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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因缘际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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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夜时分本就带着邪异,阴气为一日之中盛极,鬼道与人道相交且重合的程度最深。
鬼婴的阴气巢穴彻底爆发,将整个小区都笼罩在内,黄黑滚滚的阴怨之气冲天,遮住了月亮,蒙蔽了天机,已经自成一域了!
显然鬼婴是彻底豁出去了,出生这种大事,为了避免捣乱的人,甚至借了鬼道阴气封了结界。
闵岚拿眼睛扫了扫,甚至发现那弥漫而不散的鬼雾隐约勾勒的形态青面獠牙,竟然还是鬼婴自己的幻影。
魔魂蹲在她肩上口水直掉:“卧槽,格局还是小了……非执着出生干什么,这家伙有这种能为,离鬼王估计都只差一步了!”
鬼王才有鬼蜮,眼前这片鬼蜮显然不低级。
“没文化真可怕,”魔魂嘀咕道,“你说做了那么多年鬼了,就不能学点么!”
闵岚仰天:“做鬼还要学习,那才可怕吧……”
只是鬼婴这种做法,真是在给它自己增加难度。
现在鬼道被压在小区底下,阴气被鬼婴借走封界,那无数的死魂死鬼无路可走,就跟被堵车一样,全被塞在道口。
鬼婴成功了尚好,它为人身,鬼蜮内全部阴气散化回哺鬼道,“堵车”还能慢慢恢复,回到正轨。
它要是不成功,不但鬼蜮得炸,鬼道口也得被炸,死魂鬼散逸人间不说,劫雷砸下还容易伤及无辜,届时的业力无差别落下来,别说这个小区的人了,就连特事处都得吃上一壶。
偏偏它本就是逆天而行,此举又逆乱天地规则,成功出生的几率又下降了。
计宣匆匆跑过来,表情焦躁:“前辈,域门完全封上了!我的纸鹤也带不进人了!”
他是强忍着才没崩溃:“特事处就只进了这么一点人!”
准备撑结界的工作人员面面相觑全都很沮丧,特事处本来就在这里留了人的,发现不对马上通知单位,但这会儿是在子夜,单位内也就几个值夜的,劳苦命的计宣跟围界人员先赶到,准备先撑起屏障放着鬼怨蔓延,然后计宣摇人。
没想到无需人类来围,它就自个儿把自个儿封上了!
计宣才刚摇完第一波人,就跑进个闵岚,其余人也就差了一脚,全给拦在了外面!
“唯一能破域的是连城啊!”计宣抓狂,“但上回,前辈您说他的剑要断,他这些时日全在辗转各大器门、铸剑坊想看他宝贝剑的问题,那家伙恐高,要赶过来没那么快!”
他忽然停顿,然后喃喃爆了个粗口:“等等,您说他剑要断……不会就应了这一回吧!”
连城是特事处最强的战力之一,但这剑修的修行出了问题,恐高导致人剑不能合一,要不就得断剑重修,要不就得克服心魔,但闵岚又是笃定他剑要断的……计宣左右看看,表情木然。
闵岚摸摸鼻子,显然她凑热闹凑得太及时了,直接冲到了最前面,不赖她来处理问题都不成了。
她甩甩手叹息:“歹势,没个趁手武器啊,又得直接莽了……我本来打算压轴出场的,毕竟还有个连帽男要防,现在管不了那么多了……”
计宣一脸问号:“啥?连帽男?”
魔魂在旁边嘎嘎:“让我吃!让我吃!不用你出手,我直接就能解决掉!”
闵岚翻了个白眼,手指一绕,先把魔魂脚绑了,然后在渡鸦要命的扑腾中抓住了它的翅膀:“别闹,那不是肉,那是业力啊。”
魔魂叫嚣:“魔罗不怕业力!”
“垃圾,我怕啊。”闵岚懒洋洋道,“别逼我连你翅膀也捆起来,你干的什么事,还不是要计到我头上。”
心脏里的邪剑又在蠢蠢欲动了,她摸了摸胸口,无声地把它往下一摁,揣着手准备进去了。
计宣听不懂魔魂的话,落在他耳朵里只有难听的嘎嘎叫,但闵岚的话他还是能懂的,连蒙带猜也差不多理解她们的对话说什么了,只不过信息量过大,他有点宕机。
“前辈,危险!”看到闵岚自顾自往里走,他还是拦了,“要不再等等?外面肯定得想办法进来。”
别说特事处了,蒋瑗瑗这案子本来就是他们的,而魔都是姚家地盘,闹那么大,姚家肯定也得来。
怕就怕这么一拖,什么牛鬼蛇神都来凑热闹。
那个连帽男所属的“邪-教”还在后面虎视眈眈呢,真要一乱,什么都别想做。
“人多势众在这不管用啊,越拖越容易出问题,”闵岚揣着袖子,想了想,“这样吧,我先去看看情况。”
嗯,看看热闹,能解决顺手解决了,不能就再等等。
这回计宣没拦,有些欲言又止,想跟又怕自己变成累赘,到底还是没说话,看着闵岚走进鬼雾之中,眨眼就没了踪影。
闵岚走得慢,但是步履跨度极大。
