他也没改正过，下次有小朋友打我时，他还是会打他们。他说有他在，就没有人敢欺负我。
　　到了初中时，他变得更寡言了，通常都是一个人穿梭于教室、食堂和操场之间。有时候我会躲在一边看他一个人在操场上打篮球，他投篮的姿势很好看，通常都是百发百中。他的背景那么孤单，像受了很大伤害的孩子，连灵魂都在哭泣。他只是偶尔才会来找我，问我过得怎么样，有没有人欺负我，通常我只低着头默不作声。而他依旧像小时候一样塞给我一颗大白兔奶糖，有时候还会调侃说我该减肥了，要不然长大了就没人要了。
　　青春期的孩子总是很敏感，从此我开始很注意自己的体重。他越来越好看，尤其是那份孤独傲然的表情，让那个每一个女孩都喜欢。我开始注重自己的容貌，但很悲催的发现，我长得本来就不好看，小小的眼睛，还是单眼皮，还有点婴儿肥，鼻子也是塌塌的，睫毛也不够长，我变得很难过，我这样怎么会配上那么优秀的他，人生第一次感觉到了深深的自卑和挫败感。
　　那时候我小小的宇宙里全都塞满了他，情窦初开，思念总是很苦涩，可我从来没想过表白，我觉得一切都会自然而然的产生，如果他也很喜欢我，我们终有一天会自然的牵手，走在一起，可他已经不会像小时候那样看我了，这让我很伤心。
　　有一天听说他交了一个外校的校花，我听了很伤心。我的初恋还没开始就被扼杀在了摇篮里，老天对我太不公平了。一次晚自习后，我偷偷的跟在他身后想看看那个他喜欢的女生是什么样。那个女生还没来，他一个人倚在树上，吸着烟。过了一会那个女生来了，长长的头发，大大的眼睛，化很浓的妆，她走上前亲了他一下，然后他搂着她的肩膀走了。
　　当时我的心想在冰窖里冻了几百年，只觉得从头到脚从里到外都是凉的。他骑着自行车，她坐在后面搂着他的腰。说实话，我很嫉妒，嫉妒的都要发狂了，我都希望她能马上从自行车上摔下来，把那张笑成花一样的脸摔烂。曾几何时，我就幻想着我可以坐在他的自行车上，裙角飞扬，可这些都被那个可恶的女人毁了，我对他也很失望。
　　从那以后，我不再去操场偷偷的看看他，我会尽量回避他可能出现的地方。记得以前我还会饿着肚子在食堂等着他下课，等看到他时，我假装不在意的从他身边经过，然后装作很惊讶的样子说：“嗨，这么巧啊。”而他也会笑着回应一下，而这对我来说已经足够让我高兴一整天了。而现在，我不再在乎有关他的事，很多时候即使见了他我也是低着头匆匆走过。我以为我就会这样安然的度过我的初中时期，没想到我还是太简单，一切都是我以为。
　　初三毕业晚会时，他忽然来找我，我本想假装不认识走掉的，可他拉住了我的手臂。“我要走了。”我很震惊，他要走了，那我该怎么办？可下一秒我突然想到我们早已是陌生人了。“哦。”他也很惊讶的看着我，仿佛没想到我会这么说似的，可他不知道他伤我有多深？他把一封信塞进我手中，然后说：“我走了，你要照顾好自己。”教室里的彩灯发出迷茫的光，我看到他的眼睛真的像猫的眼睛一样，亮亮的，闪烁着光芒，我感觉那就是一谭湖水，再多看一眼我怕我会被吸进去。
　　那封信的内容是我完全想不到的另外一个世界。
　　“丫头，我的青梅，
　　我知道你是恨我的。我也知道你的心情，你太不会掩藏自己了，每次你都用那种深情的眼神看着我，我怎么会不明白。但最令我难过的是，你因为我的关系，变得不再像小时候那么爱笑了，也不那么调皮了，你那么安静，就连呼吸也那么微弱。
　　我不敢像小时候那样摸你的头发了，我怕自己想要的更多，而这些你简单的小脑瓜是不会明白的。我想告诉你的是，我并没有离开你，我还是像以前一样的喜欢你。我知道你每天傍晚都会在教室的拐角处偷看我打篮球，可你没发现，我每次打着篮球，可眼睛都在看着你。每天下了晚自习后，我都会远远的跟着你，我怕你被别人欺负，你总是那样善良软弱，我不知道如果我不在你身边，你该怎么办？
　　在学习方面，我在就没有什么兴趣了，我也知道自己不是学习的材料。可你不同，你的成绩那么好，将来一定会考上好大学，找到比我更会照顾你的男朋友。知道你的心意后，我怕会耽误你的学习，所以我才会去交女朋友，让你对我死心，好好学习。你不知道，在我心里早就住进了你，我怎么可能再去爱别人，你是我唯一爱过的女孩。
　　丫头，我是一个没有未来的人，我不想连累你，所以你不要怪我心狠，我只想你过得好。在这个世界上，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单纯的，所以不要傻傻的去相信别人，对别人要永远保持一份距离。你要学会长大，变得足够坚强，我不在你身边的日子，你要保护好自己，不要让别人欺负你。
