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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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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傍晚,陈泽成从书院归家。
男仆秦贵替他拉着马,两人走过繁华的府衙前街。看到侧街上陈家小院,原本神色颓唐的陈泽成忽然精神一振,翻身下马,挺起了胸膛,并对秦贵道:“今天的事情,不要与太太小姐讲。”
秦贵看一眼他,点头应了,心里却道:“老爷啊,你脸上都是官司,莫说太太了,恐怕连小姐也瞒不住。”
不过在此之前,秦妈特地嘱咐过秦贵,要他莫要在老爷面前“耍小聪明”。秦贵知道母亲这是为了太太着想,太太原本是秦家的大小姐,成年之时却拒绝了段家的婚事,非要嫁给一介书生陈泽成。陈家当然也算薄有资产,可是比起秦家和段家就有些不够看了。何况陈泽成还是小儿子,秦家丈人颇为不乐,甚是不喜陈泽成这个姑爷。
太太却十分好强,容不得他人说老爷不好。秦妈是太太的奶娘,自然懂得太太的心思,所以特地叮嘱过好几次秦贵,一定要恭恭敬敬地对待老爷。
因此秦贵也不多言,勤勤恳恳地牵着陈泽成的马敲门。
“是父亲吗?”一个清澈的声音在内里响起,陈泽成听出是女儿的声音,欣喜地应了。大门一下子从里面打开了,陈舒青笑吟吟地迎了出来。
陈泽成抚平了衣衫上的褶皱,笑着对陈舒青道:“青儿今日在家里弄什么好吃的呢?”自从分家之后,女儿就喜欢在家中鼓捣一些饮食。陈泽成一开始还担心会累着陈舒青,后来见她乐于此道,便成了忠实的拥趸。有了他的支持之后,陈舒青愈发兴起。
果然一听他这么问,陈舒青便道:“今日做了糯米排骨粥,最是养胃怡人。昨夜父亲喝了许多酒,用这个正好。”少女的声音带着特有的欢欣,陈泽成便觉得自己装出来的三分喜悦都成了真,只是在听到陈舒青提起的饮酒之事后,他免不了老脸一红。
昨天书院里发生了一些波折,陈泽成身心疲惫,夜间喝了几杯。他没想到,这件事竟然连女儿也知道了。此时他想要开口解释几句,还没出声,就看到了妻子秦氏。
秦氏娘家开着秀水城最大的书局,她自小就跟着父亲一起做生意,颇为聪慧。昨夜陈泽成闷头喝酒,什么都没有说,秦氏也不曾问他为何喝酒。
今日一早,秦氏送了陈泽成出门之后,安顿好陈舒青,便自骑着花驴出门,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就把昨日的事情都查清楚了。她了解自己的丈夫,陈泽成虽然读书出众,却不通俗务。陈家本有一个书院,乃是陈泽成的祖父传下来的,陈泽成的兄长不喜读书,因此这间书院一直由陈泽成打理。
十年之前,陈泽成刚刚考中秀才,一时成为秀水城中的美谈。许多人家都把孩子送到了陈家的白木书院。可是随着时间推移,陈秀才一直还是秀才,城中又有其他几个书院兴起。父母们渐渐也不再以能够将孩子送入白木书院为荣。
等到陈家分家之后,书院失去了家中的支持,陈泽成独木难支,境况更是越来越差。昨日白木书院最后一个学生也退学了。
在这种情况下,陈泽成怎么能不烦恼呢?
