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官家娘子》苑城柳

25、第二十五章

　　吴文一案结案，杜宗杰被释放出来。众人见他情绪低落，整个人竟瘦了三圈，难免关心则乱。关心衣食住行不说，沈细还想出个以毒攻毒的法子，欲采买几个美丽绝伦的女子，勾引杜宗杰移情，好尽快忘却伤痛。

　　林冬月从夏侯冰那儿听说了，连忙叫他阻止，气骂道：“沈大哥也是个老糊涂！他自己眠花宿柳不正经，就以为别人和他一样！若这招儿管用，杜大哥用这么多年都还单身么，怎么找不着个漂亮女人？依我说，你们一动不如一静。就让杜大哥难受这一回，全发泄出来了，以后就不痛了。比如人挨了一刀，流血化了脓，就得忍着疼再割一刀，把脓血放尽了，结了疤也就好利索了。不然光着急图个表面好看，找纱布厚厚蒙了，回头整个伤口烂的更厉害呢。杜大哥又是心里能藏事的人，表面笑嘻嘻的，里头越发不知伤的多厉害了，这不是反而好心害了人么？”

　　夏侯冰叹道：“你说的很有理。但只一条，咱们谁都料不准老杜这次伤的有多深。看他这几天瘦的这模样，人也恍惚了，连我都心惊肉跳。”

　　林冬月想了想，说：“不如我去劝劝他。若劝通了，你就做出事多发愁的样子，故意吩咐他许多事情做。以杜大哥负责任的性子，必勉强挣扎着做，分开他的心神，渐渐也就好了。”

　　夏侯冰道：“这样也好，你去试试。”

　　林冬月便去探望杜宗杰。去了，人却不在家。问伺候的小厮说，这几日都天不亮就出门，去看杜小姐的坟地，一坐就是大半天，直到傍晚才回来。于是林冬月叫人买些纸钱，几支香，乘了一顶小轿，夏侯冰专门请假骑马护着她，赶了约半个时辰的路，找到了杜宗杰。

　　杜兰儿的坟地在一片郁郁葱葱的小山坡上，坟墓周围种满一片紫色的蝴蝶兰花。这些花儿都是杜宗杰亲自种下去的，正是杜兰儿生前最喜欢的花。

　　杜宗杰背对着山脚，盘膝坐在坟前，因身形太瘦，白衣显得空荡荡的。微风一吹，白色细碎的纸灰便飘扬起来，如蓬蓬细雪，更添凄凉。

　　林冬月便叫夏侯冰和小厮守在山脚下，自己下了轿，一手提着纸钱，一手捏着香慢慢走过去。

　　杜宗杰感到身边的阴影，慢慢转过头。只见一张脸胡子拉碴，已经瘦脱了形。脸上犹有纵横交错的泪痕。见是她，忙要站起来，一双腿却早已麻了，踉跄一下又坐回去，勉强笑道：“夫人怎么过来了？”

　　林冬月说：“我来看看杜小姐，也看看你。”说完，摆好纸钱，叫杜宗杰找火石点上，等纸钱烧尽了，又埋土里点上香。又跪下给坟墓磕个头。

　　杜宗杰前面犹可，后面忙拦着，急道：“这怎么担得起呢？”

　　林冬月磕完头，起身笑道：“死者为大。况她是杜大哥的妹妹，也就和我亲人一样。她年纪又比我大点，我心里便把她当作姐姐。给姐姐磕个头，有什么担不起的？”

　　杜宗杰眼圈便红了，抓了一把坟前的泥土，说：“夫人折爱，我替这丫头生受了。唉，她若还活着，能得到夫人一两句开解，也许就不会做傻事了。”

　　林冬月没说话，用手抚摸着那些娇嫩鲜艳的蝴蝶兰花，良久才叹道：“我知道你心里很难过，恨不得现在也死了。”

　　杜宗杰说：“夫人……”

　　林冬月也没有回头，继续道：“原先，伯父伯母就仙逝了，你只剩下这个妹妹相依为命。现在，她也走了，这世上你竟再无一个亲人。纵然，你和我们将军好，和沈大哥好，和两个娃娃好，可这些感情跟你和杜小姐的是不一样的，也无法替代。就像心里剜了一块血肉，血淋淋的，哪里那么容易愈合？杜小姐也可怜，她不是什么坏人，不过命运捉弄，走错了路罢了。可人非圣贤，谁又一辈子没犯过错呢？”

　　杜宗杰红着眼睛看她，只觉得这话戳进心窝子里，差点又泪流出来，忙用手扶着额头，道：“难得夫人没笑话我。现在沈细天天急得骂我傻子，说……说兰儿许多坏话。其实他说的也不算错，可我，可我心里还是放不下，我忘不了呀！”

　　林冬月道：“一饮一啄，都是前定，也不用非要忘记。今天正好我得闲，你既忘不了她，憋在心里难受，何不现在跟我说说呢？你知道，我不是多嘴多舌的人，不会外传。便不能替你解决什么问题，你说出来，心里好歹能舒服点。”

