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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横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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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是马丁·路德·金都认为把一切都告诉罗亚也无妨,神木晓也就不再拘泥,简略地把关于迦勒底和圣杯的事情同他讲了一遍。
罗亚一直是个接受能力特别强的人,听了神木晓的一番解释,虽然某些概念还是迷迷糊糊的,不怎么理解,但对于眼前的现实姑且算是接受大半了。
他一手摸着下巴,绕马丁转了好几圈,把他从头到脚好好地打量了几个来回,复又陷入深思。他沉吟了一声,表情有些纠结,似乎正在犹豫不决着什么。
“所以……那个‘马丁’已经死了,对吗?”
他的声音有些沉重。
马丁点了点头:“南军把他抓了起来,仅仅只是为了一泄私愤,就把他活生生地……”
他的喉头微微哽咽,再也说不下去了。在被火焰烧灼之时,名叫马丁的少年,他满脑子想着的都是数公里开外,等待着他回来的母亲,还有家中闹腾的弟弟妹妹。
这并非是一段美好的回忆,马丁总是小心翼翼地不让自己触及到这最柔软的部分。
罗亚沉默着,忽得把手里的枪往地上狠狠一砸,大吼了一声,以此来宣泄内心的情绪。
“我不该把他留在这儿的……我明知道他一个人没办法引开南军,我明知道他只是个半大的孩子,我却把这么艰巨的任务丢给了他……”他用手捂住脸,“我真是个蠢货……”
其实马丁的悲剧并非是罗亚造成的,应当被怪罪的人是那些心理变态的南军,这一点谁都清楚。但看着他如此自责后悔的模样,任何安慰的言语似乎都失了效用。
罗亚只在愧疚的苦水中沉溺了一会儿,很快就恢复了正常。他用力地揉了揉鼻子,见天色已晚,他便开口邀请神木晓一行人一起到安定营住上一晚。
安定营是由罗亚建立的,同时承担了黑奴中转站和非正式北军两个作用。罗亚和他的几个黑人朋友每月都会帮助南方庄园中被欺压的黑奴逃往北方自由地,而罗亚主要做的,是引导黑奴穿越重重关卡和追捕,从各种暗道进入北方地界。其中有不少身强体壮的青年人,罗亚会劝说他们留下来,加入安定营,防护宾夕法尼亚的边境——亦是守护北方的边境。虽然因为人数的限制收效甚微,但也是不容忽视的力量。
近来南方的政策愈发严厉,黑奴本就低得不能再低的地位被打得更不堪,已经不再有为人的基本权利了,奴隶主也愈发嚣张起来,导致黑奴的死亡率骤升。再加上南军无法勇猛,将原本就大幅缩水的联邦国领土压榨得只有原本的六分之一左右。在这双重因素的作用下,最近逃亡北方的黑人越来越少,这样的势头让罗亚担忧得很。
安定营安置在了北边的安西村,很多黑人居住于此,罗亚和妻儿也是。
在罗亚的带领下,他们来到了他所住的房子——一桩简陋的小石屋。
罗亚推门进去,一直在客厅等着他的妻子卡蒂娜立刻迎了上去,紧紧地抱住他,很久都没有放手。罗亚也不推开她,只是把脸埋在她的发间,轻声说了一句“我回来了”。
发现屋子里还有其他人在,而且正紧盯着他们,卡蒂娜有些不好意思,立刻松开了环抱些罗亚的双臂,笑着招呼他们坐下,又将桌上的油灯捻亮了些,小跑着进了厨房。神木晓发现她的小腹微凸,似乎是怀孕了。
卡蒂娜很快就出来了,手里还端着菜。
“罗亚没告诉我今晚会带客人回来,所以我没有准备什么菜,只能用这种粗茶淡饭招待你们,真是太不好意思了……”
“不会不会。真是辛苦您了。”
对于现在的神木晓来说,只要有吃的就好了,她根本不在乎食物的口味和质量。
狼吞虎咽地吃完粗糙的吐司和炒鸡蛋,神木晓心满意足地瘫在椅背上打着饱嗝。吉尔伽美什不喜欢这屋子,也厌弃卡蒂娜做的简陋的菜,一直板着脸站在一旁。幸好他的反常行为被神木晓以“他不饿”“他是个严谨律己的人”这样的理由完美搪塞过去了。
餐毕,卡蒂娜到屋外的井边去洗碗碟了,马丁顺势向罗亚问起了当前的现状。
“本来在各场战役中,一直都是北方占上风。就在所有人都认为北方军一定会夺得胜利之际,林肯·亚伯拉罕被谋杀了。”
“什么?”