秦氏查明了这一些,心中暗暗生出一个主意来,却不便此时与丈夫商议,只笑道:“今日回来得正好,饭食刚刚料理妥当。”
陈泽成摸了摸女儿的头,温柔地牵起秦氏的手,低声道:“娘子辛苦了。”这一刻,他真是感慨万千,纵使外面有许多顺心的事情,但自己还是非常幸运的,有这样体贴的妻子和如此聪慧的女儿。陈泽成的心忽然沉静了下来,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夫妇两人的表情变化都落在了一旁的陈舒青眼中。她虽然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她一直坚信,只要家人同心合力,一定能够度过难关。想到这里,她殷勤地道:“父亲,母亲,快来尝尝女儿的手艺。”
这粥是她在现代就常常做的,以排骨和青菜入粥,加少许细盐慢慢熬制。说来也很奇怪,她发现自己现在熬的粥可比现代时香多了,这或许是因为古代的食材天然无污染吧。
女儿这样殷勤,陈泽成和秦氏哪有不应的。一家三口遂坐下来用饭。
以糯米、排骨和青菜熬制的粥饭香气四溢,又有秦妈拿手的几道菜肴。陈舒青吃的甚是舒心,去年她在现代遭遇车祸,机缘巧合穿到病重的古代同名少女身上时,几乎每天都吃不饱。陈老太太掌家,恨不得只给孙女吃白饭。秦氏心疼女儿大病初愈,自买了鱼让秦妈做给陈舒青吃,还被段氏告到了陈老太太处。
陈老太太本来就不喜欢小儿媳,借机发作了一通,并道秦氏若是不乐共居,自可以分家出去。陈老太太算得很清楚,白木书院是个花销巨大的所在,以往都是靠着家中的供给才勉强维持下去的。如果分家,那么陈泽成顶多能分到几十亩下等田地,根本养不活书院。因此她满心以为秦氏是万万不敢分家的,谁知道秦氏立时应了,一向温顺的小儿子也站在了儿媳一边。
陈老太太非常生气,当下就寻了族中的尊老来主持分家事宜。
她倒要看看,小儿子夫妇能撑几时。
这些事情,陈舒青也都知道,她对陈老太太的偏心并无感觉。对于她来说,能够重新在古代获得一次新生,并且拥有一双疼爱自己的父母,已经是天大的幸事。至于其他人喜不喜欢自己,亦不是能够强求之事。
她只盼着,自家三口人能将日子越过越好。
用过饭之后,秦氏便将女儿打发去睡了。陈舒青虽然极想听听父母的对话,但她知道在父母的眼中,自己年纪还小,不宜参与到这种话题当中,现在只能暂且忍耐了。
秦氏亲自为陈舒青拉好锦被,看她闭上眼睛,这才放心出去。
秦氏回到夫妻两人的房间,陈泽成已经宽了外衣,坐在榻上。见到秦氏进来,他便起身,携了她的手,一同在榻上坐下。一时之间,室内脉脉无声。
过了半晌,陈泽成方道:“阿蒙,我有一事想与你说。”
秦氏点点头,轻声“嗯”了一下。她其实已经知道陈泽成想要说什么了,但只要陈泽成愿意说,她总是愿意听的。
陈泽成道:“昨日……昨日书院最后一个学生已经退学了,他父亲想让他去方举人的书院就学。”方举人比陈泽成年长许多,却是前后脚考中秀才。有年轻的陈泽成在前,方秀才就不怎么引人注目,谁知道几年之后,陈泽成屡试不第,方秀才却一下子中了举。原先在白木书院的学生,很多都慕名转到了方举人的书院。
陈泽成自失地笑了笑,道:“看来祖父的这份基业要在我手中断送了。”
之前一直不语的秦氏这时候终于开口道:“成哥,你可曾想过,这或许是一个机会。”她语气笃定,陈泽成一时有些茫然,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秦氏又道:“我虽然不懂科举,也记得成哥当年考中秀才的时候,座师曾言你的前程当不止于此。”
听到妻子提起了当年之事,陈泽成不免摇头。他道:“莫提当年了……”
秦氏却握紧了他的手,恳切地道:“成哥,你这些年来劳心于书院,现在终于有了时间可以潜心读书,这不是一件好事吗?”随着她的话,原本颓唐的陈泽成渐渐抬起原本低垂的头。
秦氏知道自己的话打动了他,进一步道:“我知成哥一心想要振兴书院,而今只当做书院修整,你安心备考,其他的事情,待这一次乡试之后,再做定夺。”
提到科举,陈泽成的心中也有几分豪情,他自问学识不在那何举人之下。只是以前白木书院的大小事情都需要他亲力亲为,在这种情形之下,他当然无暇安心读书,有一次甚至都未赴考。
他回握住秦氏的手,点头道:“阿蒙说的是,我正应该好好备考!”他心气一起,立刻开始思量起备考的事情。再过三个月便是下一次乡试,他打算就在书院里读书了。
秦氏看着陈泽成闪着光亮的双目,微微笑了。她打定主意,这一次一定要全力扶助陈泽成应试。她干脆瞒下了明日回大房的事情。
罢了,既然青儿想回去,那就遂了她的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