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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共处一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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抑郁的情绪没那么容易散去,当叶婉青回到归宅时,已是申时。然后发现她把食盒忘在了巷子里。
叶婉青没叫人去拿,而是自己又出了趟门。这次一去一回故意磨磨蹭蹭,等再回来时,发现还是没人在家。
归赜隐出去忙了,归家二老不是轻易能见到的,无孔不入的闫明今天也不在,就连静都不知去向。
看来今天注定是孤独的一天啊。
叶婉青颓然,步伐沉重地走进客堂,想这里是人们回来时的必经之所,只要坐在这里应该能等到人吧。
她沉默等待,忘了过去多久,终于把静给等了回来。静满面红光,像被喜酒灌醉的新郎官,从大门笔直走来,看到客堂中孤苦伶仃的叶婉青后,更加昂首阔步。
“你上午去哪儿了?”静一进来就大声地问,掩饰不住的兴奋。
叶婉青知道她要说话,但还是被吓了一跳。她皱起眉头,反问说:“你去哪里了。”
“我在城里到处走了走。”
“你一个人?”
静笑而不语,径直走去给自己倒了杯热茶。她两口喝完,转身问:“听说你和归赜隐吵架了。”
“没有。”叶婉青硬声否定。
静又倒满茶,捧着茶杯在叶婉青旁边坐下,语重心长道:“你不用嘴硬,我们都知道的。其实也没什么,不过是小小的争吵罢了。”
“知道还问。”叶婉青不快地瞪了她一眼。
静嘻嘻一笑,说:“你们现在虽然只是小争吵,但小的多了就会变成大的。若真到那时,受到伤害的只要你。”
“你到底要说什么。”叶婉青觉得眼前的静很不对头,该不会是中邪了吧?
“人若只有一副筷子,再不好也得小心使用。因为哪天筷子丢了或者折了,你就得弄脏自己的手。但是若你有几副筷子就不怕了,想怎么用都行,想用谁都行。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今天的静少有的兴奋,表情丰富多彩,语气抑扬顿挫,让叶婉青觉得有点……恶心。但她这段话确实说到了心坎上。
“你还有话没说完吧。”她斜睨着静
静好整以暇地晃着脑袋,“我这里有双金筷子,说不定你能用上。”
“谁。”
“公子煦。”
叶婉青的目光陡然变得尖锐,针一般刺入她眼里。静迎着叶婉青的目光掩嘴一笑,用十分爽朗的声音说:“我上午见了公子煦,无意中说起你会预知未来,然后他就邀你今晚去见一见面。”
龙桥河北岸的龙桥街一入夜就人声鼎沸,钟鼓齐鸣,不论男女贵贱都能在这里寻到快活。这条街很长,叶婉青亲测过,从这头跑到那头比八百米还要喘。
此时,叶婉青和静就在龙河街上,肩并肩站在翩翩阁前。翩翩阁外观很高雅,平平几幢房屋连成,左右都不逢舍,承包了龙桥河最美丽的转弯处。
翩翩阁听名字不太像正经宴请之处,而且一年到头门可罗雀,但它实际上是龙桥街的长者之一,连店里的牙郎都鲜少更换。
“这里肯定很贵吧。”
叶婉青站在门前,有些紧张。翩翩阁没传出一点声音,若不是大门半开,加上两侧亮着的四盏大宫灯,她绝对会以为这里某王侯将相的私宅。
“再贵也不是我们出钱。对了,归赜隐给你钱用吗?”
“几乎没给过。再说在郢都我也用不上钱,随便拿随便吃随便使,全部记他头上就行。”
“有这么好的事?你居然不带上我!”
“喊我一声姐姐大人就带上你。”
她们走进翩翩阁,叶婉青一度怀疑里面也空无一人,可是马上就有一高瘦端正,衣装不俗的中年男子从竹帘后走了出来。
男子多看了叶婉青一眼,好像认识。绝对认识,这叶婉青是归氏的新家人,城中商户谁能不认识?
“二位请随我来。”他语气轻软,举止得体,让客人浑身舒服,感觉自己身价在瞬间拔高不少。
叶婉青和静都是初来此地,都在假装熟悉,可还是忍不住四处张望看新鲜。这一段路有点迂曲,两边没有刻意布置,但地板、墙壁、天花板,一切的一切都让人觉得价值连城。
“归赜隐今天真的会很晚回去?我不想让他知道我背着他来见熊……那个人。”叶婉青小声问道。她和归赜隐已经有了矛盾,担心会因为这事再把矛盾闹大。
“我问过闫明,他绝对很晚回。”静自信满满地说。
“你问闫明?闫明肯定会跟归赜隐说的!”
“说了也不怕,公……那个人请你来,归赜隐敢不让?”
