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渣攻都对我念念不忘》乌云也退

23、1—23

　　钢琴在静谧的房间里叮咚作响。佣人们惊讶地发现，自从上一回秦爷抱着小公子回来之后，两人如履薄冰的关系突飞猛进，不过数日就升温到如影随形的地步——

　　当然，这是秦爷单方面的如影随形。

　　少年弹琴，秦至就站在他身后，看着少年纤长的手指在琴键上轻盈跳跃，偶尔兴致来了还会握住少年的手，和他一起弹一首曲子。少年起先并不知晓秦至也会弹琴，初次合奏的时候还诧异地看了秦至一眼。

　　不过今天的钢琴声明显混乱，少年被压在钢琴旁，被动地承受着秦至热烈的亲吻，手指不小心按在琴键上，发出冗长的沉闷声响。秦至低笑了一声，诱哄道：“抱着我。”

　　少年被亲得迷迷糊糊，当真顺从地用双手揽住了秦至的脖子，秦至奖励般亲了一下少年，而后把少年抱起，放在了钢琴上。

　　毫无章法的混乱琴声响了一个下午。

　　好不容易停歇下来，秦至抱着浑身酸软的少年回了房间，将人清理干净，和少年一起躺在了床上。

　　少年懒洋洋地趴在秦至胸膛上，慵懒的嗓音里还带着些许沙哑：“你是到了发情期吗？”

　　秦至坦然回道：“没有谁能对着心爱之人无动于衷吧？”

　　……可你动的次数也太多了。

　　少年想了想，憋屈地把这句话咽回了肚子里。

　　秦至看到他吃瘪的模样，觉得可爱，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少年气鼓鼓的脸颊：“还是瘦，你饭都吃到哪去了？”

　　一直以来他都是把最好的东西送到少年手边，每天的食物都是经过专人精心搭配烹饪，把锁链解开之后少年的心结也不再有，按理说现在的他总该能长点体重了，没想到不仅没有，反而还有继续瘦下去的趋势。

　　想起少年上一回突然沉睡不醒的模样，秦至的心慢慢往下沉。

　　看出了他眼眸里的担忧之色，少年沉默了许久，才小声回道：“我没事……不用担心我。”

　　他的声音还透着点不自然，显然是还没有习惯两人骤然改变的关系。秦至眸色一深，翻身把人压在了身下——

　　这一夜过得格外绵长。

　　第二天秦至醒来时，少年还在熟睡，乖巧地依偎在他的怀里，模样好似一只无辜柔软的小动物。

　　秦至不知想起了什么，缓缓一笑，俯下身在少年脸上落下一个吻：“早，我的小宝贝。”

　　他今天需要处理的事比较多，没有等少年醒来就离开了秦宅，所以他也不知道，少年这一觉睡了有多久。

　　晚上秦至回来，打开门看到少年靠在床头，正在迷迷糊糊地揉着眼睛。他走过去，拉住少年的手温柔地问道：“怎么不吃饭？”

　　他一进家门，女佣就告诉他，少年睡了很久，一天都没有吃饭。他面色平静地对女佣点点头，而后径直上了楼。

　　少年含含糊糊地说：“累了，好困……”

　　“不要睡了，跟我一起吃饭好不好？”

　　“好。”少年应了一声，但或许是前一天秦至索求无度的缘故，他的身体现在仍是酸软的，提不起一丝力气。他想了想，冲着秦至张开了手臂：“我走不动了，你抱我。”

　　少年声音软糯，似是撒娇。秦至求之不得，当即想把人拦腰抱起来，没想到少年躲了一下，说道：“不要这种抱。背我。”

　　秦至只能顺着他的话，将人背了起来。

　　少年下巴搭在他的肩上，软软地喊着他的名字：“秦至。”

　　“嗯？”

　　“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哪天死了，你会不会特别伤心啊？但是我想了想，觉得有点可怕啊，你这种人也会伤心吗？”

