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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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义县。
清源河畔渡口旁边，是一个热热闹闹的小集市。来来往往的船只旅客，夜晚在这里休息，清早在这里出发，都愿意就近补充食物和一些日常用品。炊饼、糕点、菜蔬、熟肉装在一辆辆小木车上，挤挤挨挨靠着岸边叫卖。小贩中，有花白头发的老汉，梳着抓髻的小童，晒得皮子黑红的汉子，满脸尘土风霜的老妇，毫无疑问，这些都是生活在底层的劳苦百姓。
“你是说，林夫人就在这里讨生活？”说话的是残了一条手臂的大汉，黑红的脸膛，虎背熊腰的精壮身材，一双眼睛寒光闪闪，一看就不是好相与的人物。他的左手边是一个高高瘦瘦的汉子，沉默寡言，一条骇人的刀疤斜斜划过半边脸，正划过了一只眼睛，是个名副其实的独眼龙。右边带路的是个精瘦的小男孩，只穿着一条粗布裤子，光着脊梁骨和脚丫子，脏兮兮的小脸满是狡黠的神气。
小男孩笑着说：“你给了我银子，我还能骗你不成？只管跟着我就是，不一会儿就能见着人儿了！”
这小孩赤着脚丫，跑得倒快，一溜烟下了河沿，边打量人边大声喊：“猴子天佑，猴子天佑，你在哪儿呀？夏侯叔叔当了大官儿，派人来接你们啦！”
这孩子声音又高又脆，满河沿听得清清楚楚，引起一阵轰动。连船上的旅客都有探出头瞧热闹的。
两个大汉没想到有这一出，对望一眼，俱感到好笑无奈。
乱哄哄间，一个同样光脊梁赤脚打扮，却头脸干净的男孩站了出来，喊道：“楚小鱼，你过来！你瞎嚷嚷什么呢？给你说，你要敢涮我玩，揍不死你呢！”
楚小鱼张开手臂，飞也似的奔了过来，停在一个装着四个陶瓷罐子的小木车前。香喷喷的鱼虾香气直钻入鼻孔。车前面，叫天佑的小男孩叉着腰，虎着脸，瞪着眼睛看他。车后面，一个粗布麻衣，做男子打扮的清瘦妇人利落地盖好陶瓷盖子，收拾好木勺等物，方才看着楚小鱼，静静地说：“小鱼，你方才喊什么？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楚小鱼嘻嘻一笑，又脆又快地说：“婶子，天大的好事儿呀！你以后要做大官太太了，要享大福了！呵，手底下一堆儿奴婢，穿金戴银，能整天吃香的喝辣的啦……”
楚小鱼指手画脚地还没有说完，两个大汉已经站在他身后。旁边原本伸脖子凑热闹的小贩，叫他两人自带的煞气吓得缩回脖子，天佑小男孩后退几步，警惕地瞪着二人，那男装打扮的妇人伸手揽住自己的孩子，直视二人，倒不显得畏惧。
两个大汉施礼道：“冒昧打扰，还请海涵。请问夫人是否姓林？夫家是否姓氏夏侯，讳名冰？宅邸在小东山山脚附近的桃树林山溪旁？”
“照你说的这些，的确是我家。”那妇人不卑不亢，沉声问道：“不知二位和我家夫君是什么关系？来此又有何贵干？”
断臂大汉面色露出喜意，再次施礼道：“我二人是夏侯大人的属下，谨遵大人吩咐，前来寻访保护大人的家眷。属下见过夫人，见过小少爷。”
周围一片吸气声。这等贫妇翻身做凤凰的美事儿可只有戏文里得见，不曾想现实中竟真的有。不少人又惊又羡又妒地看着那林氏妇人。
天佑小男孩惊喜之余也有些茫然失措，不禁拽着娘亲衣角，眼巴巴地看着她。
“两位不必多礼。”林氏有些许讶色，倒沉稳冷静依旧：“恕我乡野妇人，说话直。两位虽这么说，我却没见过两位，两位既然是我夫君派来的，应该有些相认的信物，可否拿出来一看？也算清楚明白。”
那二人倒也干脆，甩手拿下织锦包袱，独眼龙从中掏出一个金漆云纹的小盒，递给林氏。林氏打开一看，锦缎垫子上是块民间最普通的银制长命锁——比起华贵的盒子，这银锁就显得格外陈旧廉价。举起来仔细一看正是记忆中丈夫从小佩戴的。于是点点头，认同了这两人。
断臂大汉忙说：“既然夫人识得，可否请夫人回家再细说？大人交代我们许多事儿，怕要说个半天，这里实在不是很合适。”
林氏道：“我晓得。天佑，小鱼，跟我一起家去吧。这临近中午，想必大家伙儿都没吃饭，回去我弄些饭给大家吃。”
