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乔传）燕山胡骑鸣啾啾》脉冲星

2、第二章：换骨更形无定止，连绵（中）

　　翌日，燕焕醒来见到趴在自己榻前的燕洵，心疼的又开始掉起泪珠子。燕洵轻眠，当即醒过来，抬首见了忙伸手拭去，顺便调笑燕焕，“好了，再哭眼睛又要肿了，顶着两个大桃子出门见人，也不怕羞。”说着，又放轻了语气的解释，“哥哥不是怕你昨个经事儿太多，睡不安稳，今晚我就收拾好你旁边的耳室，睡在那里，焕儿若是有个什么响动哥哥也能听到的。”

　　“焕儿什么都明白的！”小丫头抿着嘴唇表决心，“哥哥放心，焕儿能照顾好自己，只要哥哥好了，焕儿就什么都好。”

　　燕洵伸手摸上燕焕的发顶，笑道，“焕儿乖。”

　　……想要在这里生存，就要学会动物般机敏的观察力与伪装能力，不止在面对皇帝时如此，而是对所有人……此刻遇到的以及未来将会遇到的所有人，乃至这宫里最微不足道的洒扫内官面前，他们也须时刻谨慎伪装起自己的言行。

　　面具一旦戴在了脸上，便不可以，也不可能重新拿下。

　　伪装，必须如同血肉骨骼一般，变成兄妹二人的本能，骗过所有人。

　　甚至，包括他们自己。

　　唤人进来洗漱后，有内官前来告知，皇帝下了早朝正在御花园里等着兄妹俩，连忙拿出荷包打赏了内官，稍作准备后，上辇车赶去。

　　辇车停在御花园外，两人快步走进去，甫一瞧见皇帝的身影，便听见皇帝扬声唤道，“洵儿，焕儿，来朕身边叫朕看看，快来。”

　　兄妹二人极快的对视了一眼，随即，带着连气势也浑然做了改变的纯真模样快步赶去。

　　“燕洵见过皇帝伯伯。”

　　“燕焕见过皇帝伯伯。”

　　皇帝摸着胡子笑，“这样拘谨客气，可是要叫伯伯难过的！要知道，你们的爹爹可是朕的好兄弟！他的儿女，自然也就是朕的儿女！”

　　听闻此言，燕洵几乎是下意识地想要下跪呼不敢，却在紧要关头想起自己的伪装，步子猛然收住，迟钝停了下来。兄妹二人心灵相通，燕焕余光瞧见哥哥动作，只心念一转便知道了哥哥的目的，在燕洵脚步微顿的瞬间顺势上前，满面惊喜的样子，“真的吗？谢谢皇帝伯伯！”说完，又好似有话要说却不敢开口，皱着眉头，一脸困惑不解的模样。

　　小小人儿却有如此认真的表情，不止皇帝，连周遭侍候的宫人也小心掩住嘴角偷着笑起来。

　　“焕儿，你这是怎么了，有什么话要说吗？”

　　皇帝心情很好的弯下腰平视小丫头。

　　燕焕仍旧皱着眉，摸着脑袋道，“可是皇帝伯伯，您的样子，和焕儿在燕北时候听到的不一样。”

　　气氛骤冷，皇帝笑意明显收敛了几分，却仍旧以诱哄般的口吻问着，“哦？怎么不一样了？”

　　燕焕一派纯然，仿若尚未察觉到其中变化，脆生生回道，“在燕北人人都说，咱们大魏的圣上锐意图治、内政修明，又说皇帝伯伯您是龙章凤姿，贤明持重，焕儿不懂这些什么图什么修的在说什么……但焕儿是知道龙，也知道凤的！上京之前就一直猜想皇帝伯伯到底是发顶生角还是脊后有羽，又看话本中，但凡有龙凤面容，均肃穆凶悍，好生吓人，所以才……”燕焕说着，还好似害羞一般拧着衣角扭捏道，“所以，焕儿才以为，皇帝伯伯您定然比焕儿的五伯还要凶巴巴的吓人了！却……却没想到皇帝伯伯您待焕儿与哥哥这样好呢。”

　　话音落下，皇帝却半晌不见任何动作，只仍旧漫不经心的坐在那里，手里捏着一粒葡萄把玩。

　　燕洵心中警铃大作，只当妹妹这番话暴露了什么，心中念头千回百转，只想着该怎样开口，才能将局面挽回，重新将马屁拍在皇帝的点子上。孰料下一瞬，皇帝突然笑出了声，且笑声越来越大，最后几乎贯彻了整个御花园。

　　“果真都是朕的好子民啊！”皇帝拍案大笑，不知是不是错觉，只见皇帝眼角泪花都笑了出来，“赏，世子与郡主都重重有赏！”

　　兄妹二人俯首谢恩，心口大石终于落下，燕焕想，如果话本里孙猴子的故事真的存在，那么，如今哥哥与自己今日所度过的不过是九九八十一难的第一难。

　　未来日子，还长着呢。

　　皇帝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以与皇子公主相同的待遇养着远道而来的质子兄妹，他无论在人前人后都不曾透漏出自己对质子的分毫不满，正相反，他似乎对这一对兄妹有着极大的耐心与兴趣，仅次元淳。