　　秦至被这个破问题搞得哭笑不得：“为什么会这么说？”

　　“就是很可怕啊，你这种人。”

　　“我是哪种人？”秦至问。

　　“就是……非常可怕的人。”少年的声音逐渐轻了：“我怎么又想睡了呢。”

　　似乎过了许久，又似乎只有须臾。

　　秦至停住脚步，轻轻地、轻轻地喊着少年的名字：“小夜？”

　　少年轻浅的呼吸声响在他的耳边，却没有听到任何回答。

　　他停住的时间太久了，女佣忍不住好奇地走到他的身前，小声问道：“先生，您怎么了？”

　　秦至慢慢抬起头，脸上的表情让人不寒而栗，女佣被吓得后退了一步，惊惧地看着他。良久，他才说道：“让司机过来。”

　　他的声音非常平静，但又饱含某种难以形容的情绪，像是潜伏在薄冰下疯狂汹涌的漩涡，随时随地都能将人吞噬：“我要去医院。”

　　少年这一觉睡得比上次还要漫长。

　　每一天秦至都是满怀期待地等在他的床边，期待着他能醒过来，再看看他，再喊喊他的名字。可每一天都没有等来这个机会，希望就像是反复冷却的沸水，滚烫地浇在他的心口，又冰冷地在他身体里四处游走，所过之处都变成亘古长存的荒丘。

　　空荡荡的，感觉不到到任何生命的气息，似乎只有心跳声能证明他还活着。

　　“快点醒来吧，”男人满怀祈求的声音响在寂静若死的房间里：“求求你了。”

　　他害怕了，他怕少年永远也不醒来，他还怕少年醒来时他已经老了。曾经他觉得自己无所不能，可是到了命运面前他终于承认了他其实什么都不是，万贯家财不能换来少年平安无事，滔天权势也无法多挽留一秒少年的生命。他为什么会这么愚蠢，为什么到现在才明白这个？

　　秦至行尸走肉般过了一个月，身形急剧消瘦到周鸣都看不下去的地步了，他拦住往少年病房里走的秦至，小心翼翼地劝道：“先生，你也要多注意自己的身体啊，您也不想小公子醒了，可你却抱不动他吧？”

　　秦至仿佛没有明白他的意思似的，愣愣地思考了许久，问道：“那你知道他什么时候醒过来吗？”

　　“这……”

　　秦至推开他，无声但坚定地走到了少年身旁。

　　太阳逐渐西斜，残阳如血，凛冽地涂抹在天空之上。

　　少年就在这种太阳濒死一般的黄昏里睁开眼睛，虚弱地看着秦至。

　　“秦至。”

　　他清楚地看见，秦至的身影僵硬了许久。许久之后他才慢慢转过头，难以置信地看着少年，表情慌张得唯恐这又是一个梦境，一切都是他的臆想。

　　“……你醒了？”

　　少年努力地支起身体，拔掉了针管，像只小狐狸一般看着秦至，眼眸里闪烁着狡黠的光：“秦至，抱我。”

　　秦至俯下身，生硬地抱住他，动作僵硬得就像个初次恋爱不知道如何是好的蠢小子：“抱住了。”

　　少年温顺地蹭了蹭秦至的脸颊，说道：“你带我离开这里好不好？我们偷偷的，谁也不告诉。”

　　“……好。”

　　太阳拖着残破的身躯沉入夜色，秦至抱着少年，没有通知任何人就离开了医院。

　　他这时候的状态已经很不正常了，维持在清醒和茫然之间。他觉得眼前这一切都不过是他痴心妄想许久换来的梦，可即使是在梦里，他也心甘情愿沉溺不醒，还是选择了听少年的话，带他走，带他逃开这里。

