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匪擒夫记（重生）》吾城不语

6、救命之恩

　　许是因为我运气过猛使得肩头的毒素随着血液流动快速扩散，我感觉自己的腿已经有些软了，提不起丝毫力气来支撑自己的身体，于是扑通一下跪在那蟒蛇跟前，头晕发昏，疼得我冷汗直冒。

　　我承认，刚刚那几下长剑耍的确实很帅，但后果，却是我始料未及的。意识发飘前，我竟有点后悔，因为一个人丢了这条命，好像有点不值得，可转念一想，“裴彧，彧……我不能死，我还要问他拿回属于我的幸福，我怎么能轻易去死……”

　　眼皮越来越沉重，我的意识也仿佛迷失在茫茫天地间，陷入昏迷前，一个朦胧的如同人一样的白色身影出现在我面前，我提着一口气，“白虎，白虎你怎么站起来了……跑……快跑……毒蛇咬……咬人……”

　　我残存无多的清醒告诉我，一定要抓紧它，一定……

　　混沌之中，我的第一个感知是冷，冷得连心都在颤抖，偏偏额头总有温热柔软的东西探上来，停滞几秒后就离开，紧接着席卷而来的是更深的凉意，我只能拼命地瑟缩，拼命地抓着手中那份温暖。不知过了多久，我开始感觉潮湿，仿佛处在炎夏却置身于棉被中一样，汗透衣衫，难受到无以复加。

　　如此煎熬了几个来回，我的心神再次归于混沌。

　　我确定自己已经完全清醒时，是在一个光线昏暗的晚上，我就知道，命运带我来到这个地方就不会让我那么容易地死掉。我睁大眼睛享受着周遭的一切，雕花的古床，轻飘的纱幔，室内弥漫的特殊香气，长到这么大，我从来都没得到过如此待遇，这次也算因祸得福了。

　　但是，这个房间怎么如此眼熟？

　　我忍不住好奇，坐起来又多看了两眼，药炉在地，药香缭绕，桌案上摆着琉璃花瓶，身下是紫檀古床，围着我缭绕的是轻舞的纱帐，在我鼻尖打转的是上好的熏香，这里不就是我那“新房”，裴彧用来养伤的屋子嘛！

　　“咳咳……”身后忽然传来两声轻咳，我的头发根立马竖了起来。

　　缓缓侧过头去，隔着淡紫色的纱帐，裴彧那张脸若隐若现地出现在我眼前，我惊得不知如何言语。

　　“怎么，终于反应过来了？”他问。
　　“我…我我…你……”没办法，实在太紧张，舌头直打结，我只好低下头来装无事，但是就在我选择沉默的那一刻……

　　“我……我怎么穿着一条裙子？”裙子是我自己改造的款式，和现代的抹胸一般，露的难免有点多。纵然我来自现代，身为女子的自觉我还是有的，于是忙缩回脚，又用裙摆把露出的小腿盖上。回神时却陡然发觉，自己的左手竟和裴彧的右手交握着！

　　“你拽着我的手又是做什么？”我羞的简直就快哭了。

　　裴彧却不以为然地将我的手举到他面前，不紧不慢道，“乔乔莫要怪罪彧，此等模样并非是彧胆大妄为，实则是乔乔紧紧地抓着我不放，陆寨主也是出于无奈才出此下策。可怜天下父母心，乔乔你，且多担待吧。”

　　什么？我听得更加蒙了，“我抓着你？还紧紧地不放手？你对我做了什么我要抓着你？我明明记得我实在后山禁地斗大蟒……然后……”然后就没有下文了，因为我忽然意识到，去他大爷的白毛虎，我中了那眼镜王蛇的毒，视觉模糊之下竟把裴彧当成兽了！我的天，作孽啊！

　　“然后，”裴彧顺着我的话接了过去，“然后我就抱着你在白虎的护送下回到了寨子，是你怀里的药救了我，时至今日，短短几天，你竟前后两次舍命为我，乔乔，你我之间不过数面之缘，彧何德何能劳你如此相待，彧，愧不敢当。”

　　生平第一次明白，云里雾里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因为裴彧这番话，已经把我说糊涂了。我把我的手从他手里抽了回来，发现被他握过的地方柔软潮湿，带着一丝不一样的感觉。我端着自己的手打量了半天，有些入神。

　　“你怎么知道我在后山？”
　　“是无恙偷听了你们的对话，我才亲自上山去寻药的。”

　　“那……你是怎么把我弄回来的？”
　　“你晕了，所以是抱回来的。”

　　“那……”我把头埋低，低声问道，“我的衣服是……”
　　裴彧肯定道，“是我。”

　　“这么说来……”我深呼吸后平静道，“你已经抱过我了，也看过我的身体了？”

　　皎皎月色下，我看见裴彧的脸也有些红了，他先是点头后又摇头，然后再点头在摇头，反复两三次才吞吞吐吐地对我说，“我的确是抱过你，你的衣服也是我扯破的，你那时候浑身是血，中毒昏迷，再不把清理伤口恐怕性命堪忧，此等人命关天之时，我哪里还顾得上什么男女有别，只好封了你的穴道，再把毒液吸出来，如今你已经恢复，想要如何尽可吩咐，我裴彧没什么好为自己求情的。”

　　我看着他，自尊心在我思想里不停作祟，“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是吗？”
　　只听裴彧连犹豫都不曾，立即应声道，“是，悉听尊便。”