“怕是真敢不让。”叶婉青嘀咕道,“希望今晚能顺利吧。”
熊煦包下的阁子到了。他一人在里面,姿态潇洒地坐在丝绸毯褥上,穿着深棕色金线绣纹华服,头戴玛瑙小冠。今次叶婉青终于正面见到他,果真宛若天神般俊美,每一寸须发和皮肤仿佛都在发光。
“叶姑娘。”
熊煦眼睛一亮,连忙起身迎来,对叶婉青露出和善的微笑。
叶婉青上辈子见过不少大场面,但是现在的情况完全不同——对方是暴戾轻杀的战国王族!尽管熊煦是个温和的人,但真实秉性谁能清楚?若不小心说错话做错事,会不会当场拔剑把她砍了?
叶婉青越想越紧张,眼看熊煦就要走过来了,突然想起自己忘了跪下磕头!
“这里没有外人,姑娘不必多礼。”熊煦看出她双膝要软,伸手把她轻轻扶住,柔声说道。
熊煦请叶婉青在锦垫上坐下,然后开始打量她,他的目光毫不掩饰,却一点都不叫人反感,就像温泉淌过头脸和身体。
静与熊煦面会过多次,已然熟稔,她见叶婉青一脸木讷,好心提醒道:“叶婉青,你还没见过公子大人呢。”
叶婉青一惊,连忙对熊煦弯腰欠身,恭敬说道:“小女叶婉青,见过公子。”
熊煦点点头,突然调侃道:“我上次去归宅就是为了见你,可赜隐出尔反尔,又把你给藏起来了。”
叶婉青这边已急出满头大汗——古代的场面话和客套话她半句都不会说啊!
没人教过她,醒来后遇见的所有人都不用文绉绉的应对,就连归家二老和鬼谷子也不用。可现在跟她说话的是从小受王室教育的王子,难道真要用诗经对答?可她只背过唐诗宋词啊!
叶婉青的心打鼓一样跳,她小心地抬起头,向静投去一大波求救的眼神。
静很诧异叶婉青怎困窘成这副蠢模样,平时在她面前夸夸其谈的自信都到哪里去了?
她轻轻嗓子,替叶婉青回道:“叶婉青那日早晨突然染了寒病,所以——”
“不说了,你跟赜隐说的一样,恐怕早就串好了。”熊煦笑着摆摆手,没有一点责备的意思。
他看着叶婉青,说:“听闻叶姑娘来自咸阳,我一向对咸阳很有兴趣,不如现在就请姑娘给我讲讲咸阳的光景吧?”
又是一个难题!她没去过咸阳,拼命搜索脑中叶婉青残留的记忆,发现这丫头竟然是个文艺女,只看一砖一瓦一角一隅,然后忧愁善感地想诚心哥哥!
叶婉青心急如焚,忽然间悲从中来,眉头一撇,簌簌落下两行清泪——
“如今一想到咸阳,小女就会忆起那日夜里入睡之后,突然被身穿铠甲手拿刀剑的秦兵撞开家门,大肆搜刮家中值钱财物,并对我们辱骂痛打,我、我……”说到这里叶婉青已经泣不成声了。
熊煦生出怜悯之心,掏出自己的绢帕递去,道歉说:“是我鲁莽,未考虑周全,教姑娘想起伤心往事。”
叶婉青接过帕子揾去眼泪,啜泣道:“是小女鲁莽,本来这样好的气氛,都被小女破坏了。”
“气愤?这里没人生气啊。”
静赶忙解释说:“大人不必在意,叶婉青一着急就会说出咸阳土话。”
这边厢叶婉青频频点头,感激地看着帮忙解围的静,并且热切期待能跟她好好搭档,把这一夜对付过去。
谁知下一秒静就站了起来,请辞道:“大人,草民已将叶婉青请来,接下来二位要谈的事恐怕草民不便观听。”
熊煦微微露出难色,犹豫了一会儿,立刻点头答应了。再看叶婉青,她除了一脸讶异,也没表示反对,于是站起来把静送到屋门,拱手道了别。
静躬身退出,待熊煦把屋门关好后,迅速闪入隔壁的阁子——归赜隐和闫明都在里面。
“静姑娘,你来了。”闫明见静进来,即刻露出办事专用笑容,问候道。
归赜隐靠墙站着,看姿势好像刚还把耳朵贴在墙上偷听,因为这面墙的那边就是叶婉青和熊煦。
他听到闫明的话,表情阴沉地转过身来,看着静不爽地说:“让她和熊煦单独待在一起,就是你的目的?”
静呵呵一笑,说:“城里没有什么事能瞒过归家。所以我就想,不如一开始就告诉你算了。再说,你也很想知道叶婉青头发下面在想些什么吧?”
她轻手轻脚地走到那面墙前,侧身站好,耳朵一贴,对归赜隐使了个眼色,小声说:“安静,他们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