　　朝前宫后原本蠢蠢欲动的声音日渐销匿，悄然转作观望的姿态。

　　只有孩子们之间的相处，日益亲厚，丝毫不受权势之争的样子…

　　似乎是吧。

　　熟悉之后，元淳开始介绍身边同年龄的玩伴给燕家兄妹认识。

　　“这位是我的元嵩哥哥，虽然没有燕洵哥哥那么会抓兔子，但元嵩哥哥抓萤火虫的功夫也很厉害哦，宫里没有人比得过他的，阿焕姐姐，今晚你可以来我的寝宫陪我睡吗？我拿元嵩哥哥送给我的萤火虫灯笼给你看，好像装着很多星星的样子，很漂亮的！”

　　“好呀，等下我回琉毓阁准备准备就去找你。”燕焕眯眼笑，露出两颗可爱的虎牙。余光瞥向燕洵方向，他和元嵩站在旁边聊着燕北的马匹与弓箭，看上去亦相谈甚欢。

　　这些天以来，两人已跟着元淳公主，分别结识了宇文门阀三房庶孙宇文怀、四公子宇文玥、赵氏门阀次子赵西风以及魏氏门阀长房嫡子魏舒烨，尽都是些年龄相近，常被送入宫中与公主皇子“沟通感情”的门阀子弟。无论皇帝与门阀之间有甚牵绊考虑，此举，倒是便宜了远道而来寄人篱下，人生地不熟的质子兄妹。

　　——尽可能拿到身边可以利用的有限的资源。

　　这是兄妹二人此刻共同的目的。

　　不知世事的元淳只不过是牵线的第一步，能够与手握权势的皇子与世家子们产生羁绊，才是两人的真正目的，谁言做了质子只能卑躬屈膝的蜷缩在角落苟且偷生！他二人偏要在这长安城里蓄力养精，待斯年后厚积而薄发，早日重返燕北！

　　如此，日子在看似平淡却又顺从着命运轨迹的齿轮转动下，朝着所有人心中已知的那个结局，一步步缓慢而不容置疑的前进，燕家兄妹如愿以朴素而憨拙的面孔混迹其中，中庸而不致被人忽略的逐步成长，无论韶年之时是否能够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门阀之间利益相关的牵扯应酬已经深深烙印在了他们的骨子里。友情不再仅仅只是是友情。除了被皇帝保护在羽翼之下的元淳公主，

　　这里没有人，可以在离开襁褓之后，仍旧单纯的活着。

　　“驾——”

　　燕焕同元淳坐在茶楼雅阁，透过面纱看向楼下在闹市间疾驰而过的所谓“长安五俊”，所到之处，百姓人仰篓翻，苦不堪言。燕焕看不过眼，但见元淳正瞧得兴起，只好掩饰起这一丝情绪。

　　“阿焕姐姐，燕洵哥哥他——”元淳托着腮，眸子只盯着燕洵离开的方向，满满都是爱意，“他真是全长安，不不不，是全天下最好的男人呢！”

　　“你才见过几个男人。”燕焕调笑道，“不过有一点你倒是说对啦，我哥哥自然是全天下最好的，谁也比不过！”

　　元淳贼笑着起身，凑过来给燕焕捏肩，浑身散着一股子谄媚劲儿，“阿焕姐姐呐……”

　　燕焕一脸警惕，“干嘛！”

　　“我是说哦，让我做你嫂嫂好不好啦，这样…这样我们三个人今后都可以永远在一起了嘛！”

　　“呸呸呸，真不害臊，还嫂嫂呢！阿淳你都还没及笄，脑子里便整日装着这样的事情啦，哈！看我回去不和贵妃娘娘好好告你一状！”

　　“你真是！…真是！总之你讨厌死啦！就知道要跟母妃告状！”

　　元淳追着燕焕打，两人闪躲之间，只笑闹作了一片。

　　娉娉袅袅十三余，

　　豆蔻梢头二月初。

　　金钗豆蔻年华时，两少女站在一起，一个楚楚动人、娇小玲珑，一个亭亭玉立、聪颖灵秀，只一人眼中全然只是对周遭亲情友情的信赖，一人相似的眸底深处，掩藏着的，却是深渊般触不到底的隐忍。

　　怎么可能……

　　永远在一起。

　　楼下喧嚣愈发厉害起来，元淳唤手下前去打听，得来“五俊”前往草场狩猎的消息。元淳对这种又要在日光下曝晒，又要东跑西跑流很多汗的活动向来没什么兴趣，撇撇嘴眼皮也没提一下，但好在她没忘了自己“好姐妹”对马匹与弓箭有着多么强烈的向往，重坐回椅子上漫不经心的挥挥手，“阿焕姐姐你想去我就派人送你去好啦，不用这样看着我的。”

　　燕焕抱住元淳狠狠亲了一口，“哎呦我的好公主千岁千千岁！回宫小心些，别甩了宫人自己乱跑啊，打中的猎物老规矩全部带回来送给你，该做膳食做膳食，该做皮毛做皮毛！”话还没说完就跑下茶楼，几乎用跳的窜上马背，用力拍在马屁股上，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