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夜幕中来》江南烟雨客

15、第 15 章

　　邹云朵心里藏着事，一整天都心不在焉的，开错了一张出货单，盘货时怎么都对不上，所以下班很晚。

　　秦帆应该在外面等了很久，见她从里面出来，明显松了一口气，“我还以为你走了呢。”

　　邹云朵开始还以为秦帆是来找孙婶的，听说是来找她的，有些意外，“你找我有事？”

　　秦帆点了点头，“等你老半天了，差点以为你回家了呢。”

　　夏天昼长夜短，这会儿天已见黑了，确实挺晚的了。货栈的人都走的差不多，习惯了整天闹哄哄的，突然安静下来，邹云朵还有些不大自在，“那你怎么不进去，你知道我在哪个仓库的。”

　　秦帆有些尴尬地笑了笑，随即别开脸，装模作样地打量别处。

　　邹云朵明白他的意思了，他宁愿在这里干等，也不想别人把他们联系在一起。人言可畏，谁知道又会传出什么话来，她的名声早就烂大街了，已经无所谓了，但这不表示他也不在乎。说到底他跟岛上的其他人一样，都把她当成瘟疫似的避开，好像只要跟她扯上一丁点关系，就像脏了他们似的。邹云朵心里有些失望，不过也理解，正经人谁都不愿意趟这趟浑水。

　　“你不是说找我有事吗？”只一瞬间，邹云朵又恢复了生人勿近的冷淡。

　　秦帆慌手慌脚地把东西递了过去，“我来给你送这个的。”

　　邹云朵接过，定睛一看，居然是自己的录取通知书。失而复得的喜悦，让她忘了刚才的不愉快，“怎么会在你这儿？”

　　那天被徐海浪抢走以后，她就以为要么撕了个粉碎，要么丢到哪个垃圾桶里了，根本没想到还能看到囫囵个的。

　　秦帆见她难掩喜悦的神色，也将这中间的各种憋屈抛掷脑后了，眉开眼笑道：“这回你不用再犯愁了，咱们可以一起去报道了。”

　　邹云朵确实高兴，但还不至于得意忘形，“你还没告诉我，怎么会在你手里的呢？”

　　秦帆的脸色颇有些不自在，过了好一会儿，才别别扭扭地说：“是徐海霞，她偷出来给我的。”

　　“徐海霞？她为什么这么做？”徐海霞恨死他们一家人了，别说帮她了，每回看见她都骂骂咧咧的绕道走，把她当瘟神一样，所以她实在想不出徐海霞这么做的理由。

　　秦帆避重就轻道：“兴许觉得这东西对她来说也没什么用就还给你了，反正……嗨，我也不知道……”

　　邹云朵开始还有些狐疑，直到看到秦帆发红的耳根子，再联想起那天在徐家徐海霞殷勤的样子，她瞬间就明白怎么一回事了。还有什么能让徐海霞甘心为自己最讨厌的人做这些，除了情窦初开，她想不出别的理由了。

　　“不管怎么样，我还是要谢谢你。”

　　邹云朵以为秦帆是因为提到徐海霞羞涩不好意思才会脸红的，所以并没有细问经过。可事实上，秦帆是一面心虚，一面愧疚。为了怂恿徐海霞帮他偷录取通知书，他违心地说了邹云朵不少难听的坏话，以此取悦徐海霞。起初徐海霞是不乐意帮这个忙的，她巴不得邹云朵一辈子在泥里没有出头之日呢。后来秦帆跟她说，徐海浪已经被邹云朵迷得神魂颠倒了，照这样下去，他们肯定会结婚，那以后这大屿岛可就姓邹了。一听这话，徐海霞火冒三丈，大骂邹云朵是专门勾引男人的狐狸精，越骂越来气，恨不得立马就去邹家闹。秦帆说打骂那都是治标不治本的，要想彻底根治，就必须把他们分开，所以最后的办法就是让邹云朵走，她离开了大屿岛，时间长了，徐海浪肯定就会把她给忘了。徐海霞觉得有道理，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便宜她了。后来还是秦帆一顿好说歹说的，最后终于说通了徐海霞。

　　“还有那一万块的助学金……”秦帆又递过去一张单子，“我已经跟学校说了，还是你的。有了这一万块钱，起码一年的学费不用愁了。”

