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周有弦意》淳于流落

14、014 味道

　　下了飞机，周雅意就看到周亚昕了，他提前一天过来打点，因为人多，他直接租了一辆七座的商务车来机场接他们。

　　宋老师见周亚昕人既标致又周到，心中十分满意，连连对老爷子和老太太称赞，直把二老说得心花怒放，可周亚昕却听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连连对周雅意翻白眼。

　　比赛是在艺术剧场进行，酒店就定在剧场附近，周亚昕没住酒店，事实上他的活动提前结束了，所以这几天他纯粹只是陪玩儿的，但直播的任务还得进行，所以他就住朋友家，借地儿直播。

　　到酒店的时候才中午，宋老师和钟韵母女俩则打算去剧场看一下，周雅意不想去看剧场，就跟老爷子和老太太去周亚昕朋友家转一圈。租房离得也不远，开车二十多分钟就到了，周亚昕朋友上班去了，周亚昕直扑电脑玩直播，二老坐在一边乐呵呵，周雅意则无聊地玩手机。

　　微博上庄文弦有新的动态，他发起了决赛前最后一个交流视频，先是回顾了训练和比赛整个过程，然后感谢了很多人，叨叨絮絮说了很久，最后表达了对决赛的信心。

　　“……从一开始来到这个舞台，我就没打算回去，决赛，看我的！”

　　快决赛了啊，这时候他应该很忙吧？他家里人有没有来观赛呢？就算来了，也喝不到妈妈煲的汤吧？毕竟是在宿舍，连锅都没一个。周雅意在微博上搜了一下，发现庄文弦住的宿舍其实离得也不算远，半个小时就差不多到了……

　　心动意动，周雅意背着背包出门，问了一下小区的大妈，在附近的超市买了一大堆食材回来，把房里的三人吓一跳，老太太赶紧过去帮忙，扒拉袋子一看，立刻意味深长地对老爷子说道：“要煲排骨苦瓜黄豆汤呢，你们有口福了。”

　　“什么汤？”周亚昕一头雾水。

　　“就你妹夫喜欢喝的汤，我们今天跟着沾光了。”老爷子乐呵呵地说道，周雅意跟着老太太学过几次做菜，但她平时时间紧，学得十分一般，今天能吃上她做的饭，绝对是沾了庄文弦的光了。

　　“妹……妹夫？！”周亚昕惊讶得被口水呛到了，“什么妹夫？她谈恋爱了？”

　　“什么恋爱？”老爷子一脸“你说的啥屁话”的表情，“就是她追的那个小明星啊，你忘了？”

　　周亚昕简直无言以对，追星狗把爱豆叫老公这正常，可爷爷奶奶这么入戏真的好吗？万一周雅意以后换个爱豆，那岂不是跟离一次婚一样？等他回过头，发现屏幕上的弹幕炸开花了，什么“大昕你居然有妹妹”“666大昕你妹妹追星很上道”“大昕：卧槽！我居然有妹夫啦！”“妹子求介绍”，他顿时心好累……

　　更累的还在后头，因为他还要开车送周雅意回酒店拿东西，然后再给“妹夫”送汤去，自然的，老爷子他们自然也是要跟着去的——追星全家上阵，这大概是周家的特色了。

　　去到宿舍，被门卫拦下，理由都是说惯的：“里面没人，都去彩排了，有什么东西搁我这儿，回头给你送过去。”

　　周雅意也没指望能遇到庄文弦，她心里多少还庆幸不用遇上呢，毕竟两人的关系说熟不熟的，见了面就该尴尬了，她便把保温杯和油画留在了门卫处。

　　老太太说难得来一次，虽然没见到人，但还是拍个照留念一下，周雅意就拿出相机，让老太太拍了个照，老太太又让保安大叔帮忙给四人照了个合照。保安大叔大感新奇，见过追星的，但这拖家带口还送饭的，还是头一回，可惜小姑娘带了个口罩，看不清长啥样。