　　呵呵，丫头，可能我们以后都不会见面了吗？我以后结婚生小孩，你也要这样，慢慢把我忘了，找到命中注定的那个人，好好地过一辈子。我去上海了，听说中国最繁华的的城市，也许在那里我会找到自己的梦想。
　　下辈子我想做一棵树，不管等待多久，只求你能从我身边走过；我也愿化身石桥，只为能默默看你的背影。如果有下辈子，我希望自己能站到和你一样的高度，哦，不，我要站的比你高，因为我要保护你。就像你最喜爱的席梦容说的，叶，交融在云里；根，相溶在土里。我只想和你一起化作两颗何首乌，很久很久以后，我们会长成一个人，你的血中有我，我的血中有你，一直到地老天荒，我也不想和你分开。
　　最后只想告诉你，‘我爱你，很爱很爱你！’
　　你的竹马”
　　看完信，眼泪止不住的流，原来他也是爱我的，原来他一直就在我身边，为什么我这么傻，为什么没发现他的心，为什么自己要错怪他？第二天早上，我跑到他家，他正在给月季花浇水，那是我最喜欢的花。看到我来，他还是像以前那样温和的笑了笑，还是那么温柔，就像溪水，随时都可以卷入我的一切。“你来了？”好像我们还是年少光着屁股的小孩，为什么他可以那么淡然，把一切掩藏的好不露痕迹，突然有点恨他这种淡然，为什么什么事都要自己一个人承担，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我也可以帮他一起承担。
　　突然不知该说些什么，为了打破这尴尬的局面，“你什么时候学会说那些肉麻的话了，看得我都掉了一地的鸡皮疙瘩。”“是吗？我在书上抄的？”我很气愤，打了一下他的肩膀，“真的吗，我还以为，还感动的直掉眼泪，你就这么欺骗我的眼泪吗？”突然感觉很委屈。“真的哭了吗？我骗你的啦，是我自己写的，全是我自己的心里话，那还用得着抄啊。”“你真的很坏。你准备去多长时间？”“不好说啊，我也不知道。”我们都沉默了，离别总是伤感。
　　“哎呀，别想了，我们今天去玩吧。”“好啊。”那天我们去了很多我们小时候去的地方，我们还像小时候那样光着脚丫下河抓鱼。他采了一大把莲花送给我，那是我人生中最幸福的时刻，我多希望时间就在那时停住。晚上回来的时候，他拥抱着我，亲吻了我的头发，然后在我耳边说：“丫头，你一定要幸福！以后不要再想我了。”然后塞给我一大包大白兔奶糖，转身跑了。这也许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吧，从今天开始，我就要忘了他吗？可我不相忘。
　　回到家，我把莲花放在清水中养着，可它们没几天就枯萎了。他走了，去了那个最繁华的城市。我把那包糖果埋在了那棵我们经常玩耍的树下，我想看看过了几年后，这些糖果还会不会像以前一样甜。
　　高中三年是在做题与看书中度过的，三年来，他没给我写过一封信。每当想念他的时候，我就会把他那封最后的信拿出来看，我不记得我看了多少遍，信里的每一个字我都深深的记在脑海里，这是他爱过我的证据。我每天拼了命的学习，我只想考去上海，想去那个最繁华的城市去找他。结果我真的考到了上海的大学，我到处打听他的消息，可他像突然消失了一样，毫无音信。那封信已经破旧了，我只好把它小心的粘在笔记本上，也许某一天他真的会在一个雪花缤纷万众瞩目的日子里来娶我，让我做天下最幸福的公主。
　　大三的时候吧，过年的时候回家。奶奶说：“你还记得那个小时候经常和你在一起的那个小男孩吗？他今年过年的时候结婚，你要不要去看看啊？”我一怔，我在心里对自己说，不会的，不会的，他是喜欢我的，他不会娶别人的。“没想到他这么快就结婚了，大年二十八，也是个好日子。他只比你大一岁。他们家和我们是邻居，我们也要去祝贺一下。该那多少红包钱呢？”奶奶自顾自的说着。
　　大年二十八，家家都在贴红纸，我怎么感觉每一家都在为他庆贺一样，真是有够矫情。我想他的新娘子一定很漂亮，我本想穿的漂亮一点，好在婚礼上把他的新娘子比下去，让他后悔。可我最后还是穿上了最平常的衣服，一切都不是我所能掌控的。一大早他们家就在吹唢呐，人声鼎沸的。我故意拖到中午才去，我害怕看到他幸福的摸样我会忍不住哭泣。