　　这一万块钱对有些人兴许就是零花钱，但对他们来说就是一年的学费。秦帆的家境也只比她家好了一些，凑够一年的学费基本上也是掏空了家里的全部积蓄。可即便这样，秦帆也愿意这样帮她，邹云朵心里是有些感动的。

　　“那你呢？”

　　秦帆笑了笑，道：“我学费的事你就不用担心了，阿妈早就给我攒够了。况且这一万块钱本来就是你的，现在只不过是物归原主了。”

　　邹云朵收下了，垂下眼帘，轻声道：“秦帆，真的谢谢你，等我以后赚了钱，一定会报答你的。”

　　秦帆被她这话逗笑了，也开起了玩笑，“报答我？怎么报答我？以身相许？”

　　闻言，邹云朵像是受了惊似的猛地抬起头直愣愣地看着他。

　　接触到那直白的目光，秦帆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言，赶紧别过头错开视线。

　　他这一举动无疑是在邹云朵的伤口处撒盐，他对她再好，心里到底也是嫌弃的。他的友善更像是一种施舍，可尽管如此，对她来说也是奢侈的。

　　尴尬的气氛只持续了片刻，秦帆又跳到别的话题上，“对了，你打算什么报道？”

　　邹云朵寻思了一会儿，道：“越快越好吧，我想这个星期天就走。”

　　秦帆惊讶道：“这个星期天就走？那离开学还有五六天呢，会不会太早了点。”

　　邹云朵也没打算瞒他，反正她家什么情况整个大屿岛谁不知道，想瞒也瞒不了，索性就一股脑的把自己的顾虑都倒了出来。“我阿爸不想我上大学，这一万助学金的事他还不知道，如果知道了我肯定就去不了。还有徐海浪……他也没想放过我。他们知道什么时候开学，所以那两天肯定会死死地看着我，不让我有离开的机会。现在有了通知书，我手上的资料都齐全了，我想趁他们还没有防备提前走。”

　　秦帆点了点头，也表示认同，“你想的对。今天是星期四，还有两天准备，我回家也收拾收拾，星期日我跟你一起走。”

　　邹云朵没想到他会跟着一起，私心觉得这样挺好，两个人总好过一个人，在外人生地不熟的还能有个人商量，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妥，“你不在家多陪陪孙婶？”

　　秦帆摆了摆手，道：“我早走几天也没事，反正又不是不回来了。倒是你，你偷跑去上学，你阿爸知道了肯定不会放过你的，还有徐海浪……他……他……”
　　？？
　　“我管不了这么多了，走一步算一步吧。”邹云朵又叮嘱道：“还有……我跟你一起走的事……你能先别告诉孙婶吗？”

　　秦帆知道她的顾虑，点头道：“放心吧，我不会说的。”

　　“嗯……”

　　这两天邹云朵面上不动声色，该干嘛干嘛，背地里用邹文强的名义跟货栈借了半个月的工资，货栈这边没有半点怀疑，一来都知道邹文强是个什么德行，二来徐海浪老早就打过招呼，对邹云朵得照应着点，所以借支很顺利。而且她在货栈已经干了差不多二十天了，这笔账就算赖掉了，货栈这边也不算亏。半个月的工资不算多，但省着点用，也够两个月的生活费了。邹云朵把钱小心翼翼地藏好，只收拾了两套换洗的衣服和一点生活用品，星期天照常那个点出门，谁都没有怀疑，只是这天她没有去货栈，而是拐弯去了码头。

　　秦帆一早就等在那里，见她来了，如释重负道：“以为你来不了了呢，谢天谢地，老天保佑。轮渡快开了，咱们赶紧上去吧。”

　　比起秦帆的大包小裹，邹云朵的行李可谓简单的过分，只有一个背包。

　　“你的行李只有这么一点？”

　　邹云朵捏紧了背包带子，道：“我怕被阿爸阿妈发现，没敢拿太多的东西。”

　　秦帆了然地点了点头，安慰道：“没事，报完道再买也来得及。”

　　这是邹云朵第一次坐轮渡，也是第一次离开大屿岛。说不上什么感觉，很平静又很无措，像是在做一个梦，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突然醒过来。天是蓝色的，海也是蓝色的，这一切都美好的不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