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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伺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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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左菊花给孙老爷送过早饭,当然也没忘记带酒,孙老爷昨夜喝得不多,看起来人还算清醒。他见了左菊花也不过点点头,然后便只顾对着酒瓶子两眼放光了。
院里的姑娘们都是昨夜劳累到深夜,早上一觉睡到中午的货,左菊花估摸着客人们都走了,才拎着桶子挨个上门送洗脸的热水,毕竟只是个十一岁的小姑娘,小身板拎不动大桶。幸而院里当红的姑娘都是有丫头伺候的,大大减少了左菊花的工作量。
除了赛牡丹。
赛牡丹的丫头,前几日刚刚满了十五,便被赛牡丹的客人看中梳拢了,一代新人换旧人,赛牡丹本就是个脾气大心气高的主,隔壁始情院前一任的头牌叫牡丹,她偏要叫赛牡丹,老鸨乐得和隔壁打擂台,很是捧了赛牡丹些日子。只是后来隔壁又推了个新头牌欧阳情,赛牡丹便落了下风。如今自家的客人居然梳拢了自己身边的丫头,赛牡丹一口气险些没回上来,连老鸨指给自己的新丫头都不肯要,这场风波自然也波及到了平日里满院跑腿打杂的左菊花,她只得在送水的名单上不情不愿的加了一个赛牡丹。
结果赛牡丹居然挺和善。
左菊花黑人问号脸。
直到过了几日,老鸨吩咐左菊花收拾收拾,去伺候赛牡丹的时候,左菊花才恍然大悟。
他妹子的!
老鸨一直觉得就算左菊花再姿色平平也不能白养,虽然现在左菊花年龄太小没发育,长得也不好看吸引不到客人,但是既然赛牡丹提出了要求,红牌的面子自然得给,老鸨想都没想便吩咐左菊花好好在房里养几日,皮子养白了再搬过去伺候赛牡丹。
左菊花的内心是拒绝的。
前院伺候姑娘们是轻松,只是轻松几年之后,就得接过前辈的大旗,做起迎来送往的买卖。作为新中国成长的五好(划掉)青年,左菊花对这种职业即使没有歧视,也绝对没那个老脸欣然接受。
开玩笑,在社会主义新中国,积极主动干这行当的都是好吃懒做只想躺着赚钱的人好吗!
别跟我说什么生活所迫身不由己,在社会化大生产的当今,就算去酒店端盘子也能养活自己,更别说紧俏得要命的家政市场,生孩子高峰期月嫂保姆都是高薪难求!左菊花大学凑学费那会儿,啥活都干过,就是最穷那会天天吃白水煮面条,她也没干过□□这档子破事,院长对她的教导她始终记得,靠着这行哪怕穿金戴银浑身名牌,那钱花着也不踏实。
消极抵抗数日,老鸨全当没看见。毕竟是在潇汀院管了这么多年事,手底下调教出来的姑娘怎么也有个千儿八百的,坚贞不屈拒不认命的有,想着逃跑的也有,前者老鸨自有手段,后者,你以为后院养着的那些打手是吃素的?老鸨完全没有把左菊花当成重量级的对手,一个小姑娘而已,听话最好,不听话,打一顿就好了。
左菊花纠结数日,期间想过各种逃跑的伎俩,终因各种原因未能实施。这日,她正满面愁容的出门打水,刚打开门就看见孙老爷醉醺醺的站在门口,在门框的映衬下愈发的矮小,头更是显得异常的大,跟大头娃娃一样。
大头大头,下雨不愁,人家有伞,我有大头。
这句原谅版国漫的经典台词突然浮现在左菊花的脑海里,她一个哆嗦,险些摔了手里的木盆。
孙老爷斜着眼睛看她:“好好的小姑娘,也要变成混蛋了。”
左菊花一脸懵逼。
孙老爷没再说话,只拿眼定定的看了左菊花半晌,左菊花端着木盆一脸懵逼的跟孙老爷对视,然后孙老爷抬脚便走,头都没回。只留下左菊花站在门口,风中凌乱。
果然是古龙小说的风格,左菊花只能这么想,连个可以联系的上下文都没有,这种猜谜技巧,左菊花表示自己果然玩不来。