空间在这种鬼界之中是错乱的,外面看着还是小区的模样,里面已经完全错乱成四维了,像什么头上有半截楼房,脚下是万丈深坑的,说是障眼法吧,但你觉得是真的它就会由虚转实,到处都是鬼打墙,还不能随便打破,因为这小区实质上还有无数沉睡的人,鬼婴将他们当成是人质了,谁知道藏在什么地方。
“这玩意儿还挺聪明。”魔魂说道。
它当然不是在赞扬鬼婴,而是再说越是不知多少年的老鬼越香。
闵岚倒没受什么错乱的影响,因为她有天眼,本来就堪破虚妄,魔魂还是玩空间出身的,开通道这种事它最擅长。
她走到二十二号楼前,路过楼前那棵树的时候多看了眼,她走进大厅,在如同实质般的鬼雾之中穿行,她登上电梯,在墙壁蠕动着想要吞掉她之前,在身上摸出支淡黄色的蜡烛,掐了个诀以阴火点燃,所有异象瞬时退散。
然后她捏着蜡烛站到了605室的门前。
随手融了滴油把蜡烛定到脚边,她立在尸油蜡烛淡黄色的光晕中,注视着这扇门。
女人的哀叫封不住,透过门板还是若隐若现。
整栋楼,或者说整个小区都是死寂的,没有半点活人气息,即使是这个哀叫的女声之中,也不见多少生机。
有气无力地,像是下一声后就会死去。
一人一魔谁都没说话,两者的视线透过门板,刺穿幻象,落在那虚无的鬼雾深处。
入耳的叫声当然不是蒋瑗瑗的,而是一段属于过去的记忆。
大旱千里,遍野饿殍。
女人浑身枯瘦如柴,唯有腹部臃肿,她躺在石上,荒野之中连草叶亦无,身下只铺了一件旧衣,已经浸泡满血水。
不远处坐着一些人,面容全是难民的菜色,没人说话,但人的眼睛里因为饥饿、贪婪产生的那点凶光却格外鲜明。
女人正在生产,哀叫一声比一声小,有气无力,奄奄一息。
九死一生挣扎出来的,却是个死胎。
逃难数月已久之人早产生下的孩子,也枯瘦得可怕。
但再瘦也是肉。
难民之中走出人来,然后在疯狂的女人面前,慢慢退后。
女人干枯的眼睛里流不出泪,用身下的血衣裹了尸系在背上,白日背着它逃难,夜晚抱着它轻拍,大热的天,小小的婴尸很快腐败曝晒。
然后女人倒下了,连着婴尸一同腐烂在荒野上。
尸骨变成了黄土,但是一个婴灵却从中孕生。
最初的它与其余的鬼婴并不一样,因为它是出生过的,它是感受过母爱的,它没有执念。
它的执念是它的生母给它的。
它的生母在死前,仍百般痛苦自己生下的是死胎。
她不怨天恨地、不怨吃人的世道,反而怨恨自己没能将它活着带到世间——当鬼婴逐渐记起过去的时候,这段执念也就在它心里生了根——要活着被生出来。
就像它现在正在做的一样,瞒天过海,偷天换日,弃鬼身换人身。
“鬼王之资,真是鬼王之资啊。”魔魂还在那感慨,口水滴答滴答的。
仅隔着一扇房门,里面不断地在重复那一段记忆。
这是鬼婴最强的力量织成的迷障,破开它,才能看到真正的产妇。
早产的蒋瑗瑗本身就在经历女性所独具之大恐怖,还有一个鬼婴要顺着阴气脐带挤进她的肚子里。
魔魂忍耐不住:“你还在等什么?”
“没看到吗,我在犹豫。”闵岚面无表情道。
“卧槽,你堂堂赵铭斓都会犹豫?”魔魂桀桀嘲讽道,“你不是向来提剑就干么!你懂什么叫权衡,什么叫斟酌?”
闵岚叹息:“时机不对,助益不够,鬼婴必败。你看幕后主使现在都没出现,说明他们笃定鬼婴不会成功了,打算等待业力反噬的时候再现身收怨气。”
魔魂扭着头看她,没说话。
“我肯定不能让他们得逞喽,我怀疑鬼婴是他们的实验品,要真让他们拿到这个鬼婴去喂‘邪神’,我怕魔都这个地界都得成为他们的实验田,再说现在‘胎里神’在端木手上,他本来就是冲着我的面子帮忙的,我可不能坑了他。”
魔魂目光鄙视,小声嘀咕:“你坑过的多了去了,凭什么这个就不能坑!”
然后它猛然意识到了什么,提高声音嘎嘎大叫:“所以你得帮鬼婴了!”
“让你帮个鬼你不乐意了是吧!”
闵岚翻白眼:“我是怕惹麻烦。它为什么这时候出生?还不是防我?我要帮它都得先委屈自己。好心当成驴肝肺不说,它这还是逆天,而我好歹算是天道的执行人吧……都挂了名的。扭转一个必败之局,你说我要是坏了老板的规矩,老板会怎么对我?”
魔魂的白眼翻得比她还狠:“那你倒是袖手旁观啊,烂人!”
闵岚摊手:“好吧好吧,总不能哪边都不站。”
袖手旁观她吃到的业力没准更多。
该死的“邪-教”,居然给她搞出这种两难局面,闵岚记上了仇。
“天机……嗯,多蒙一层天机……反正屏蔽老板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闵岚一边摸口袋一边说:“我就不进这个门了,不然鬼婴怕是要炸——你给我再建个通道去蒋瑗瑗梦里,我跟她谈谈心。”
魔魂像看傻子一样看她:“你去母体脑袋里,鬼婴就不会炸?”
“没事,它钻进肚里去了,随便不敢再出来,现在母体是老大,”她说,“蒋瑗瑗能撑到现在,不是一般人,我看看能不能拖到寅时,借把斧头给它劈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