　　少年想看星星，他便当真带着少年去了云山。

　　白日里沉稳的云山夜晚看来形若鬼魅，只有昏暗的路灯照着隐隐约约通向山顶的石板路。两人恍若未觉地上了山，只是少年身体过于虚弱，后半段还是秦至背着他上去的。

　　到了山顶，秦至坐在地上，把少年放在自己怀里。少年无措地眨了眨眼睛，模样好似做错事的孩子，惴惴不安地问道：“秦至……”

　　“嗯？”

　　“为什么没有星星？”

　　夜色凉薄如水，满天的星星挥洒在夜幕里，犹如璀璨的钻石。

　　秦至用力揽着少年，把人抱得更紧了一些。

　　“因为小夜太好看，星星都躲起来了。”

　　少年甜甜地笑了：“真的呀？”

　　“嗯。”秦至的眼泪无声地滴落在少年脸上，少年摸了摸自己脸上的水珠，而后又慌张地伸出手，好不容易摸索到秦至的脸，少年舒了一口气，叹道：“你哭了吗？”

　　“没有，”秦至捉住了少年不安的手，将脸贴在少年的手上：“只是下雨了。”

　　“秦至，”少年突然喊了一声：“你还记得我问过你什么吗？”

　　秦至颤抖着回道：“不记得了，小夜再问一遍好不好。”

　　“我问、我问你，如果哪一天我死了，你会不会伤心。”少年焦急地说道：“但是，但是，如果我真的死了，你也不要伤心呀。因为、因为我一点都不喜欢你……”

　　“我一点都不喜欢你，所以……所以，就算你伤心，我也感觉不到的。说不定还会嫌弃你……”

　　我一点都不喜欢你。

　　泪水无声而又剧烈地顺着他的脸颊流淌下来，少年声音断断续续的，仿佛没有察觉到自己声音里的哽咽：“你太坏了，我一点都不喜欢你……”

　　他和他之间没有美好的相遇，也没有温柔的相对，更不应该有美满的结局。

　　这样才对，这样才对。

　　少年反复劝着自己，但滋生在罪孽里的眷恋就像卑贱的野草，奄奄一息但就是一息尚存。他想起第一次见到秦至的那一天，想起他俊美的侧脸，想起他温柔的声音。真是奇怪，明明他和他之间全都是糟糕的事情，但为什么，为什么现在回想起来，痛苦的记忆都变得模糊，温柔的片段却像钻石般历久弥新？

　　“嗯，”秦至声音沙哑地哄着他：“我听你的。不管你说什么，我都听你的。”

　　少年如释重负般依偎在他的怀里：“那真的太好了……”

　　他慢慢闭上眼睛，一直折磨着他的疼痛渐渐远去了：“要是……要是当初，你不这么对我就好了。”

　　“说不定我就，就会……”

　　少年的声音越来越轻，终于像只断线的风筝一般，彻底归于长远的寂静。

　　秦至把少年搂紧了一些，脸贴住少年冰冷的脸颊，过了许久许久，他才听到自己回道：“我们下辈子再见好不好？下辈子，换你来欺负我。”

　　他抱着少年站起身，身体麻木了，但他仿佛没有感觉似的，一步一步走到山顶边缘。

　　风声骤然变得凄厉，秦至闭上眼，觉得自己的身体里灌满了呼啸的风。风带着少年的声音，带着他的微笑，带着他所有小心翼翼的眷恋和希冀铺天盖地地闯进他的身体，刀一般侵蚀着他的血肉，他觉得痛，可是世界上再也没有第二个听他说话的人。恍惚间他觉得自己又听到了少年的声音，他就站在他的面前，少年微笑看着他，还是初见时的模样。他的声音软软的，是他从未有过的眷恋和温柔——

　　“秦至。”

　　他就像个荒漠里久未归家的旅人，气喘吁吁地跑过去，哪怕他永远也没办法握住少年的手。他用力地呼唤着他的名字，期待少年能停一停。

　　停一停，他很快就能追上的，他确信。

　　一声闷响，秦至觉得自己的身体碎裂成了血淋淋的荒原，而那荒原尽头，长满了野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