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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梅龙镇 ...

  •   自从蒋锵锵一上台,张德安浑身就绷成了一条直线,两只拳头攥得死死的。

      三秀几次三番想搭腔,都被他凝重的神情吓了回来。眼瞅着就要上场,三秀只得揪着他的衣袖安抚道:“叔放心,台上有我照应着呢!”

      张德安这才如梦方醒地拱手作揖,堆着笑脸再三托付。

      三秀扮相漂亮,一双大眼睛更是顾盼神飞,甫一亮相就得了个碰头彩。

      观众的捧场并未缓解张德安的紧张心情,他太明白这一战的凶险。

      戏迷即便再捧三秀,也不会爱屋及乌到徒弟头上,给他放水。相反,李凤姐的优秀只会突显正德帝的苍白。

      一分钟过去,两分钟过去……

      五分钟后,张德安的脊背才渐渐松弛下来。他揉着眉心,悠悠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说来,蒋锵锵的演出谈不上多好,不过从台上的效果和台下的反应来看,总算能交待得过去。

      因着这出戏不是高派代表作,张德安压根也没怎么说过这出戏,难得小丫头能做到这种地步,倒是不得不感慨她的悟性了。

      张德安虽然心下大定,仍半眯着眼睛为徒弟把场子。

      他用苛责的眼光审视着台上的正德帝,挑着徒弟的毛病,准备回家好好给她再说说这出戏。

      难得三秀乐意拉拔锵锵,他们爷俩务必要以最快的速度,把这出戏给练出来。

      两孩子关系再好,也不能一直拖人家的后腿。就算三秀不在意,他可没脸再进白家的大门了。

      张德安目不转睛盯着台上,余光不经意扫见身旁的老班主,忙客气地点头致意,却并未主动搭腔。

      他心里的气还没消呢!

      要说两个丫头不懂事,老班主打的又是什么主意?

      就算这出戏是三秀的拿手戏,两个孩子不知天高地厚地换了戏码,目前还不能咬死一定有人在背后使坏,可班主答应换戏却是真真儿的。

      老班主明明知道锵锵习的是高派,却由着丫头胡闹,这是要害他家锵锵出丑?

      哼,好在丫头争气,给他来了个大窝脖儿!

      张德安蔫蔫地笑了。

      世上的事往往如此,有人得意,必定有人失意。

      一帘之隔的何仙姑下意识咬着拇指,不敢相信她的眼睛。可台下此起彼伏的叫好声,令她无法否认这个事实。

      十岁的小师妹当真把《梅龙镇》给拿下来了!

      何仙姑要想挑蒋锵锵的毛病,自然能挑出一箩筐。具体细节不提,单凭台上的正德帝没有半点皇家气派,就是天大的毛病。

      然而说这些没用,驾不住观众喜欢。

      蒋锵锵和三秀配合默契,二人十分自然地演绎出一对小儿女的青涩恋情,令观者会心一笑。

      大家来戏园子是为寻乐子的,只要唱得赏心悦目就好,才不管正德帝是否有皇家气派,也不在意是否符合年龄。

      毕竟真正懂行的戏迷全去追名角了,压根也不大会出现在坤班。

      何仙姑已经领教过小师妹的观众缘,今晚倒是不算意外。可令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三秀入京时日不长,这两个人哪里来的时间练习,怎么能配合得这么天衣无缝?

      她就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到,那两人早在五年前就在一起唱对儿戏了,怎么可能不默契。

      何仙姑是个务实的,不在这种事上耗费心神,她更关心的是将来。

      “正德帝”和“王平”不能相提并论,正德帝这样的角色她不能给,也给不起!

      三秀是旦角,蒋锵锵红了于她没有任何威胁,甚至是个助力,自然愿意牟着劲提携同乡。何仙姑却不能养虎为患。

      这么看来,之前的计划必须全盘推翻。

      不提何仙姑暗暗筹谋什么,老班主也同时行动了起来。三日期满,他便约张德安详谈。

      半个时辰后,两人欢欢喜喜立下字据,张德安也一扫对老班主之前的猜疑。

      据老班主所言,蒋锵锵头天唱完斩马谡,就已经决定签下她。无论梅龙镇唱得如何,都不会影响签约。

      张德安听罢微微叹气,直到手里拿到白纸黑字的合同,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徒弟比他这个师父更有气魄。

      死丫头心气高。她这是成竹在胸,一心要拿梅龙镇搏个前程。

      若是丫头不敢接梅龙镇,或者把戏给演砸了,合约还会照签,只是班主定然不会像现在这样高看她一眼,也不会给出如此优渥的包银。

      张德安老怀甚慰,只觉得这些年的辛苦没白费,手把手教出来的徒弟给他长了脸。

      他喜气洋洋跑回家,进门就得意地把小布包取出来,啪的一声拍在桌上,高昂着下巴不言语。

      穆氏见丈夫这份趾高气昂的样子,心里便明白了个大概,笑盈盈走过去打开布包。她大字不识一个,自然看不懂合约,钱却点得明明白白,不由惊呼:

      “哎呦我的天,班主怎么给了这么多?快别给我装死人,好好说个清楚。”

      张德安不慌不忙摸出眼袋锅,在鞋底上磕了磕,待要点火却被老婆一把抢了过去,叉着腰,气哼哼的看着他。他呵呵一笑,这才慢慢悠悠说起了事情的经过。

      穆氏听后也唏嘘不已,没想到小丫头能赚这么多钱。

      张德安要回烟袋,吞云吐雾道:“你老压着锵锵,不让她出去见世面。怎么着?我教的徒弟厉害吧!嘿,才一出山就比大生子赚得还多。”

      穆氏将布包小心翼翼收好,良久才道:“你手把手教出来的徒弟,自然是一顶一的好。只是……丫头可不光是你徒弟,小心在外头唱野了心,你可得给我拎清楚。”

      “我心里有数。如今孩子全大了,咱们的小日子越过越有盼头,按说也不指着女孩子抛头露面赚那几个钱。可我就是心疼孩子吃了这么多年苦,总得让她上台过过瘾。放心,我眼睛里不揉沙子,丫头是个心思正的,一准儿走不歪。倒是那个三秀,嘿,白大哥恐怕真得操操心呢。”

      这下穆氏可不爱听了,横了自家男人一眼,回了句咸吃萝卜淡操心。

      张德安不以为意地笑笑,吐出一个烟圈,硬生生转换话题道:“你今儿是没见着那场面,台底下都疯了!啧啧,我刚出道那前儿,也不外如此。”

      “就知道戏!”穆氏白了男人一眼,撵了撵荷包里的票子,出门割肉去了。

      大喜的事,总得加个菜。

      次日,穆家再度热闹起来。

      不止三秀被邀过来,连二生子也特特向师父告假,跑回来一起给蒋锵锵庆祝。

      一家人很少聚得这么齐整,连椅子都不够了,七拼八凑的总算全落了坐。

      待大生子媳妇抱着两个娃进门,正屋愈发显得挤挤挨挨的。大生子这才发觉椅子仍不够数,忙不迭跑去邻家借椅子。

      穆氏这回出了血,桌上四大盘八大碗的,有酒有肉,少见的丰盛。

      她原本累得犯了腰疼,可瞅见众人热热闹闹地欢聚一堂,开心得什么劳累全忘了,单手撑着后腰,热情地招呼众人入席。

      蒋锵锵作为今天的绝对主角儿,心里并不平静。

      按着她的想法,应该送大家一些小礼物。就算眼下还有外债,怎么也得孝敬长辈一包茶叶,送三秀点化妆品,至少总得给六斤七斤买点小玩具、小零嘴什么的。

      然而,她没钱。

      师父倒是向班主预支了不少,可钱全在师娘手里,估计此时早还了债。

      蒋锵锵如坐针毡,眼神时不时往二生子身上瞟去,提防他随时刺过来一句半句的,害她当众下不来台。

      二生子的钱虽也交到柜上,可穆氏不要他的打赏。

      普通的戏园子和坤班不可同日而语,只要玩意儿地道,赏钱颇为可观。据说某些戏迷捧角儿,随手撸下金镯子、翡翠耳环什么的就往台上扔,丁点不心疼。

      二生子虽没名气,可他傍着角儿一起唱,多少也能跟着喝到点肉汤,手头很是宽裕。

      蒋锵锵在街上撞见过二生子请客,那馆子可不是小门脸。

      当然,二生子的钱大部分还是接济了他大哥,也没少暗搓搓塞给舅舅。

      万幸的是,师父无论在饭桌上怎么提徒弟有本事,收入丰厚的话题,二生子都不怎么接茬。

      蒋锵锵见他不作妖,一颗心才放回了肚子。估摸他是考虑到大哥的心情,不愿在这个话题上纠缠。

      说来尴尬,大生子妻子儿女俱全,家用最多,却是几个小字辈里赚得最少的。

      他比病号栓子赚得少也就罢了,好歹不是一个行当,没有可比性。比弟弟赚的少也没什么,好歹是亲兄弟。现在却连刚出道的蒋锵锵都比不过,这就让人无法直视了。

      饭后,蒋锵锵习惯性收拾碗筷,却被师娘一把扯住。

      穆氏要儿子领着孩子们一起逛庙会。

      大生子是孩儿爹,早早被剥夺了玩耍的权力,只能带着老婆看家。

      蒋锵锵不是不同情他,毕竟他才十九岁,在后世这个年纪不过是大一的新生。可他不留下来干活,就得师娘操劳。到底亲疏远近不同,蒋锵锵还是希望师娘能多休息一会儿。

      大生子不放心小儿子,只把女儿六斤托付给弟弟。

      六斤骑在小叔脖子上兴奋异常,扯着他的头发吵着要走,多一分钟也等不得。

      于是一行人在六斤的催促下匆匆上路,直奔白云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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