对着院门口虎视眈眈的打手,左菊花最终还是认了命,收拾收拾东西,其实也并没有什么东西,连包袱皮都没有,左菊花抱着两件换洗的粗布衣服,怀里揣着放了几十个铜板的荷包,便跟着老鸨进了赛牡丹的房。
赛牡丹看了看左菊花,姿色平平皮肤还略黑,又是一副木木呆呆的样子,心里颇觉满意,嘴上还要挑剔几句:“大娘你要是再给我送个小翠那样的来,我可是不依的。”
老鸨何等精明,此时便笑道:“菊花从小在院里长大,懂事又勤快,要不是你张了口,我可舍不得把这丫头给你。”觑一眼赛牡丹,“小翠那丫头如今也是攀了高枝,得了孙老板的宠,如今孙老板得空便要来寻小翠伺候,正如胶似漆的,你可别在这时候触了霉头。”
这话里警告的意思明明显显,赛牡丹咬咬唇,也只得低声应了,送走老鸨,赛牡丹看着左菊花,还是老老实实的站在那里不吭声,与妖妖娆娆的小翠截然不同,倒是更觉顺眼了些,交代了几句,无非是老实干活,不许勾搭客人,左菊花乖巧的应了。赛牡丹交代完,看她穿的衣服又破又旧,看一看左菊花的身材,显然也穿不了自己的旧衣,便开了箱子,拿了几块细布给她,想了想又加了块素色缎子和一块银角子,让左菊花自己拿去裁衣服穿去。左菊花此时已做好了心里建设决定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如今见赛牡丹拿了这些东西给她,自然老老实实道谢。银角子左菊花自然好好的收进荷包,攒着赎身,那块缎子便被她送给了厨房的顾大嫂,顾大嫂收到这样的好料子,也不好意思白拿小姑娘的东西,便拿了她新得的细布,给她裁制了两身新衣,剩的料子给她粘了个鞋面子做了双鞋,左菊花看到明显是精心缝制的衣衫,眼圈都有些红,最后还是硬把她之前攒下的几十个铜板塞给了顾大嫂,左菊花心里才好受些。
伺候了赛牡丹几日,左菊花倒把赛牡丹的脾气摸了个透,就是被宠坏了的小姑娘,一朝沦落到这地方,无力反抗也不知所措,只得把傲气当做盔甲,密密实实的给自己捂上一层,非要拔个尖要个强。左菊花上辈子遇到的这种人不少,自然知道该怎么捋毛。赛牡丹只觉左菊花如今像是开了窍一般,虽然还是话不多只管干活,但每一句说出的话听起来都是处处熨帖,只是到底一朝被蛇咬,赛牡丹每次来客人之前都要把左菊花支出去,左菊花求之不得,一到时间便乖觉的寻些借口出去,双方都十分满意。
这天赛牡丹房里又来了客人,左菊花早早的躲了出去,想着这几日再没看到孙老爷,便打着赛牡丹的名头,到厨房要了酒菜,拎了去看孙老爷。孙老爷依旧醉成一滩烂泥,桌上只有一盏油灯一碟花生,灯焰昏黄,火苗晃来晃去,屋内一片朦胧的光影。孙老爷见了左菊花也是眯缝着眼:“小丫头,带酒了么?”
左菊花叹口气,摸了根簪子挑了挑灯芯,才把酒壶递给孙老爷。孙老爷满足的抿了一口,长出一口气,觑着左菊花身上的新衣服新鞋子:“看来小丫头最近过得不错,还记得给我送酒送菜,也是难为你了。”
左菊花垂着眼睛没说话,在这样一片昏黄的光影中,看着床上斜靠着的孙老爷,她似乎看见了那时小卖部和蔼笑着的老爷爷。对着她们这些福利院的小孩子,老爷爷总是和蔼可亲,特别是嘴甜的左菊花,有一次夏天放学经过,老爷爷悄悄塞了一根冰棍给她,她那时候从来没吃过冰棍,舍不得吃,藏在书包里想回去先让院长吃一口,可惜天气太热,冰棍在书包里没多久就化了,把书都弄湿了。院长听她哭着讲了经过,悄悄在小卖部又给她买了一根。只是如今,老爷爷和院长都不在了,她在这个陌生的时空,永远都不会再见了。
孙老爷见她不说话,又是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赶紧坐直了挥挥手赶她走:“我虽然是个混蛋,可是偏偏心软得要命,见不得人哭,你要哭出去哭去别让我看见。”左菊花被他这话逗得一笑,眼泪花虽然还在眼眶里打转,到底没掉出来,她吸了吸鼻子,笑着把篮子放到桌上:“孙老爷,我现在可不能常来看你了,我得努力点多赚点赏钱,等攒够了赎身的银子,我就能走了。”
孙老爷眯着眼睛看了看左菊花,良久,才举起手,对着她摆了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