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无边》叶棠

6、第六章

　　张显宗笑了笑，走到于曼丽身边坐下，随手夹了一个小笼包，咬开，齿颊留香。

　　于曼丽保持着那个动作看他，见他吃了一口，说，“你们家厨房饭做的很不错，很好吃。”

　　张显宗对他家厨房的饭好不好吃没多大感觉，他也不饿，就是看着于曼丽吃饭，觉得这画面实在是好看，让他忍不住想尝尝那饭是什么滋味。

　　“这个给你。”一个包子吃下去，张显宗从口袋里掏出那张泛黄的纸，轻轻推了过去，语气淡然，仿佛是给了一件很随意的东西似的。

　　这个东西对她而言代表什么，他知道，他不愿意让她觉得尴尬。

　　于曼丽的眼神胶着在桌子上的那张纸上，她一眼就认出了那是什么。

　　那张纸泛着让人恶心的黄，岁月的痕迹，她的手几乎有些发抖地拿过来看。

　　上面短短几行字，最下面是一个有些歪歪曲曲的名字和手指头印。

　　于曼丽大概是永远忘不了那天的，她不愿意往卖身契上写自己的名字，所以“锦瑟”两个字是她养父写上去的，手印是有人摁着她的胳膊，然后拿着她的手指硬生生按上的。

　　疼得几乎要把她的胳膊扭断。

　　她看着她的养父拿着一张银票子满脸笑容地走了，没有回头看她一眼，仿佛她是最下贱的玩意儿，可以随意买卖，没有尊严，

　　无尽的屈辱，那样的生活她过了足有两年。

　　于曼丽拿着卖身契，双手发抖。

　　张显宗见她愣住了，知道她心里委屈，不痛快，便替她做了处理，他伸手拿过卖身契来，划了火柴点着火，把那张纸凑了上去。

　　那张纸在于曼丽的眼前烧成了灰，掉在了地上，像是诉说着那段日子在她的生命里终于画上了一个句点。

　　张显宗站起来，双手轻轻放在于曼丽的肩膀上，围着她绕了一圈，心里暗暗满意，他知道她穿旗袍好看，没想到穿洋装也这样出挑，“回头该给你多做几身衣服，旗袍洋装都要。”

　　他不漏声色地换了话题。

　　纸灰在他的脚下被踩成了粉末，他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

　　于曼丽轻轻呼了一口气，巧笑嫣然，“那真是谢谢参谋长了。”

　　她笑的像是只猫，声音透着一股让人沉迷的倦懒。

　　“你下午要做些什么？”于曼丽边叫来珠儿收了桌子边问。

　　张显宗下午大概是没什么事情的，“可能要去花园里练枪。”想了想他又说，“如果你在家里呆的无聊，可以让珠儿陪你出去逛逛街。

　　和珠儿逛街有什么意思？

　　于曼丽听他说要去练枪，眼睛眯了起来，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练枪？那你能教我吗。”

　　张显宗有些惊诧，笑说，“你一个姑娘家家的，学这个做什么。”

　　于曼丽似有些不服气，“姑娘怎么就不能学这个了？”她把一头烫成卷的头发随手盘了起来，整个人瞧着干净利落，又说，”怎么，莫不是参谋长怕教会了我，哪天万一要是我赢了你，你心里头不服气。”

　　于曼丽一张巴掌大的脸扬起来看他，是一脸挑衅的模样。

　　张显宗被她看的没脾气，只得应了她。

　　午后吃了饭，俩人去了后花园。

　　曲径通幽，假山亭台，花园修建的是真好，只不过时值冬天，花园子里光秃秃的，只有四处林立的枪把子，看着怪违和。

　　看来他也不曾让人仔细地打理过这院子，可惜了这么美的地方。

　　她还没反应过来，张显宗已经掏出了腰间的配枪，上膛，瞄准远处的靶子。

　　“砰砰砰”三声，枪枪正中靶心，丝毫不差。

　　收了枪，张显宗用之前于曼丽挑衅他的目光看她，下巴扬了扬。

　　于曼丽顿了顿，觉得这个男人有时实在是幼稚得很，不过既然要学艺，那还是要说几句软话的，她微笑着，“参谋长真是好枪法。”

　　张显宗听着于曼丽这敷衍的夸奖，有些无奈，还是把枪递给了她，然后站到她身后，握着她的手，认真教她如何上膛，瞄准，放枪。

　　于曼丽听得很认真，张显宗本以为她只是一时兴起，想着随便哄她玩一玩，没想到自己却是估计错了。

　　于曼丽一丝不苟，学东西又很快，不多时已经能自己开枪，虽然还总是打不准，不过练枪时的她身上少了那份娇媚，多了丝狠厉，倒是有一份别样的魅力。

　　蛇蝎美人这个词用来形容她最是合适不过，她是那种可以笑着让你觉得陷入了温柔乡里，然后毫不防备地一刀捅死你的人。

　　张显宗勾着嘴角看她，他喜欢她这样的性子。

　　此时她的眼睛定定的盯着靶子，鼻尖上沁出汗珠来，额头上也起了薄汗，双唇紧紧抿着，像是那靶子和她有深仇大恨似的。

　　练了一下午，手臂已经有些酸疼地抬不起来，于曼丽终于打中了靶子。

　　一击即中。

　　张显宗坐在一边看了她一下午，直到刚才，看她终于打中了，刚想起来夸赞她两句，却见于曼丽已经丢了枪，坐到一旁的石凳上，甩着手臂，一副累极了的样子，“终于打中了。”

　　张显宗没有想到于曼丽是真的想要学用枪，看她这样，又有几分心疼，走过去抬起她的胳膊放到自己手上，替她轻轻揉着，“你学的很快。”

　　“那要感谢老师您教的好。”于曼丽一双古典的双凤眼，此时里面盛满了笑意，丝毫不见刚才的狠厉。

　　真是个多变的人。

　　“饿了吗。”练了一下午的枪，饶是他也是受不住，何况这么个单薄的身子板。

　　“饿了，嗯……”于曼丽认真的想，然后冲他笑了，是要敲他一顿的架势，“老师要请我吃饭？”

　　张显宗捻着她垂下来的一缕发丝，抹去了她额上的汗，“是啊，庆祝我收了个好学生，那也得请你吃顿饭，可不能让人觉得我小气。”

　　于曼丽站起来，把盘好的头发散开，理了理衣服，袅袅娜娜地走了，留给他一个背影和一句轻飘飘的话，“那我可得好好打扮打扮自己，不能给老师丢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