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不小心遇上个渣》百醉疏狂

1、可怜

　　《一不小心遇上个渣》/百醉疏狂

　　第一章

　　大暑天，屋里闷得像蒸笼，许翊桐却觉得彻骨的冷。
　　许老爹的尸身还停留在院子中间，就是一块拆下来的门板，连个简薄的棺材都没有。风一吹，他身上的黄毛纸簌簌的直响，让许翊桐想起传说中的诈尸。
　　她寒毛孔都扎扎起来了。
　　没办法，她怕极了，名义上那是这具身体的爹，可她不是这爹的闺女。一觉醒来，她就成了这个十五岁的许家小娘子。

　　从许家小娘子的记忆里，许翊桐知道许家是从外地搬来的，因为家乡发大水，寸草不生，颗粒不收，才三岁的妹妹活活饿死了，许家两口这才带她搬到陈州府谋生。
　　许老爹是个小手艺人，平日里替人糊窗户、糊天棚勉强谋生，还会木匠活，大件做不了，便只替人做小件家具。许大娘就留在家里，给爹做饭，时不时接些针线活计。
　　原本不算多富裕，日子却也能过，可谁想到一朝覆灭，家没了，天也塌了。

　　许老爹本就有腰子病，不发作还好，一发作起来便起不来床。许大娘也不过才三十五六的年纪，长年劳作，神情愁苦，可到底相貌清秀，风韵犹存。
　　因对许老爹和许家境况不满，时常与许老爹吵吵闹闹，街上偶有流言蜚语，倒也没惹出什么事来。
　　哪成想许老爹一死，许娘子径直卷了包袱，一声也不言语，连夜跑了。
　　许翊桐成了个不折不扣的可怜娃。

　　她今年才十五岁，穷人家的孩子成亲都晚，且许家在陈州府又没什么亲戚往来，所以她的亲事一直耽搁着。
　　这院子还是租的呢，如今许大娘跑了，家里一文钱都没有。也不知是一直没个存项，还是被许大娘携带跑了，总之许翊桐在两口的屋子里翻了个底朝天，什么也没找着。
　　许翊桐哭都没了眼泪。
　　虽说家里困难，可一直有父母撑着，本尊只是个不知世事的小姑娘而已。许翊桐虽然没爹没娘，日子过得凄苦，叔父婶娘对她多有苛待，可也没经过这样的事。这可是彻彻底底地天塌了，以后该怎么过，她连一点儿主意都没有。

　　房东冯妈妈迈着小脚进来，瞅着那门板上的许老爹啧啧了两声，像模像样的拿了两张烧纸，点着了扔进铜盆里，念念有词：“许老哥，一路走好，早死早投生，下辈子您投个好人有吧。”
　　祭拜完了，她这才进了堂屋，左右打量，看了半天，连个像模像样的凳子都没有，也就不讲究这个。
　　她冲着站起身，一脸茫然的许翊桐道：“许姑娘，你爹这灵柩可停了好几天了，到底几时发丧啊？不是我不讲人情，从哪儿论，这事也拖不得了，你瞅瞅这天，大六月的，正是数伏的时候，鸡蛋放到外头能孵出小鸡仔来，何况是死人？我闻着都有臭味了。死者为大，入土为安，这可是有老例的……”

　　许翊桐又羞又愧。她也明白这个道理，可她没钱没人，能怎么办？
　　她都快哭了：“冯妈妈，我也知道，可我……”
　　冯妈妈同情的目光落到许翊桐脸上，叹了口气，道：“你娘呢？唉，你还是个孩子呢，我也不好为难你，叫你娘出来，我跟她商量商量。”
　　许翊桐这回真哭了：“我……她，不知道去哪儿了？”
　　她虽说打小没了娘，可娘美丽慈爱，留在她心里的印象一直都深刻而美好，对于这位卷了包袱人别的男人私奔了的许娘子，她实在叫不出这个“娘”字来。
　　她觉得是对自己亲娘的背叛，是对天下娘亲的侮辱。

　　冯妈妈眼睛都快瞪出来了：“啥？不知道去哪儿了？”她紧走几步，进了东屋，果然屋里空空如也。
　　冯妈妈直跺脚：“造孽啊，哪有这样的妇人，不守妇道就罢了，居然相公才死就跟着奸夫私奔了……”
　　许翊桐又羞又愤，尽管那不是她的亲娘，可到底她顶着人家闺女的名头呢。她低声辩驳：“也许……不是呢。”
　　“你这孩子，也太老实了，你娘要走，你就没瞧出来个首尾？”冯妈妈真是恨铁不成钢。

　　这孩子看着光模数眼的，怎么这么不灵光呢？不怪许娘子要跑，连自己亲闺女都不要了。
　　见许翊桐只是摇头，又觉得她可怜，道：“不用我说，你自己有眼睛能看出来，哪怕她是去要饭吧，也得跟你打声招呼？也不至于连铺盖都卷走了吧？可你看看，她自己的东西哪儿还有？这是她嫌丢人，没敢大张旗鼓，否则我怕她要把我这房子和家具都拆了带走了。”

　　许翊桐低着头，羞愧得抬不起头来。
　　冯妈妈气得长吁短叹，气哼哼的道：“如今家里就剩你一个了，做不做得主也得你做主，你说到底怎么办吧？”
　　许翊桐低头不语。她当然知道该怎么办，不说别的，起码得寻块地儿把许老爹葬了。但说得容易，哪样儿不得要钱。
　　她一文钱都没有。
　　冯妈妈眯着三角眼上下打量许翊桐，不由得心动。许翊桐衣着寒酸，可个子中等，皮肤白净，两条黑黝黝的大辫子，衬着漆黑的眉眼，红润的嘴唇，别有一番荏弱的风情。
　　冯妈妈有一儿一女，女儿早就嫁人了，一个儿子不着调，说是跟着人去做生意，可三年五载都没个消息，不知死活。

　　她在街上开着个茶坊，赚点零花钱，平时帮人说个媒，接个生，给孩子看个病，倒是个全活的。
　　此刻打量着许翊桐，心里迅速盘算。
　　这孩子没爹没娘，又是外地来的，连个亲戚都没有，孤苦无依，就算将来有什么，连替她撑腰张目的都没有，不知少了多少罗烂。
　　且她脑子虽不灵光，人也有些呆笨，却生着一张好皮相。人虽瘦，肤色也不大好，但这都是饿的，只要将养些时日，不愁养不出个好模样来。
　　有这么个年轻小娘子在自己手里，不愁将来卖不出个好价钱。
　　短短一瞬间，冯妈妈已经把因许老爹死在自家院子的损失全算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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