　　我心口跟着一震。就这样，裴彧以他诚恳的态度获得了我的理解。我是真贱啊，新时代的女性怎么会这么没有原则，他才几句话啊，就如此轻易地放过了？套路里不应该要求他负责得嘛，不是应该一哭二闹三上吊得嘛？我靠，我脑子大概是废掉了！

　　“诶……”这一惆怅头又开始疼起来，我忙按住太阳穴想让自己好受一点。
　　裴彧看我状态不对忽然紧张道，“你怎么了？要不要紧？”
　　我朝他摆手，“没事，就是有点头疼，缓一缓就好了。”

　　“这个症状大概会持续几天，大夫说即便你没事也要注意休息，年纪轻轻，落下什么毛病可就不妙了。过来躺下，我给你按按。”说着，裴彧扶我枕在他腿上，纤长的手指在我头顶左右开工，动作柔和，力道却恰到好处，我被他的细腻深深折服。

　　“你怎么会按摩的？”我问他。
　　“近几年来我母后……我母亲经常头痛，所以我特地同大夫学了这么一手，可以为她缓解疼痛，安眠健体。”
　　“你真孝顺，”我抬眼冲他笑笑，“看来这次我是托了你母亲的福喽，改日我可要好好地谢谢她，祝她身体康健，百岁无忧！”

　　裴彧也笑了，那一瞬，我终于知道“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是怎样的赞美，终于明白“言念君子，温其如玉。在其板屋，乱我心曲”是怎样的心情。我如沐春风，仿佛山间所有的花朵都已盛开，红的、粉的、白的、黄的、紫的、蓝的，梨花、杏花、梅花、桃花、杜鹃、牡丹、栀子花，凡是带有色彩的，都鲜活地跳动在我眼前，芳香四溢，清新别致。我想，这世间再没有比这更加美好的事了。

　　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清晨醒来时，我睡在自己房间里，身上穿着干净的白色衬衣，被子盖过肚子，我眨着眼睛望着那粉嘟嘟的窗花，心里那叫一个满足，心上人在旁照顾，夜晚睡得十分香甜，竟不知自己如何回到卧房，也不知裴彧作何感想。但总归，我们短暂的相处十分融洽。

　　沉浸回忆中正无法自拔的时候，我听见有人敲我房门。
　　“阿乔！阿乔你醒了吗？”

　　来人是陈埃哥哥，之前我趁他不备将他打晕，这会儿他来找我，不会是来算账的吧？我晃着脑袋，“打不过打不过，还是装睡吧！”于是将头一歪眼睛一闭，伏在枕上开始装睡。

　　我本以为那头不见我回应定会离去，谁知我的房门竟吱嘎一声开了！脚步声越来越近，我屏住呼吸，竖起耳朵仔细听着。来人在我床头站了好一会儿才慢慢靠近我，一双略带薄茧的手轻轻覆上我额头，酥酥痒痒的抚过，我惊得气息一滞，却不敢有丝毫动作，更别提睁开眼睛看他。

　　一时之间无数画面在我的思绪里飞转，年少时的相依相伴，青梅竹马是一份牵挂。成长路上他时时守护，最先动情的人是他。往事历历在目，我有种想哭的冲动。

　　“阿乔，你这又是何苦，你明知道我根本不能眼看你一个人面对危险，为何还要阻止我？你可知你回来时那狼狈的样子，吓得我几乎晕厥，我以为你死了，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哽咽之声在我耳畔回荡，一声、两声、三声……
　　“阿乔你还活着，真好，活着真好……”

　　那一瞬间，我的心也跟着疼痛起来，我不知道是沉睡在这具躯体里的那个她，还是经过长时间相处之后的我，我的心在痛。但我还是想说，请原谅我吧，爱情这个东西实在没有王法，良人为谁也不是我说了算，如果非要找个借口来解释这一切，不如说是命运吧。是命运翻云覆雨，是命运暗中运转，我们所有人都要听从他的安排，所以陈埃哥哥，对不起，请你原谅我吧……

　　那双手滑落在我脸上，轻轻一抹，湿润不再。我想，我已在“梦中”哭泣过了，那眼泪滴在他手心，也滴在他心里。这世上让我无能为力的东西实在太多，比如生在何处，比如父母亲族，但若有来世，陈埃哥哥，求你不要再遇见我，我怕我的任性胡闹、我的不可理喻、我的个人主义会再次伤害你、拖累你。

　　陈埃离开后，我终于不用再去忍耐，泪水在我脸上恣意而去，直至哭的累了，我又伏在床榻渐渐睡去。再醒来已是傍晚，夕阳余晖入窗，白虎懒懒的趴在地上晒太阳，屋外人声喧闹，似在庆祝什么，而我爹却坐在我跟前目不转睛地看着我。

　　我一个跟头翻起来，“爹我错了！就算为了救人我也不该自作主张擅闯禁地，您要怎么罚我都行，我全听您发落！”

　　跪在他跟前，我态度诚恳地主动请罚，这叫什么，急中生智、先斩后奏、负荆请罪，勉勉强强再加一招苦肉计，计多不压身！

　　谁知我爹竟道，“你知道错？我还以为你无法无天就要上房揭瓦了呢！”

　　他眉毛一竖，眼睛瞪得老大，看来是真的生气了。我忙卷着被子普通一声滚下地跪好，“爹，女儿知错了，还请您老息怒，莫要气坏了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