　　因为宿这边门前没有停车位，车子停在外面的街角，四个人先后往外走，周亚昕走在前面，其次是老爷子和老太太，周雅意走在最后，拿着相机翻看刚才的照片。

　　庄文弦就是在这个时候坐着节目组的保姆车从直道那边慢慢拐进来，他们刚拍摄完决赛用的片子，回来休息半天，晚上还要去练舞，因为摆了大半天的表情，觉得有点累，他趴在车窗边上，望着外面发呆，周亚昕一行人就这么落入他的视线里，因为这里来的多半是女孩子，男孩子少见，随后又是两位老人，这更加奇怪了，他越发肯定这几人不是节目的粉丝，最后一个倒是标准粉丝的标配——女生、背包、口罩、单反。

　　难道是前面三个是陪着最后一个来追星的？庄文弦不由展开了联想，随后又觉得好笑，但也不是不可能，再仔细一看，正好女生抬起眼，两人的视线顿时交汇在一起，庄文弦顿时有种偷看被抓包的窘迫，下意识哈哈笑了一声，冲着对方挥手，挥完了才发现更尴尬了，人家指不定不认识他呢，在他犹豫着要不要把手放下来的时候，女生口罩上那双眼睛弯了弯，对他一笑，然后两人就错身而过。

　　庄文弦莫名觉得这双眼睛有些熟悉，总觉得在哪里见过，急忙探出脑袋看回去，却看到女生还站在那儿，似乎在等他回头，见他真的回头了，便冲他挥了挥手，庄文弦心中觉得奇怪，茫然地又挥了几下回应，一直到车子开远了，女生才转身离开。

　　“看什么呢？”李律问道。

　　“没什么。”庄文弦乖乖坐回来，想着自己什么时候见过这样一双眼睛？带着满脑子的疑问下了车，跟门口的保安打了招呼走近宿舍区，然后被保安大叔叫住：“小庄，这些是你的，粉丝送的。”

　　节目后期，经常有粉丝过来送礼物，虽然庄文弦在微博强调过不要送东西，但依旧不少人还是要送，一般是送衣服、护肤品、面膜还有润喉的，所以当他看到那个超大的保温杯时，顿时就愣住了：“这……真是送我的？”

　　“可不是么，人刚走，就那一家四口，带老人一块送来的。”保安大叔乐呵呵道。

　　居然全家人追星，几个人纷纷打趣庄文弦，庄文弦却想着原来刚才那个女生真是他的粉丝，见了爱豆还这样镇定，也是少见了，可那份莫名的熟悉感是哪儿来的？他满腹疑惑地带着保温杯和方形的包裹回到宿舍，大家围上来，闹着要拆礼物。

　　“食物就不要吃了吧，也不知道什么人送的。”邵玉棠谨慎提醒道。

　　庄文弦便先把包裹拆了，竟然是一副油画，黑色的山，蓝色的夜，黄色的星，白色的云，扭曲的线，仿的是梵高的名作《星空》。

　　“哇，居然是油画，你的粉丝太有才了吧。”李律说道，然后眼尖地发现油画背后还附有信，立刻扯出来就要拆开。

　　庄文弦想到了一些线索，赶紧将信抢回来，小心翼翼地打开，几行遒劲有力、风骨铮铮的字映入眼帘：“有感于你的排骨凉瓜黄豆汤，其实我不太喜欢吃苦瓜，但这个汤还味道还可以，谢谢你的推荐。这幅《仰望星空》是我三年前画的，虽然不是原创，但画的确实是我心中最美的星空，正巧跟你所在的星空战队很搭，就当还礼送给你吧，希望你还喜欢。周明明”

　　竟然是她！庄文弦说不清此刻填满心中的感觉是什么，他和这个小姑娘说起来只有几面之缘，连朋友都谈不上，她却千里迢迢从B市送礼物过来，就算可能不是专程的，但这份心意也十分珍贵，对比起来，他仅仅只是抄了一份食谱，什么也没做，实在受之有愧。

　　“信上写什么，是不是又是告白，比如圆宝宝，最爱你了什么的。”关关戏谑道。

　　庄文弦将信折好，一边说道：“没写什么，对了，那个汤是我朋友送过来的，可以喝，不过可能你们不喜欢就是了。”

