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隐》正月初八

6、冬寒 5

　　尚子羲给云鹤做午饭的时候，毛县令这一行人已经在村长家勉强啃馒头吃咸菜充饥。
　　当然，招待县官不能这么寒酸。村长媳妇儿和儿媳妇都在灶上忙活，家里的都鸡杀了，还找人接了些蔬菜。婆媳二人一边干活一边悄悄骂人。毛县令给两个外乡人修房子，可却要吃他们村里的，这让人怎么甘心？狠狠地咒骂当官的都是蝗虫。
　　她们在厨房骂得痛快，但村长张老大却要在毛县令这边低声下气地道歉：“大人，对不住了，我们这里实在没什么吃的。”
　　他回头不满地瞪了老张头一眼。这尊大佛可不就是老张头招惹过来的吗？修房子最快也三五天，只三五天时间，全村的鸡都会被吃光了。
　　“没事！是我们来的匆忙。倒是麻烦你们了。”毛县令也不跟村长废话，他是又累又饿。手里干瘪的馒头吃着都像京城的山珍海味。
　　胡吃海塞了一阵终于填饱了肚子，打了满满一个饱嗝。这才看到村长一家拼了命掩饰的心疼表情，他也想到自己办事有些不妥当。
　　他自问没有爱民如子的高尚情操，但占穷苦人家便宜的事情也做不出来。
　　一把拉过了张老大，从兜里面掏了二两银子塞到张老大怀里：“张老大，这几天还要麻烦你家了。”
　　“这怎么好意思……”看到了银子，张老大再怎么强作镇定也掩饰不了他的喜悦，脸都笑成一朵菊花。
　　他礼貌地推拒一番表示热情好客愿意免费招待，毛县令强行坚持展示自己不拿群众一针一线宝贵清朝，这样礼节性做戏一番，张老大收下了银子。村长媳妇儿的招待瞬间热情了几分。
　　这五天的吃饭问题就这么解决了。

　　给了饭钱，毛县令自然也想到下力的钱，干脆现在把力钱也结了，省的回去忘了。
　　“师爷，你把工钱给大伙先发了。修房子一共五天，每人三两银子。钱从我个人账上出。”毛县令这钱给的肉痛，给那两位大人物修房子要花了他差不多五十两银子，一年的俸禄就这么搭进去。但只要有回报，这钱还是划算。
　　余师爷一贯话不多，行动力快。县令喝两口热茶的功夫，就迅速分好了工钱。
　　拿了力钱的人各个乐呵呵的，冲着县令说感谢话。吃饭喝酒的气氛也越发热闹。这里面就有人忍不住好奇问：“毛大人，那两位是什么来头？”
　　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
　　毛县令已经想好说辞：“是我故去上峰之子，来这边养病。各位平日多多照顾，但不要去打扰他们。”
　　他没撒谎，先帝可不就是故去上峰吗?
　　“原来是这样。县令大人还真是有情有义。”满足了好奇心的众人又开始恭维毛县令。县令和师爷再糊弄几句，大家就埋头吃东西，将那二人身份给忘记不再多问。

　　发完了工钱，余师爷将毛县令拉到一旁。
　　“大人你确定没认错人？”师爷皱眉问道。
　　“没有，当年我在紫极宫见过他们。”毛县令非常肯定。两人都格外醒目，他印象深刻绝对不会弄错。
　　余师爷又说道：“那神威将军……倒是与我想象中不一样。”
　　余师爷没有直说他觉得尚子羲有点蠢，和传言中的神威将军不一样。外族人可是将他叫做鬼将军。神威将军智谋卓越用兵如神，他的武艺更是登峰造极。神威将军在战场上就如恶鬼降临般，轻易收割敌军性命。这样的任务怎么会如此单纯，随随便便就让他们接近了？
　　“师爷你还是见到的人太少。那些武人下了战场大多是性子单纯。”毛县令说道：“也幸亏他性子单纯，我们的谋算有戏。”
　　智谋什么可能是夸张传言，也可能是军中军师、参谋的贡献。但武艺绝对是实打实的东西。他想请神威将军帮忙训练乡勇剿灭山贼，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大事。这么善良的性子应该很好说服吧。
　　毛县令多了点信心。

　　毛县令和余师爷还在一旁算计，这边被尚云鹤随口打发来找人的尚子羲已经到了张家村。
　　远远看见毛县令，尚子羲拉着人就往河畔小屋走。
　　“毛县令，我兄弟找你有事。”尚子羲解释。
　　“好，那我们快走。别让他等久了。”毛县令加快脚步。
　　他有些好奇尚子羲和尚云鹤的“兄弟”关系。拥立新皇登基的将军和退位太子，这个组合说来非常怪异，但他还没作死到开口问的地步。
　　他紧张兮兮地跟在尚子羲身后，前太子召见，他自然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
　　刚刚踏进茅草屋的门，尚子羲喊了一声：“云鹤，毛县令来了。”
　　尚云鹤正在闭目养神，午饭他没吃。
　　毛县令正想要礼貌地打招呼，结果一锭亮闪闪的银元宝就砸到他怀里。足足一百两的大元宝，沉甸甸的。来时，毛县令已经做好种种和尚云鹤攀谈的预演，只是他完全没料到前太子居然会直接拿元宝砸人。这让他怎么开口？
　　“房子的事情麻烦县令大人了。”尚云鹤淡淡地说道，语气格外疏离冷漠。
　　“哪里哪里，不麻烦。”毛县令明白，这一百两银子是不想欠下人情，直接用钱划清界限。
　　原想着多说几句，但尚云鹤已经闭上眼眸，毛县令识趣地告辞。
　　攀交情的事情慢慢来，他不急。将军是个单纯的人，太子可精明得很。

　　在尚子羲眼里，云鹤只是付了修房子的钱。他的意图和毛县令的打算，这个单纯的大个子是半点没看出来。
　　虽说是归隐，但他们可以算是落难。他想不到毛县令在他们身上有什么好图的。
　　不明白的事情不想，他只专心照顾云鹤。
　　取了一颗煮好的土豆，切成厚度适中的片，蘸了盐喂到云鹤嘴边。
　　尚云鹤才吐了血，没什么胃口。小口小口硬往肚子里面塞，愣是吃下一颗土豆，又喝了点冬笋汤。
　　“吃不下了。”尚云鹤不再进食。
　　尚子羲二话不说拿起一颗土豆直接啃了，也懒得蘸盐。尚云鹤最近吃好、睡好，身体日益好转，总能看见他脸上带着威胁，这些就他足够下饭。
　　云鹤看他如此狼吞虎咽有些担心，他怕他噎着：“你喝点汤，别……”
　　话没说完，尚子羲哽住了，又是喝汤又和猛拍胸口才顺了过去，眼泪都挤了出来。这副笨拙的模样傻乎乎，看得云鹤不知道该骂人还是该大笑。
　　“笨蛋。”尚云鹤笑骂道。
　　尚子羲羞涩地挠了挠头，明明是被嫌弃，但他偏就觉得心里好甜。他完全是没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