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吧，去飞》桃子它爹

1、第 1 章

　　我做了个梦，梦见自己在飞。
　　梦里，我穿着单薄的衣衫，站在广袤的大地上用力一跃，身子就停滞在了半空。再用力一跃，就穿过了茂密的枝干，踩着那棵参天古树的巨大树冠，遥望远方。树顶上的视线很好，可以看到挂在地平线上沉落的半个夕阳，带着湿气的桔红色光芒不甘心的一点点暗了下去，灰黑色的影子从另一个方向疾驰而来，像恶魔的衣袍，离那古树越来越近，寒意逼人。
　　我梦见自己迎风伫立在那树枝的最顶端，凝望黑夜笼向大地，在那残存的一缕夕阳没入地底的时候，我最后用力跳跃，便从那树顶飞了出去。
　　我梦见自己拍打着翅膀，沉重的身躯仿佛没有刚才那么轻盈，只有吃力的不停扇动翅膀，才可不让自己从高耸的树梢坠落。夜色苍茫，我向着太阳消失的方向拼命鼓动着羽翼，风从耳边吹过，我无所畏惧的飞着。渐渐从和树梢平行的高度，越飞越高，越飞越远。
　　我能感到空气变得稀薄，气温逐渐降低，夜色越来越浓。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地面上那点点灯火弥补了天地间空无一物的黑。我梦见自己就在这黑暗中自由的飞着，风呼啸而过，我甚至可以感觉得到那冰冷的风从羽毛上掠过的清凛。我抛弃了大地，抛弃了耸立的参天大树，我只是不停的飞着，凭着本能的驱使，我要飞到最高，最高的地方。
　　四周渐渐多了游动的浮云，我感到它们湿漉漉的涌上我的脸颊。像一群好奇的孩子，争先恐后的想靠近我。我在云朵中飞翔，翅膀拦腰斩断了堆积的白云。温度低得足以冻死其它飞禽走兽的空气让我神清气爽，高昂着头，我向那不可见的远方奋力飞去。我抛弃了云朵，抛弃了自己出发的地方，却不知道自己的终点在何方，我只知道，我在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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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闹钟抽风似的响彻房间，我就像深潜水底被人突然拉出那样惊醒。
　　天光早已大亮，我僵硬的躺在床上，软弱无力的伸手紧紧按住自己的半个脸颊。昨夜的那个梦，未免太过真实，真实到我觉得自己的灵魂尚未完全归位，还在梦里飞翔。冷汗不知何时已湿透了身上的睡衣，我犹如经历了重生一样庆幸自己还保持着理智。
　　我喜欢作梦，也经常作梦，可并不是每一个梦都能像这个梦一样让我感到困惑和恐惧，说不清的恐惧。习惯性的洗漱，穿衣，抱着两份早餐走过熙熙攘攘的街道，来到我的店里，或者说，是我和阿卓，我们的店里。
　　阿卓是我名副其实的死党，我们两个上高中时认识的，一见如故，相见恨晚，虽然彼此有着迥然不同的兴趣爱好，但这并不妨碍我们成为可以为对方两肋插刀的朋友兼知己。大学毕业在社会上摸爬滚打了几年后，终于一咬牙一跺脚，开了间属于我们自己的咖啡店。店面不大，却是我和阿卓一手经营起来的，他这个对审美有着病态挑剔的家伙，以一种走火入魔的劲头，前前后后忙了大半年，才把他心中的“完美”在我们的店里诠释出来。全部装饰完成的时候，这个原本玫瑰花一样艳丽的男子蓬头垢面的足足睡了三天三夜才恢复正常。
　　推开赭石色的木制店门，清脆的铃铛欢快的响起，紧跟着传来阿卓的抱怨：
　　“我的神啊，小凡，你也不看看都几点了，怎么才来？”