　　说完，也盘膝坐下，做出倾听的模样。

　　杜宗杰感受到她的诚恳，又对她信任，更兼人人都说杜兰儿错了，恨他不振作，只有她不指责。几下里合在一处，再也忍不住，便一五一十絮絮叨叨跟她说起往事来。

　　说起他和杜兰儿的相遇，那个雪窝子，赶集，小时候如何带她，如何玩耍，如何爬上悬崖替她摘花，如何受了伤，她哭着替他吹伤口，如何一起赶鸭放羊……细细碎碎，散散杂杂，有时候又前言不搭后语，林冬月都认真听着，认真回应。

　　杜宗杰便陷入回忆中，忽而沉默半天，忽而喃喃自语，忽而又笑了，忽而又哭了。若不知情的外人见了，必以为他疯了。

　　这样子絮絮叨叨，竟足足过了两三个时辰，眼看日头高照，太阳毒辣，急得小厮跟夏侯冰说：“老爷，天这么晒可怎么得了呢！我们皮糙肉厚的倒无所谓，夫人金尊玉贵的可受得了么？不止晒，且这么久了没喝水没进食东西，不知多渴多饿呢！咱这里倒有水有点心的，不能往前送，您自己也陪着不吃，两头受罪！小的看杜总管又哭又笑的，絮絮叨叨没完，跟走火入魔了似的。别这个没好，又把那个搭上了！不如让小的前去探听探听，好做个打算，总不能光这么干耗着呀。”

　　夏侯冰打开手上核桃大的金表，看看时辰，也是心焦。他内力深厚，不比这些抬轿子的小厮，虽隔得远，那边话语却也能听得七七八八。眼看那边快成了，不好中断，只得咬牙捱着，并不叫小厮过去。

　　小厮见他脸色都变了，铁青铁青的，便不敢再说。夏侯冰一手擎着金表，一手背着，脸色阴沉阴沉地踱步，只觉得时间慢的好像停滞了一般，心里急得似万千蚂蚁虫咬，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山坡那边，未免有些后悔。

　　后悔的是，纵然杜宗杰是他生死之交的朋友兄弟，也不该叫冬月跟着受这么大罪。这可是天上下毒火龙的时候。虽然那边也有些树叶子遮挡，聊胜于无罢了。远远的已经看见冬月满脸通红，脸上脖子上都是汗了，不知她此刻多煎熬。

　　几次下狠心，想不顾功败垂成，就这么过去，又不忍心她前头的付出。忽而看见冬月点点头，拍拍杜宗杰的肩膀，然后慢慢站起来，朝这边走过来，才放下一块大石，赶紧迎过去。

　　林冬月已经是汗流浃背，浑身火烫，晒得有些头晕，扶着额头，轻声对夏侯冰说：“差不多成了。他说想再安静地陪杜小姐一会儿，等会儿就自己回家。你派人在这看着，咱们先回去。我想，他日后差不多能渐渐好了。”

　　夏侯冰忙扶着她，另一手拿了水囊，亲自给她喂水。又忙用袖子替她擦擦头上的汗，满眼后悔心疼，竟连话也说不出。

　　把人抱到阴凉地，又要喂她吃些点心，又拿了扇子给她煽凉风，又替她揉肩背，手一摸全汗湿了，赶紧再给她扇扇风。殷勤小心地不行。叫她好生休息一会儿，再坐轿回去。

　　林冬月摸摸脖子，笑道：“又痒痒又疼，怕是要起痱子了。这点心怎么还老样子，你们没吃么？”

　　夏侯冰笑道：“吃了！”

　　后面小厮就道：“老爷没吃，也没喝水！”

　　夏侯冰回头瞪他，那小厮就抱头鼠窜。林冬月诧异，回想一下，就明白了。心里甜甜的，笑道：“有心也不在这上头，何苦跟着我受苦呢。”

　　夏侯冰便笑道：“我不饿。”

　　林冬月笑道：“我喂你！”

　　夏侯冰便笑着张口吃了。林冬月心知他不吃不喝，小厮们肯定也不敢吃喝，便也叫他们来，众人吃喝过了，便骑马抬轿地原路回府。洗澡休息了也无甚可说的，只是林冬月嫉妒夏侯冰天生的白皮肤，自己反而晒红了，明日定要变黑一些，生闷气。夏侯冰好汉一条，便伸出胳膊叫她拧，被林冬月一巴掌打开了。

　　黄昏，杜宗杰果然自己回来了。虽然精神萎顿，眼睛却比往日明亮了，渐渐地也不再恍惚。夏侯冰忙照林冬月说的，安排他许多事情做，杜宗杰果然不能再一味沉浸悲伤，渐渐恢复了往日的生气。

　　一眨眼夏去秋来，九月份的一天，忽然说帝都那边又来了钦差特使。荣王那边安排了人迎接。听说第二天清晨能到。今儿下午，却忽然有个叫玉玲珑的姑娘，说是寂沙国公主，特来登门拜访，现在外面等着。

　　彼时夏侯不在家，杜宗杰出去巡视产业了，沈细有事儿也出去了，还没回来。

　　林冬月摸不着头脑，心里隐约觉得古怪。又突然想到，寂沙国可不就是被夏侯冰做奸细坑了的那个国家么？怎么人家公主找上门来了？是真公主，还是假公主？又跟夏侯有什么恩怨？就算有仇，那是国仇，还是情仇？还有两个不是敌国么，怎么她又跟钦差前后脚来了？

　　该死的夏侯冰都没跟她说过！哼，男奸细和女公主，还什么故人，听起来就暧#昧，八成是狗#男#女关系！

　　林冬月便气得牙痒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