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探花娘》修多罗藏

42、第 42 章

　　白铜带着章埅追上陈舒青的时候，她还没走远。

　　别看方才陈舒青走得轻松，她心里实是有点犯难了，秦贵当然也可以陪她去，但行事就不那么方便了。她正在苦恼的时候，忽然听到车外有人道：“陈小姐，我是白铜。”

　　柳枝撇了撇嘴，掀开帘子道：“有事？”

　　在柳枝的心里，每次和谢家搭上关系，就没什么好事。

　　上次在三省茶馆，自家简直是无妄之灾，小姐无端端地就崴脚了。虽然谢家药灵，小姐的脚第二天就好了许多，但又遇到什么王家公子上书院。

　　她那日不曾跟来，后面听门房说起这事，更是不高兴。

　　谢家不就是仗着自己有钱有势吗？

　　没错，在柳枝心目中，仆兰瀚一车一车的礼物就是来示威的。造成这种误解的根本原因，是柳枝一直记着小姐不愿老爷收谢峰为徒，后来却不仅让他进了书院，还特别亲厚。

　　其中的原委，陈舒青不曾对柳枝提起，柳枝心里觉得就是因为谢家势力大，才逼迫老爷低头的。因此她此刻对着白铜的口气并不好。

　　按说白铜素日跟在谢峰之后横行帝京，但他莫名就有些怕柳枝。只是此刻他身后还站着皱眉头的章埅，他不得不强硬几分，板着脸不去看柳枝，只恭敬地对着陈舒青道：“陈小姐要是想去北市的话，我可以陪您去。”

　　“你——”柳枝想要嘲讽他，话还没说完，就被身后的陈舒青拦住了。

　　陈舒青有点头疼，她自从转世以来，一直将柳枝当小妹妹看待，忽略了对她的引导，如今看来实在是疏忽。

　　不过纠正柳枝也不在这一时半刻。

　　陈舒青望着白铜，笑道：“你不是要陪着谢公子读书吗？”她神色温柔，语调和气，场面一时缓和了下来。

　　白铜挠挠头，道：“公子最近都要读书到人定时分，我正好有空陪您去转转呀。您别看我不是本地人，说到北市，我肯定比秦公子熟悉多了。”他甚至骄傲地挺了挺胸膛。

　　陈舒青诧异，人定其实就是亥时，等于后世的晚上九点至十一点。要以读书论，当然不算很晚，那些考学的书生好多都要苦读至子时。

　　但白铜说的可是谢峰啊。他居然能够下这个功夫。

　　白铜见陈舒青神色，以为她是不相信自己，连忙道：“真的，我跟着公子来秀水，可是把北市南市都仔细逛过了。秦公子一年出不了三次门，我估计他都不知道哪里的羊汤最好喝？”

　　陈舒青被他逗笑了：“那你说说，哪家羊汤最好喝？”

　　羊汤是九边一带的特产。陈舒青转生以来，也曾经吃过秦妈做的羊汤，倒确实不了解市面上的铺子。

　　柳枝再不服气，也不能打断陈舒青的话，只能赌气低了头。陈舒青暗暗记下，等回家之后，一定要好好找机会和柳枝聊聊此事。

　　“您听我细细给您讲啊。”白铜假装没有看到柳枝的反应，顺势坐到了赶车的秦贵旁边，一边开开心心地给陈舒青讲秀水城里面的“羊汤排行榜”，一边成功“蹭”上了车。

　　没蹭上车的章埅倒也不需要徒步跟着，他自有马匹，跟在陈舒青的车后。这样一来，陈舒青的出行倒像模像样了。

　　秀水在九边诸镇中算得中等，比不上北卢墙高城阔，但却很热闹，最出名的就是北市和南市。南市主要面向本地老百姓，大到家具牲畜，小到花钿针线，只要是这个时代需用的家居物什都能在南市找到。秦家的铺子就主要开在南市。

　　北市却不一样。

　　西燕的九边主要防御北方的霍氏和刘氏两个部落，霍氏部落乃是匈奴后裔，刘氏则是盘踞在代州一代的东胡。经过这么多年的边境拉锯，双方似乎慢慢达成了一种默契。

　　边境较为和平的时候，九边诸镇都会设立榷场，方便商人们交易。两部主要购买茶叶和丝绸等物，西燕的商人则钟情于两部提供的牛马等牲畜。

　　秀水城的榷场就设立在北市。

　　而且和北卢的榷场不同，秀水因为更靠南，官府特许放开了药材等重要物资的交易限制，所以虽然场地的规模比不上北卢，交易量却相差无几。

　　有着紧挨榷场的便利，北市的羊汤馆自然拔得秀水头筹。根据白铜热情洋溢的情报，郝家馆子羊肉最鲜美，方记的粉条却更加劲道，汤也醇厚，据说是方大叔每日凌晨专程起来熬制的，用秀水城外青牛山上的松木烧火，所以汤水自带清香，绝非其他庸脂俗粉可比。

　　“庸脂俗粉？”陈舒青听到美食里突然加了这么一个不伦不类的词，疑惑地重复了一遍。

　　说的兴高采烈以至嘴里跑起马车的白铜连忙收口，心里痛骂自己怎么把上次和句嵘聊天的浑话也带了出来。

　　“看来这谢峰也未必是苦读到深夜的吧。”看着白铜精彩纷呈的表情，陈舒青心中默默想。

　　白铜可不敢因为自己的一句话，“玷污”了公子的“清白”。但这也不好解释，只能笑着道：“我没读过什么书，乱用的。哈哈哈哈哈。”他自己干笑了几声。

　　陈舒青点点头道：“既然平时你家公子要读书，你不如也去蒙学里上课吧。”

　　白铜愣了，没想到自己竟然遇到这种“飞来横祸”，长大了嘴巴看着陈舒青。正好车轮碾过一块小石子，白铜差点咬住自己舌头。幸好他机敏，快速闭嘴，才避开一劫。

　　陈舒青见他蔫蔫的，问道：“你不想读书吗？”

　　白铜想点头，又不敢，陈家是教书的，你当人家面说不想读书，这不是拆台吗？

　　他嚅嗫半晌，方道：“我脑子笨，一读书就困。”

　　陈舒青笑了，她觉得白铜挺可爱，直白地陈述了一个学困生的心境。她想了想，道：“你想过没有，以前你家公子习武，你只需要身手敏捷，替他捧刀捧剑就好。可是现在他习文，如果你识不得篆书楷书行书，听不懂书生们的掉书袋，那他以后还会带你出门吗？”

　　白铜悚然一惊。

　　他回想那几户和谢家相交的人家，陆修晴的哥哥陆家大少爷也是考举业的，他的小厮可比自己懂得多了，据说能够和普通的书生有来有往地交谈呢。王家两位少爷的小厮更不必论，他还听人说过，昔年王焕的书童后来甚至自己去考了个秀才。

　　白铜不懂什么叫“职业危机”，他只想哭，好好的，少爷干嘛要读书啊。

　　他的面前忽然浮现起仆兰瀚的脸，那杀神皱着眉头问：“公子什么执意留在秀水？”那一日白铜没有说实话，只按照谢峰吩咐的话推搪过去了。可是他心里明白，公子已经下定了决心，不仅要留在秀水，不仅要读书，不仅要进学考科举，而且还要学出一个名堂来。

　　在公子的谋划里，这读书是第一步，也是最紧要的一步。

　　白铜一向以自己身为谢峰贴身小厮的地位而自得，如今看来，想要保住这个地位，他不得不读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