　　阿卓边说边从吧台后面快步走过来，腰间系着的黑色围裙上隐约可见抽象如毕加索名作的咖啡渍。我在靠近吧台的一张小桌子上放下外面买来的早餐，阿卓迫不及待的伸手抓过一个煎饼狼吞虎咽。一直以来，都是阿卓最早来到店里，而后我从外面带早餐进来，和他一起吃。
　　我心不在焉的剥着一个茶叶蛋，想了想，还是对阿卓说：
　　“昨晚作了个梦，今早走路的时候撞电线杆了。”
　　“不会又是数绿票子的梦吧？”
　　阿卓在咀嚼的间隙调侃道。我摇摇头，把剥好皮的茶叶蛋递到阿卓手里，他也不客气，三下五除二就解决了那个可怜的小东西。
　　“不是，我梦见我在飞。”
　　阿卓噗嗤一声笑出来，他看看我，我则一脸肃穆的望着他。
　　“喂喂，不会是这段时间憋的吧？书上说，梦见飞有八成都是想逃避现在的状况。”
　　“什么书？”
　　我无意义的问道。
　　“《梦的解析》。”
　　“跟你说那些都是骗人的，我作的梦那上面找都找不到。”
　　我低头开始收拾桌子上的蛋壳和食物的外包装。阿卓喝了口水，中气十足的说：
　　“可不是么，谁能像你一样梦见自己撞上了拉番茄的货车结果以为是恐怖片里的血流成河？”
　　“少说一句没人当你是哑巴！”
　　我瞪了阿卓一眼，他已经退到吧台后面摆弄起咖啡机。我擦干净桌子，等着一会儿客人们的到来。我们的店虽然开的时间不长，可因为阿卓布置的环境甚好，白天总有附近的学生抱着厚重的书本来这里自习，一杯咖啡，一碟曲奇，一坐就坐到了黄昏。每每看着他们踌躇满志年轻的脸，我就像回到了久违的校园，想起那一方湖水，那一株樱花树。
　　此刻正是店里最安静的时候，我又想起昨夜的那个梦。不知为什么，冥冥之中，我觉得那梦就好像我记忆的一部分，它离开了很久很久，却并不曾丢失。透过店里临街的落地窗，我看到那堆着云朵的天空。今天有城堡一样的高积云，那云彩仿佛一座空中花园，静静的矗立在蓝天上，触手可及。阳光照亮了云彩城堡的一面，镀上一层浅金色，耀眼夺目，而阳光照不到的地方，阴暗恍若乌云，那明暗的交界线就整整齐齐的映入我的眼底，不带一丝朦胧，清晰的好像书本上的字迹，让我没来由的心痛。
　　夺目的阳光刺的我双目流泪，可我还是忍不住去看。想象中自己飞上那云做的城堡深处，俯瞰着脚下万千众生，如沧海一粟。
　　但是怎么可能呢？人怎么才能像鸟儿那样飞翔？
　　“小凡？小凡！”
　　“啊！”
　　我猛然看见阿卓放大的脸，才发现自己居然走了神，不禁有些窘迫。
　　“我亲爱的小凡，你刚才发呆发了足有十五分钟。这可是前所未有的啊，以前最多做完那个数绿票子的梦后你惆怅了一天，可也没有过这样走神啊。”
　　“就当我撒臆症好了，”
　　我掩饰着站起身，避开阿卓探究的目光。窗外，一个经常光顾的大男孩背着他的大书包走向店门口：
　　“好了，我知道我错了，我会好好工作的。”
　　我努力使自己的眼神看上去诚挚而无辜，阿卓无可奈何的长叹一声，回到他的吧台去了。我打起精神迎接今天的工作，不去看窗外那诱惑的天空。
　　太阳匆匆在天上划出一段圆弧，月亮就来接替它划出另一段。深夜，劳累了一天，在送走了最后一位客人后，阿卓有气无力的递给我一杯热牛奶：
　　“赶紧喝完回家睡觉，阿卓独家秘方，保证安神。”
　　“扯吧你就。”
　　我嘴上说着，还是接过杯子以我最快的速度喝完，我开始想念我的床了。
　　踩着浓重的夜色回到家，我简单洗了洗就一头扎进床上的被窝里，还没来得及多想，就沉沉的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