　　“哇，什么朋友这么仗义，连一次性碗都准备好了，可真周到。”李律说着连忙打开保温杯，然后眼睛都瞪圆了，“这是什么汤啊？竟然有苦瓜！”

　　“排骨苦瓜黄豆汤啊，很好喝的。”庄文弦将信往裤兜里一塞，把油画拿回房间放好才出来盛汤，拦住所有吃货抢着给拍了张照片后，才端起满满的一碗，慢慢喝了一口——熟悉的味道萦绕在口中，苦在舌尖，如同带着一把把小钩子，勾起他对家乡和家人想要深藏却藏不住的思念，说不惯的语言、吃不惯的食物、睡不够的睡眠、流不完的汗水，委屈和泪意一瞬间就漫上来，又很快随着汤水咽下肚，余甘却停留在舌根，这带着家和关怀的味道，安抚了他，参赛以来积累的种种压力和苦闷终于得到了消解的机会，轻松和快乐重新围裹着他，他想，不管比赛结果如何，他尽了全力，享受了过程，这就是他来参赛的意义，不是吗？

　　“呵呵，你们谁喝在后面记得洗保温杯哟，我先走一步啦。”庄文弦放下碗，高高兴兴地回了房间。

　　剩下几个人面面相觑，关关嘀咕了一句“怎么突然间那么高兴”，大家看着桌上的汤若有所思。

　　粉丝都说庄文弦是一个会笑的小太阳，时时刻刻都充满了正能量，给大家带来欢乐，可很少人知道，其实他也会累，也有不想笑的时候，比赛后期因为节目组刻意做平衡，庄文弦受了很多委屈，可他从来不说，只是埋在心底，虽然他还在笑，可笑容背后的疲累也越来越明显，大家都在想他什么时候会爆发，没想到一碗汤喝下去，他居然就恢复了，这汤……专治庄文弦？

　　庄文弦直接将照片发到朋友圈，配字：“意料不到的礼物，我很喜欢，谢谢！”很快，陆陆续续有人点赞，还有家乡的朋友问是谁做的，他都没回答。等他洗完澡出来才看到周明明的点赞。

　　庄文弦想了想，直接发微信过去：【你来旅游吗？现在放假了？】

　　【过来参赛，过几天回去了。】

　　【哇，什么比赛？】

　　【舞蹈比赛，不是节目赛，是奖杯赛。】

　　奖杯赛=专业，这个概念庄文弦自然是明白的，他有心想问更多，但又怕交浅言深，对方会困扰，于是只回了句：【那就厉害了，加油！】

　　那边回了一个剪刀手，然后他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正为难着，就接到了家里的电话，是他妈打来的，因为看到他朋友圈的照片。

　　“喺我一个朋友煲来俾我噶。（是我一个朋友煲给我的）”

　　“佢问我好唔好味，咁我就帮佢问声点煲咯，点知佢仲煲埋俾我喎。（她问我好不好喝，那我就帮她问声怎么做，谁知道她还给我煲了。）”

　　“梗喺女仔嚟啦，你问做乜喎？（当然是女孩子啊，你问干嘛？）”

　　“梗喺唔喺啦，都讲咗喺朋友咯，阿妈，你唔好成日谂埋果啲嘢嘞，人哋仲喺高中生，小朋友嚟噶。（当然不是啦，都说了是朋友，妈，你不要整天想这些有的没的，人家还是高中生，小朋友而已）”

　　费了一番口水才打消了老妈的胡思乱想，庄文弦讪讪放下手机，挠挠头，转而去看那副油画，他记得自己好像之前在周明明面前说过大城市看不到星星的话，没想到她就把这幅星空送给自己了，他仔细端详着这幅画，发现了署名，B&M，这是她的英文名的缩写吗？那不该是ZM或者是MZ吗？还有她说要参加的不知道是哪个比赛，他要不要去打打气呢？庄文弦有点小纠结，最后还是拿出手机查询看看再说。

　　晚上练习的时候，庄文弦的效率特别高，得到了老师的表扬，老师问他今天怎么心情这么高兴，他笑眯眯地抬起尖尖的下巴，得意道：“不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