“岂敢劳动夫人，我们去酒楼买些熟食提回家便是，只怕太过简陋。”
说着话儿，断臂大汉先行告退，去酒楼买些好酒肉饭食，独眼龙就替林氏推着小木车，一行人迤逦回到小东山脚下的住处。
林氏的家是三间破败的茅草屋，外面一圈枯枝做的篱笆。屋前平整了土地，方方正正种了一点小葱、辣椒、豆角与茄子，边角圈了一个茅房，另一边圈了一个鸡窝，三只鸡咕咕咕地叫唤。
先前找人时，来人已经见过这屋子的凄凉外貌。等跟着林氏进到屋里，更是唏嘘。正屋里竟除了木桌、椅子，空荡荡别无家具。挂着帘子的是卧房，不好进去看，另一间是厨房，也很是简陋，储存的米面也极为粗糙。不想自家大人已经官高位重，妻儿却在这偏僻的地方受苦受穷，吃糠咽菜。
“夫人和小少爷这些年受苦了！”独眼龙不禁慨叹道。
林氏笑笑，没有说话。将四个罐子弄到厨房，木盆里打了水，让几人洗手。楚小鱼已经撒娇叫道：“婶子，我快饿死了，你先给我卷些熏鱼吃好吧？”
林氏道：“你有手有脚，自己卷去吧。只是等会儿还有好吃的，你若现在吃饱了，等会儿别后悔。”
楚小鱼笑嘻嘻道：“我少吃些就是。婶子做的熏鱼卷饼最好吃了，外头酒楼卖的好吃的也不一定及得上呢！”说罢，自己跑进厨房。原来林氏做买卖的四个罐子里分别装得卤制的鱼虾，也不知她怎么弄的，味道香辣扑鼻。楚小鱼自己拿薄饼卷了些鱼虾，叼在嘴里，又替夏侯天佑卷了一个。
两个小孩坐凑在一起吃饼，林氏已经烧好开水，用碎茶叶末子冲了一壶茶。斟茶让客，独眼龙忙道了生受。
两方坐定，独眼龙看了楚小鱼一眼，欲言又止。
林氏顺着他目光看去，先叫吃了饼的俩孩子上院子里玩，又轻声道：“这孩子叫小鱼，爹娘已经去了。当初若非他父母好心接济，我们娘俩还不知落到何等地步。这孩子如今和我们住在一起，就跟我义子一样，也跟天佑兄弟一样。”
独眼龙点点头，把对这刁滑孩子的意见稍微减轻，便向林氏禀报自家大人参军以后的事情。
院子角落里，楚小鱼正捉蚂蚁喂鸡，天佑听他说了一通话，有些不高兴道：“别人家也罢了，怎么你给咱们传消息还要钱呢？财迷！小气鬼！真差劲！”说完不解恨，拍了他脑袋一下。
楚小鱼揉揉头，翻了个白眼道：“你傻呀？钱在别人手里，哪能跟在自己手里比呢？自己手里有钱才能随便花呀！嘻嘻，等我回头给你买烧鸡吃。”
“我才不赖吃烧鸡。”
“对哟，你以后是大官的儿子，想吃什么没有？”
天佑闷闷说：“我才不是说这个。唉，你不知道，我心里烦得很。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我爹呢。我娘一直以为我爹当兵死了，谁知今天又冒出个爹。我也不知心里怎么了。”说完，闷闷地揪小草。
楚小鱼看着他，轻声道：“怎么，你怕你爹是个凶爹，生气了会打你吗？”
“谁知道？我连他是圆是扁也不知道。”
楚小鱼想了想，忽然拐弯了个话题：“你听没听过一句话？叫升官发财死老婆。”
天佑抖了一下，一句话不说，就咬牙瞪着他。
楚小鱼摆摆手，神神秘秘小声道：“我可不是咒婶子，你别瞪我。听说大人都这样犯贱，富人还好说，本来娶得老婆就是漂亮的。穷人乍富，难免觉得娇滴滴的官家小姐们比种地的村老婆强，就换老婆了。”
“我是给你提个醒！再说你没看见今天我在河边大声嚷嚷么？甭管那些人怎么想，我可早提防着他们呢。给你说，闹大了，都知道婶子是大官老婆了，就没人敢起歪心眼了！你爹就是有二心也得变成一心，有一心更得一心，不然所有人都得骂他不要脸。你放心，有我呢，我可不管你爹是多大的官儿，我是永远向着你和婶子的。”
天佑脸色缓和下来了，没好气道：“看把你能的。”
楚小鱼得意洋洋道：“那是我聪明。”又道：“我虽然年纪小，也听过什么几不休的。天佑，咱婶子好容易拉扯大了你，花光钱替你爷爷奶奶请医治病，又费老鼻子劲儿办完了丧事，这么穷这些年还一直不改嫁，凭婶子做的这些事儿，应该是把天理都占全了，只要你爹有点儿良心，必定得感激不尽，所以你也不用愁眉苦脸的。婶子这么好的人，有眼睛的都看得见，简直都够立牌坊了。放心吧，你爹会疼你们的。”
天佑什么也没说，一把抱住小鱼，单薄的小身子微微颤抖。
作者有话说第1章 第一章
，还差 