马丁是最为震惊的那个人。
“就在总统大选的前一日,他在自己的公寓内被害身亡。”罗亚的声音有些沉重,“自此北方士气急转直下,而且南方军队不知道怎么的变得非常可怕。也不知他们用了什么招数,刻意引石头怪向北方城墙进攻。那群石头怪全身上下没有弱点,而且力度惊人,几乎把所有城墙都砸烂了。不过他们也不止一次地出了失误,打到了自己人。”
说到这儿,罗亚自嘲地笑了起来。
“那么《宅地法》,《解放黑人奴隶宣言》呢?都没有发布吗?”神木晓追问道。
“哇,你居然也能记住点东西了,真可谓是奇迹。”
吉尔伽美什嘲讽般地话语飘了过来。神木晓不想说话,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对于神木晓提到的这两部法案,罗亚完全没有印象。他摇了摇头,继续说道:“据我生活在南方的朋友透露,南方军队进行了一次范围巨大的肃清。像是罗伯特·李这样功高权重的将军都被处以死刑,原因仅仅只是因为他有姑息黑人的嫌疑。现在的南军已经彻底成了剿灭黑人的军队,我个人认为南方的军师是个极度厌恶黑人的家伙,否则不会采取如此极端的方式。”
居然对军队下手进行肃清,单凭这一点就可以窥见幕后黑手的极端了。
吉尔伽美什似乎看不上这人的招数。他有些不屑地冷哼了一声:“真是个愚蠢的家伙,他未免把自己的欲望发挥地太过极致了些。”
罗亚耸了耸肩,无奈地说道:“但现在占据上风的是南军,这是不争的事实。”
吉尔伽美什瘪嘴,眉间皱出一道细纹,显然是对现下复杂的局势也同样有些忧虑。
气氛变得有些凝重起来。神木晓并不喜欢这种压抑的宁静感,便向罗亚问起了一件她有些好奇的事情。
“听布兰特先生对局势有条有理的分析,想来应该是受到过不错的教育,您怎么会愿意在边界地区做这么危险的工作呢?而且,你的夫人是个黑人……”
对于这样的问题,罗亚似乎已经听到过很多次了,脸上并没有什么惊讶的情绪。她点燃一支烟,深吸了一口,开始娓娓道来:“这倒是个复杂的故事。”
布兰特家族扎根于弗吉尼亚州,是当地数一数二的大家族,总有众多的奴隶,虽然称不上富可敌国,但家产确实雄厚。在布兰特家族的眼中,黑人从来都只是可以舍弃的物品,他们也从来没有将黑人视作“人”。
生于这样的家庭,罗亚本也理应成长为一个坚实的南方政府拥护者。但似乎某个环节出现了问题,亦或是本性如此,作为家中长男,终有一日要继承整个庄园的罗亚却与家里的其他人不同。他认为所有生命都是平等的,家畜也好,黑人也好,白人也好,都是平等的。
所有黑奴都知道,罗亚少爷是最温柔的。他从来都是那么礼貌,他会为被鞭挞的黑人老妈子送草药,也会为不小心惊了马的黑人车夫求情。这大约就是最好的贵族气质吧,他们想。
罗亚显然是成了个异类。但身为长男,且聪慧过人,父亲纽特不想轻易放弃这个儿子。他只得不停地向他灌输白人至上论,试图以此矫正他的思想。但横生的枝条并不是那么轻易就能掰回来的。罗亚学会了如何敷衍,学会了怎么隐藏起自己。
等到父亲正式把这个家全权交由他管理,他就要释放家中的所有黑奴。青年的罗亚是这么想的。如果一切顺利,十几年后他应该能够实现这个想法。但他遇到了卡蒂娜。
卡蒂娜是二代黑奴,她的父亲是个白人——庄园主强/奸了她的母亲,这才有了她。被卖到布兰特庄园时,她不过十七岁,虽然略显瘦弱,但已出落地亭亭玉立了。
罗亚一眼就爱上了她。他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只敢悄悄地同卡蒂娜私下交往,不敢声张。但这段地下恋情不知怎么竟被公之于众,纽特断定错全在卡蒂娜身上,决定要将她卖到别州,最好一辈子都不要再踏入弗吉尼亚州。罗亚比他的行动更快,他当即选择带着卡蒂娜逃出这个家。
抛下拥有的一切,伴随着身后父亲的叫嚷,罗亚和卡蒂娜千里迢迢来到北方。
“那会儿特别乱,所以想要逃去北方还是很方便的。起初我们居无定所了几年,我当然也有后悔自己抛弃了那么悠闲的生活来北方吃苦。不过……”他看着井边的卡蒂娜,很无奈地摊了摊手,脸上洋溢着幸福,“家里不只我一个男孩,没有我布兰特家也不会怎么样。但我只想要卡蒂娜,所以我没什么值得后悔的。”
吉尔伽美什站得远远的,故作一副不感兴趣的样子,实际上认真程度足以和神木晓媲美。
这是一句不错的情话,不知道有没有机会用上。他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