　　远远地我看见穿黑色西装的他，在身旁的是穿着婚纱的新娘子，她的脸笑成了一朵花，这让我想起了他初中时的女朋友，我真想把他们的微笑全都撕碎。那个女人并不好看，他的眼力下降了。这么想的时候，我发现他正在远处看着我，他还是像以前那样英俊，只是显得很憔悴。我走到他身边，伸出手，微笑着，内心里却在一声一声的告诉自己不能哭，我要是再哭，就输了，我要表现的比他还幸福。“祝福你！你的新娘很漂亮。”我看到他的眼睛闪过一丝伤痛。“谢谢！”
　　我看到村里的老人在台子充当着牧师的角色，“新郎，请你以爱情的名义宣誓，你愿意娶你面前的这位女士--做你的妻子吗？无论顺境或是逆境，富有或是贫穷，健康或是疾病，你愿意和她终生相伴，永远不离不弃，爱她.珍惜她，直到天长地久吗？”“我愿意。”“新娘，请你以爱情的名义宣誓，你愿意嫁给你面前的这位男士---做你的丈夫吗？无论顺境或是逆境，富有或是贫穷，健康或是疾病，你愿意和她终生相伴，永远不离不弃，爱她.珍惜她，直到天长地久吗？”“我愿意。”然后就是交换戒指，这本是我最喜欢的场面，可现在对我来说这就是一场灾难。
　　平生第一次饮了酒，原来酒是这么苦涩，我感觉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在沸腾着，告诉我，我就是一个没人喜欢的人。我不知道喝了多少酒，后来耳边的吵闹声越来越小，我就睡过去了。等我渐渐恢复了意识时，我听到奶奶说：“哎呀，我这个孙女平常事不喝酒的，怎么今天喝了这么多？”然后我听到了卫的声音，“没事的，我送她回去吧，您在这里再玩会吧，我一会就回来，把钥匙给我吧。”我感觉他把我放在了他的背上，等出了门口，我感觉自己的眼泪源源不断的流了下来，我不禁搂进了个他的脖子，为什么我不是他的新娘？为什么他要娶别人，他不是说过只爱我吗？
　　可能是感觉到了我的眼泪，“你醒了？”还是那个温柔的嗓音。我挣扎着下来，捂住了自己的脸。“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很久，你知不知道我等了你很久，为什么你要娶别的女人，你不是说要和我变成何首乌，长成一个人吗？你都忘了吗？”“丫头，你听我说，我没忘。我们之间的点点滴滴我都记得清清楚楚。
　　可我已不是原来的我了，经过这几年的打拼，我知道这个世界有多么残酷。我发现自己是那么的弱小，我怎么去保护你？我本来去上海找个好工作，等我赚了钱就去找你。可我找不到工作，我只能去工地工作，每天很累赚的钱也不多，我不知道自己还能怎样，我找不到自己的梦想。
　　后来我听说你上了大学，我知道你一定可以考上的，我觉得自己更配不上你了，我怕你跟着我吃苦，所以我不敢去找你。”“我不在乎。”“可是我在乎，我不能自己心爱的女人跟着我受苦。如果不能让她幸福，我宁愿放手。”为什么他还是像以前固执。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她是很好的人，是餐厅里的服务员，平常很照顾我。”“那你爱她吗？”他沉默了一下。“我会试着去爱她，就像爱你一样。”我知道一切都结束了，是时候放手了。我转身想离开有他的地方。他却拉住我的手臂，吻住了我的嘴唇，清凉而粗糙，然后我感觉有泪落在了我的脸庞上。
　　那天晚上的星星很亮，那棵树已经掉光了叶子，有雪花从天上飘下来，耳边有风吹过。我们在树下的石凳上坐了很久，他拉着我的手，什么话也没说，过了今晚我们就真的是两个世界上的人了。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和他的新娘解释的，但没什么事发生，他们应该没什么问题。
　　过完年，快要回学校时，我跑到那棵树下，挖开了那个埋糖果的地方，挖得很深很深。却看见几张皱巴巴的糖果纸。我哭了，泪水打湿了糖果纸。我抠了一点那里的土放在舌尖，闭上嘴，竟有一丝的甜，原来有些感情即使融入了土里，实质还是不变的。我把那本随身携带的的笔记本放在了坑里，埋上了土。也许对我们来说这是最好的结局。
　　将来我一定会遇到命中注定的他，结婚然后生孩子，我一定会比他幸福的。而他也会一直存在我的心里，我会记得我曾经刻骨铭心的爱过和被别人爱过，其实，到底，我还是很幸福的，只不过这幸福带了一丝丝的伤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