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春风误

6、城

　　苏扬的命运被这个叫做隋波的男人彻底改变了。
　　隋波是导演系大四的学生，那天他无意间经过，看到大冷天一个女孩蹲坐在路边，本来只是好心想过去提醒一声，但没想到，在与苏扬眼神交汇的那一刻，隋波确定，对面的女孩就是他一直在寻找的毕业作品的女主角——清丽、冷傲、眼神中透着天真与倔强。

　　苏扬就这样在J城落下脚来，她暂时借住在隋波租住的一间平房里，和隋波一起为他的毕业作品——《城》——的拍摄做起了准备。《城》的剧本是隋波写的，讲述的是一个继女在亲生母亲离世后，与相依为命的继父之间暧昧又畸形的关系，最终，她为了生活，选择嫁给了一个小富商的儿子。
　　听过隋波的讲述，苏扬几乎是第一时间就理解了这个故事，她理解女孩的孤独与脆弱，理解她内心波澜壮阔的情感和无法表达的压抑、克制，苏扬几乎同时就下定了决心，一定要帮隋波把这个故事拍出来。

　　这也许是他们一生中为了一部戏付出过的最纯粹的时光。两个人可以为了一件小小的道具把整个J城跑上一圈，找到理想的物件后又会为了砍几块钱的价格与摊主软磨硬泡几个小时；他们可以为了确定剧本中的一句台词吵得面红耳赤，也会为剧中人物的命运辗转反侧夜不能寐，随时随地笑出声来，也会随时随地找一个地方窝着泪流满面。隋波一个人包揽了导演、摄像、剪辑等等所有重要或不重要的工作，他们是一个相当穷的剧组，除了几个基于友情来帮忙的隋波的大学同学外，整个剧组正式的演员只有三个，除了最早确定下来的苏扬，演小富商儿子的男孩叫邱醒，是体校的学生，在街头打篮球时被隋波挖来的；最有经验的、演出费最贵的饰演继父的演员是隋波托了老师的关系从话剧院请来的。

　　《城》的拍摄断断续续持续了两个月，拍摄结束后大家吃了顿散伙饭，隋波给了帮忙的朋友每人一个红包，但独独没有两个主演的，众人调笑，隋波也不避讳，他一手搂着邱醒，一手搂着苏扬的肩膀说，自己人，不搞形式主义。众人的哄笑中，谁也不会忽视隋波眼中炽热的光芒，他总在每一场重头戏后带头为苏扬鼓掌，带着由衷欣赏的目光，赞叹只有苏扬演出了他想要又无法完全用语言表述的孤高与哀戚。而苏扬，为隋波“自己人”这三个字红了眼眶，她望向隋波深深的眼底，他的神采奕奕中，是自己从未感受过的被需要。

　　经过这段时间在J城的摸爬滚打，再加上混熟的几个朋友间相互介绍，苏扬渐渐摸清了在J城跑龙套的门道，几乎每天都有工开，收入和生活慢慢稳定下来。隋波则把自己关在家里没日没夜的做着剪辑，只等着苏扬从剧组回来，然后两个人一起分她带回的盒饭，一起看隋波剪好的片段，一起讨论有没有更好的处理办法。最初，苏扬并不适应在屏幕上看到自己，她望向屏幕，羞怯又疏离，但她看到隋波投入专注的样子时又不忍不看，只有她最知道这短短的三十分钟的片子里，隋波投入了怎样的精力与心血。所以，他们一起看，一起讨论，苏扬知道这方面自己完全是个外行，没有意见也不该有意见，所以她只是看隋波，她喜欢看他在创作时意气风发的固执己见。

　　后期花的时间比拍摄时间还长，正式成片后，隋波按导师的建议将片子寄了几个电影节，然后他和所有的应届毕业生一样，开始投简历跑剧组，当然，一个还没毕业的大学生，没有人会正儿八经的请他做导演，他只能从低做起，场务、道具、副导演来者不拒，只要有机会，他会从中给苏扬安排个小角色或是职位，运气好的时候，两个人同在一个剧组，这样，起码有好几天不必为吃饭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